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魏閣老一听那語氣,就知道混蛋皇帝又心疼妹妹了,不疾不徐地接話︰“長公主從來是那個脾性,不為此,當初如何能成為蔣昭那般惜取的人才?”
    “……是啊。但也托了那個妖孽的福,長寧跟他有師徒之誼後,朕這個做哥哥的,挺多時候都是說什麼不是什麼。”
    “……”魏閣老按了按眉心,“長公主行事,除了她母妃之事是因母女情分而起,何時不是為了皇上和先帝?”
    “每次喚你來,都是想讓你給朕寬寬心,可你總是三兩句就把朕說得想撞牆!”長寧生平中值得一提的每件事,除了先帝至為寵愛,就沒有舒心的,皇帝一想起來就憋悶。
    “……”魏閣老又按了按眉心,認真犯愁︰我都這麼不識相了,干嘛不換一個陪您聊天兒的?打量我願意坐這兒不成?只往返的工夫,就夠我處理不少政務了。我是欠了您老人家幾百輩子的孽債?
    但是有什麼法子呢?這些年了,皇帝一直是這個欠揍的德行,他又沒膽子大逆不道得把想法變成現實,只好習慣嘍。
    這會兒的皇帝搖了搖頭,主動結束長寧的話題,聊起令他最為欣慰的事︰“咱們的新科狀元郎,確然是文武雙全的人物,先前長寧給他表功的折子就不提了,你都看過,如今這小子的做派竟也與長寧一樣身先士卒。再就是沈家的小子、李進之,其他事情不知,在這大是大非面前,與月霖的做派一致。”
    魏閣老想到了李福那句“喜憂參半”,“如此辛勞,鐵打的人也受不住,恕臣多嘴,長公主與三個少年郎如今可還好?”
    皇帝皺眉,牙疼似的吸了口氣,“長寧那身板兒,連續吹風淋雨就是勉強,還混帳地下水救人……何大夫的意思是,又得多調理幾年。
    “月霖、進之、星予底子絕佳,卻也耐不住連日的淋雨搶險,防不住的意外落下傷是不能避免的,就都躺倒過一半日。
    “何大夫自是盡了全力,朕也早就跟他說了,不要給任何人下猛藥圖一時的看似痊愈……但是,年歲輕輕的就被這麼折騰著,心里終歸是不落忍。”
    魏閣老點頭以示完全理解。
    真的理解,混蛋皇帝的位置雖然最孤高,惜才愛才的心跟他是一樣的,眼下不論長公主還是三名少年郎,都是他們共同青睞有加的人,听得他們的情況那樣糟糕,怎麼能不懸心。
    皇帝意識到這也是個糟糕的話題——他的首輔不肯多說的話題,就又說起連帶的可談的事兒︰“這一次,還多了一批身份神秘的人,長寧不肯與朕說,朕所知的,不過是那些人全都是江湖絕頂高手。
    “他們全都帶了最得力的親信、手下,協助官兵減免百姓傷亡,屬實幫了大忙。”
    那還能是誰呢?魏閣老的腦筋,對于女人、內宅是一塌糊涂,對于其他的事一向嗅覺靈敏之至。
    有些事就算他問起,長公主也不肯說,卻不妨礙他憑借直覺想見到原委。
    帶頭的一定是月霖的生父,也就是一夕之間把清河郡主府踏平的人。
    ——誰能恨清河郡主到那地步,誰又能確保可以全身而退,綜合種種得到的信息,不難推測出來。
    其實……皇帝大概也早就知道了,只是,廟堂高,江湖遠,皇帝肯對江湖中人花的心思,從來只取決于他的政務忙不忙,眼下懶得去查,跑這兒套他的話了。
    魏閣老起身行禮︰“皇上歷年來勵精圖治,勤于政務,天下皆知。到此危難時刻,江湖義士出手相助,不是最正常的情形麼?”
    “這高帽子給朕戴的……朕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怎麼把你駁回去,總不能說不曾勵精圖治勤于政務……罷了,你這混帳德行也不是一兩年了,滾回來,繼續下棋。”
    “是。”
    君臣兩個就這樣,時不時地用不著調來化解心焦,熬過了一日又一日。
    此次災情,比起曾經歷的雪災,傷亡損失本就要低很多,何況朝廷與百姓齊心協力地做了應災的準備。
    陸續降雨時間長達月余,報上來的百姓傷亡情況是二百左右,而在泄洪引流期間傷亡的將士,累積人數卻達將近五百,因為他們要面對的不只是下水救人,還要面對洪水猛獸,最凶險的時候,甚至要在水中建起人牆,以血肉之軀與洪流抗衡。
    每每收到這種奏報,皇帝都會沉默很長時間。
    消息最靈通的君大小姐,揪心的時刻比九成宮闕中的帝王更多。
    她能做的,是持續通過自己手中的商業小帝國調配糧食物資,重中之重是藥材。
    得知程叔父趕到了月霖哥哥身邊時,君若細細回想這對父子的生平,險些落淚。
    如果沒有清河郡主那個瘋子,如果林珂還在世……
    可惜,如果這兩個字意味的實則最殘酷,但凡腦中出現這類字眼,遺憾便已注定。
    魏琳瑯心知君若的情緒必然惡劣到極點,得空就到對方在居士巷的宅子盤桓,即便只是插科打諢地說些廢話,也好過要君若終日在蔣氏面前強顏歡笑。
    這日,恐怖的降雨期似乎要過去了,起碼自一早雨就停了,天空蔚藍,陽光燦爛。
    午後,魏琳瑯帶了些新鮮的瓜果、自做的點心,又偷了父親藏著的兩壇好酒,乘坐馬車去找君若。
    她到居士巷,若是去顧月霖的宅子,最多停留半個時辰,若是到君若自己的宅子,卻不會在乎時間,留宿的時候都有。沒法子,她對蔣氏的心結比較多,根本沒法兒化解。
    君若也知道,換位想一下,自己能做到的極限也就是琳瑯這樣,自是不會說什麼,琳瑯直接去自己的宅子也是她提出的。
    這一次,魏琳瑯一進院落,便察覺出氛圍凝重,心知君大小姐又被惹得炸毛了。
    行至內宅的正房院,走在廊間,展目一看,魏琳瑯揚了揚眉——
    兩名男子跪在烈日之下,汗流如漿。
    隨風坐在廳堂門口,表情冷漠又高傲地盯著兩人,一副給人相面的架勢。
    對于魏琳瑯,隨風不親近,但也不煩她。不論怎麼說,也算是看著它長大的人里面的一個。是以,此刻知道她前來,也沒有反應。
    魏琳瑯從隨行的丫鬟手里拿過盛著肉干的大荷包,走到隨風跟前,把荷包在它面前晃一下,“小子,走,吃點兒零嘴兒去。”
    隨風猶豫了一下,慢騰騰起身,昂著頭走進室內。它對吃的沒興趣,倒不介意帶著客人到君若面前。
    君若盤膝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正在自斟自飲,小臉兒上盡是肅殺之氣。看到魏琳瑯,才勾唇微笑,“我給氣著了,拖到這會兒才用飯。”
    “……”魏琳瑯掃一眼只有酒沒有菜的炕桌,有些心疼,“我看你是氣糊涂了,吃飯?吃什麼?啃你家的花梨木?”
    “還真是,氣糊涂了,這不是知道你今兒要來麼,快些,帶的好吃的全擺上。”
    楊柳松一口氣,“廚房里隨時準備著您用飯,奴婢去傳話,飯菜一會兒就得。”
    “成。”
    曉風也敢說話了,半是哄半是建議︰“外邊戳著的那倆,您發話給個處置吧,瞧著隨風都覺得礙眼。”
    君若一樂,“家法處置,攆出君家字號,安排個地兒種地去。”
    “是!”
    這期間,魏琳瑯已經和丫鬟手腳麻利地擺上了瓜果點心和美酒,“瓜果早就洗淨了,酒是我爹特高興時才舍得喝幾杯的好酒。”
    君若笑開來,“今兒你也真是不過了,回頭閣老別找過來讓我還酒才是。”
    “不能夠。”
    等到廚房做的涼菜、小炒上桌,魏琳瑯才問︰“是怎麼又把你惹毛了?”
    君若實在忍不住,罵罵咧咧的︰“忒他娘的不是東西,強調了不下十次,藥草運送刻不容緩,決不可坐地漲價,那倆孫子倒好,一樣都沒辦到。得虧不是只有他們負責這事兒,沒耽誤多少事,不然我剁了他們。”
    魏琳瑯莞爾,“听你說話是真的慌。”
    “有你打岔,心里總算舒坦了。”君若拍拍身側,柔聲喚在室內來回溜達的隨風,“來,乖佷子,跟姑姑一起吃點兒。”
    隨風興致缺缺,她哄了好幾句,才勉為其難地騰身越到大炕上,坐到她身邊。
    魏琳瑯把手里的大荷包遞給君若,“沒氣得忘了給我們隨風午飯吧?”
    “沒,哄著都不肯多吃,哪兒敢餓著這小子。”君若把荷包放到一邊,“得過一個時辰左右,它才吃零嘴兒。”
    魏琳瑯嗯了一聲,寬慰道︰“我爹說了,估摸著再有半個來月,長公主和你三個哥哥就回來了。他們是不樂意,但皇上受不了了,生怕他妹妹和來日的棟梁熬垮,已經選好了代替他們善後的官員。”
    君若真的氣兒順了,“有盼頭了就成。”
    魏琳瑯遲疑片刻,還是說道︰“這次鼎力相助官兵的江湖義士,都是有名有號的,只有一位程先生,自百姓到帝王,只知他姓氏,他是不是月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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