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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女王蜂

    你背著沾滿泥漿的背包,在一片泥濘的雨林中艱難跋涉著。
    落入這片詭異的原始森林已經三天了,背包里的零食早已吃完,水杯也在河邊打水遇襲時掉落水里。你現在又餓又渴,四肢無力,在偌大的密林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著,像一條垂死的咸魚。
    你至今也沒想明白,為什麼只是登山路上簡單的進山洞躲一躲雨,出來後,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陌生的氣候環境,陌生的生態系統,陌生的森林,陌生的動植物……看似平靜的森林,危機四伏,你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唯一能確定的只有,這里絕對不屬于地球。
    因為,在這里,你遇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生物。
    體型碩大的昆蟲、吞食腐肉的鮮花、潛伏在河底形如恐龍的水生生物……如果不是其中一些對瘦小干癟的你根本不屑一顧,你覺得,或許現在的你早已變成了叢林里的一具枯骨。但現在,食物與水早已耗盡,林中的動植物又完全無法辨別毒性,你覺得,或許,變成一具死尸,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你唯一的希望是找到穿越前走進的那個洞穴,如果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就立刻轉身回到山洞,說不定等待你的會是另一番結局。但一切都太遲了。你早已在這片廣闊的密林中迷失了方向,也沒有足夠的體力再去尋找。
    或許,該放棄了。
    當你又一次試圖翻越橫亙眼前的樹干、卻發現無論怎樣都沒有力氣翻過去時,你頹然倒下,倚靠著樹干,伸出因為脫力而不停顫抖的手遮住眼楮,待宰羔羊般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你累了。
    就在你頭腦放空,試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回憶起過去那些快樂時光時,一陣密集的“嗡嗡”聲忽然從頭頂的天空響起,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你驚恐地睜開眼,發現,在自己的正上方,不知何時懸停了數只巨大的昆蟲。它們每一只都有一個成年人類大小,形態與地球的蜂類類似,但頭部的口器要顯得更加猙獰,腹部的花紋配色也與蜜蜂不同,比血更暗的深紅與華貴的淺金交相輝映,顯出一種觸目驚心的強大與攻擊性。
    “嗡嗡……嗡嗡嗡……”
    這些昆蟲用金紅相間恍若寶石的巨大復眼,毫無感情地凝視著你,背後透明的薄翼扇動,帶來一陣小小的旋風。
    你屏住了呼吸,試圖在它們面前減小存在感。你曾在書上看過,某些動物的眼楮無法捕捉靜止不動的東西,你記不清那究竟是哪類動物了,但你在心里向神明祈禱,你希望它們就是這類生物,希望它們不要發現你,你還這麼年輕,你還不想死——是啊,真可笑,明明剛剛才決定放棄,但生死存亡的時刻,你終究還是想要活下去。
    一只領頭的蜂圍繞著你飛了兩圈,最後,它倏地壓低飛行高度,伸出六條頂部帶有尖銳螯肢的昆蟲腿,一下將你鉗制在了懷中,輕薄的雙翼一抖一震,立刻毫不費力地帶著你飛向了雨林未知的高空。
    你的祈禱破滅了。
    很明顯,它們就是沖著你來的。
    深知掙扎只會加速自己的死亡——高空墜亡、或者悲慘地被不耐煩的巨蜂一口咬斷脖子,你無助地緊閉雙眼,任由這群蜂飛躍崇山峻嶺,將你帶入了一處疑似蜂巢的建築物內。
    這個巢穴建立在一處斷裂的山壁上,巢穴的外側由密密麻麻的六邊形蜂房構成,無數的巨蜂攀附在蜂房外,或是修建蜂室,或是哺育蜂房內的幼蟲,從遠處看,那大量蠕動的金紅色小點,密集得令人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在巢穴著陸後,抓住你的那只蜂松開了環抱住你的下方四條較粗壯的腿,撐住地面,直立起上半身,肥碩的腹部45度角朝後傾斜以維持平衡,就這樣原地站立了起來,其余兩條前腿繼續鉗制著你往巢穴內部走。它的身後,其余五只巨蜂有樣學樣,也紛紛收起翅膀,用四條後腿站立,緊跟在你們後方,沿著一條較寬敞的六邊形通道走到了巢穴的內部。
    身體大部分重量落在了兩條螯肢尖銳的頂部,讓你的肉被穿透衣料扎進肉里的硬毛與尖刺扎得傷痕累累。無奈之下,你只能讓自己調整動作,伸出雙手環住那蜂毛茸茸的前胸,分擔一些重量,讓自己好受一些。
    幸好,煎熬的行進過程並沒有持續太久。當一條通道走到底,周圍的環境由蜂巢過渡到堅硬的山體,隨著空氣中蜂蜜的甜香越來越濃郁,一處嵌在山體上的、完全由岩壁打磨而成的正六邊形巨大蜂室落入了你的視野。
    “嗡嗡……嗡……”
    這些蜂無法發聲,也並不遵循地球上蜜蜂的習性,使用空中的舞蹈交流。當靠近那處蜂室後,領頭的蜂扇動翅膀,發出了一陣規律的翅膀摩擦聲,然後,只听見以乳白絲線作簾的蜂室里傳來一聲輕輕的“嗯”聲,巨蜂當即松開了四條螯肢,把你放在地上,並艱難地蹲身,以頭頂的觸角虔誠觸地,隨後帶著身後的那些蜂退到了房間一角。
    這是……你剛剛、有沒有听錯?!那明明是……
    因為連日的受驚與勞累,雙腿觸地後,你一個沒站穩,重重坐倒在了地上。膝蓋撞擊地面,發出清脆的磕響,但你已經沒有閑情再去管從腿部傳來的疼痛,你的注意力,完全被蜂室內那個聲音所吸引。如果你沒有听錯,那分明是人類的聲音?!
    “你沒事吧……很抱歉,我的子民們有些過分粗暴了。”
    怔愣間,又一句話從蜂室內響起。听到那熟悉的語言,你睜大雙眼,呼吸立刻變得急促了。
    “我、我沒事!你是誰,你也是不小心落進這個世界的嗎?”
    你支起上半身,朝著蜂室門口厚厚的絲簾伸出手,企圖掀開一道縫隙,看到里面說話的人。看似柔軟的絲線就這樣毫不費力地割破了你的手,鮮紅的血洇染開去,在乳白的絲簾上綻放一朵縴巧的花。
    “太浪費了……”
    絲簾後,響起一聲低得幾乎听不見的嘆息。你抬起頭,看向聲音響起的方向,發現在絲簾中央的位置,不知被何物戳起了尖尖的一個小點,隨後,一根尖銳的深紅骨刺穿破了堅韌的絲線,透簾而出,如同撕扯紙片般,輕而易舉將覆蓋在蜂室外厚厚的絲簾扯成了滿地碎片,顯露出蜂室內部那人的真容。
    “我是此處巢穴的主人,蜂群的女王,處女王蜂。”
    破壞了絲簾的“人”,是一個非常難以形容的存在。它的上半身極似人類男性,有一張輪廓深邃且俊美的臉,臉上眼耳口鼻,五官俱全,除卻前額一對彎曲的觸角外,基本看不出什麼異常。一頭烏黑的長發微微蜷曲,散落在線條流暢有力的肩背部,結實的上半身肌肉曲線完美如同希臘雕塑,胸前平坦,本應是乳/房的部位,覆蓋著深紅色淺金勾邊的昆蟲硬甲。到了腹部往下,屬于人類的特質驟然減少,光滑的肌膚外,開始出現大量柔軟的深黑色絨毛,繼續往下,到了腿的位置,節肢類昆蟲的四條足兩條在前、兩條在後,支撐起了高大的身軀與拖在身體後方碩大的蜂類腹部。一雙透明的翅膀折疊在腹部上方,表面投出淺綠的鱗光。
    美麗而精致的人類的上半身,丑陋駭人的蟲類下半身,如此矛盾而風馬牛不相及的兩部分,被糅合在了一個個體上,強烈的視覺沖擊帶來非同小可的震撼,讓你當即怔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好。
    “抱歉,如此不完美的形態,嚇到你了嗎?”
    處女王蜂一面輕聲道歉,一面傾身靠近,朝癱坐在地上的你伸出一只手。那是一條屬于人類的手臂,這減輕了你的一些恐懼感。深知女王蜂在蜂群中的地位,你不敢做什麼惹它生氣的事,躊躇片刻,還是乖乖抬起手,把它放進了處女王蜂的掌心。
    處女王蜂深紅的眼微微睜大,眼球折射出淡淡的金光。直到這時你才注意到,它的眼珠看來普通,其實內部是由無數小眼組成的復眼。這個發現讓你背上發涼,悚然一驚,但現在害怕已經太遲了。就在你胡思亂想的時候,處女王蜂已經反手握緊了你的手腕,輕輕巧巧將你整個人從地上拉起,扯進了懷里。
    “歡迎你,迷途的人類旅人。接下來的時間,請作為客人,在我的巢穴安心度過。”
    它用仿若歌詠的語調在你的耳邊低語,一條撐在地面的前足悄悄抬起,尖端的跗節勾起你藏在身後那只受傷的手,深深俯身,用口將不斷滲血的傷指含了進去。
    冰涼,刺癢,微痛。即便是渾身堅硬的昆蟲,舌頭也是柔軟的。
    如此近的距離、與形態如此怪異的生物做出如此親密的事,盡管自身的弱小讓你興不起抵抗的意思,深藏心底的恐懼仍令你渾身僵硬,頭皮發麻。
    幸而,用舌尖清理了你指尖的血漬後,處女王蜂很快松開了你。它後退兩步,喚來一隊之前見過的巨蜂將你帶到了巢穴更里面的一間蜂室里。
    在那里,巨蜂們粗暴地撕開了你的衣服,從不知哪里捉來一群拳頭大小渾身光滑的蠕蟲丟到你的身上。這些讓你驚恐到差點哭出聲但最終被證實毫無威脅性的蠕蟲用刷子一樣濕漉漉軟綿綿的口器清理了你流浪三天身上沾染的各種污漬,直到你重又變得干干淨淨白白軟軟(甚至身上還帶上了某種植物的清香),這些巨蜂又從不知何處弄來了一身絲織的衣服給你換上。
    “嗡嗡……嗡……”
    把你拾掇好後,這些巨蜂扇動翅膀交流了一番,最後又將你抓到了剛才與處女王蜂見面的王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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