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布魯斯不高興了……
卡爾又想起了那天安裝器械的時候布魯斯遲遲疑疑的刀和中途停下擔憂看著他，問他痛不痛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卡爾久違的帶著一種不確定的遲疑把布魯斯堵在了衛生間里。
拐角處本來有幾個同班的男生準備過來上廁所，目睹卡爾抓著布魯斯走進衛生間之後，他們就飛快的從角落里跑掉了。
走廊瞬間被清空。
除卻轉校過來什麼都不了解的新同學，在卡爾所在的這一層，沒人會去試圖在他和布魯斯獨處的時候橫插一腳。
廁所是可以遲一點去的，實在太急了其他樓層也可以蹭一蹭的，但如果因此而招惹上一個危險的家伙，那可能情況就不那麼好了。
即使卡爾在布魯斯的管控下其實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什麼嚇人的事跡，看起來似乎也很好相處，但是但凡有任何一個人見過卡爾在布魯斯不在的時候的樣子，都很難不會生起恐懼的情緒。
非人的存在，越像人越恐怖；是人的存在，越不像人越驚悚。
脫離了布魯斯視線範圍的卡爾看起來就像是櫥窗里會動的精致蠟像、舞台上突然活過來的美麗人偶。
那雙水藍色沒有情緒點燃、生機卻在里面磅礡的燃燒著，這一切只會讓人覺得害怕。
但卡爾不知道這一點，卡爾不在乎布魯斯以外的其他人，他現在的眼里只有看起來氣鼓鼓的布魯斯。
他不知道布魯斯為什麼不高興，他也弄不清楚布魯斯到底要氣多久。
雖然霧蒙蒙的鋼藍色的確是讓人看過一次就難以忘記，但是卡爾同樣也確實並不喜歡布魯斯不高興的樣子。
大概是本能，又或者是真的忍不了被自己養的人類丟在窗戶外面只能隔著玻璃看卻一口人都吸不到的狀態，卡爾成功把人堵住之後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想要開始道歉。
但是他沒成功。
卡爾的嘴巴被布魯斯捏住了。
聲音在出口前就被外力變成了一個模糊的氣泡，微涼柔軟的嘴巴鴨子一樣扁扁的被捏合，于是只能嗚嚕嗚嚕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字母，並最終無奈放棄，用更加可憐巴巴的看著布魯斯。
布魯斯︰“…………”
布魯斯︰“你不許道歉！”
卡爾閉上了嘴，但是眼楮還是很可憐的看著自己的人類。
衛生間里突然就這麼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卡爾听見上課鈴被打響了，但是無論是誰，此時此刻都紋絲未動的站著。
布魯斯也沒有任何離開的意思，他沒有去上課，但是他也沒有看卡爾。
他只是扭著頭看著衛生間的一個隔間，一直等到上課鈴停了好一會之後，才慢吞吞的再度開口。
“你上次就是在這里動手的是不是？”
卡爾下意識的︰“……我——”
布魯斯沒讓卡爾把話說完。
他轉過頭來看著他的氪星小怪物，再度開口︰“你也覺得你干的沒錯是不是？”
卡爾︰“…………”
卡爾點點頭。
又猶豫了一下，想起之前布魯斯不讓他道歉，卡爾把嘴邊的歉意吞了下去，磕磕巴巴的解釋︰“我動手的時候很輕的，一點都不痛。”
想了想，又補充︰“而且處理的也很干淨的，血一點都沒弄髒。我還開了窗戶散味道了，也有注意沒有讓其他人看見——”
“你覺得這很重要？”布魯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你覺得我不高興是因為我覺得你沒做好，覺得你行動不謹慎所以被人發現了。你覺得我不高興是因為你這麼做你會痛——好吧，我不高興的原因里確實是有這個因素。”
“但不是全部。”布魯斯強調︰“不止是全部。”
卡爾不敢吭聲了，他偷偷的看了布魯斯一眼。
大概是因為一次性說了好長一段話，卡爾注意到布魯斯現在確實很不高興，就連臉頰似乎都久違圓鼓鼓的膨脹了一點。
這是好久不曾看到的畫面了，畢竟伴隨著年齡的增長就算是伙食很好，布魯斯臉頰上的嬰兒肥也確實是在一點一點的消退。
但現在，它們似乎又因為不高興再次回到了布魯斯的臉上。
有點可愛。
卡爾控制不住走神的想。
不過很快的，他就意識到如果自己其實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走神。
畢竟……他的人類本來就是一個很難哄的人類，如果他在對方生氣抱怨的時候走神而被布魯斯發現了，他的人類可能會更加不高興，而到時候他更沒有辦法去把人哄好。
意識到這一點，卡爾幾乎是立刻就低下了頭，老老實實的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很認真的被教訓。
布魯斯發現了卡爾的小動作。
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雖然因為之前植入儀器的事情布魯斯就有所察覺，但是當他發現自己在教訓克拉克的時候這只氪星小怪物居然還在走神，布魯斯仍舊是感覺到了一點想要深深吸氣的沖動。
布魯斯當然知道克拉克現在會想什麼。
畢竟這只小小的氪星怪物其實很好弄懂，他的某些小動作對于布魯斯而言已經非常熟悉了，摸清楚這樣一個單純且被他刻意干擾過性情的家伙的心思並不會很難。
布魯斯當然會知道卡爾現在多半在覺得他生氣很可愛之類的……
但是不應該。
布魯斯想。
或許其他事情他似真似假的可以當不知道沒看見，但這件事情是他無論如何不能縱容的。
克拉克在傷害自己。
他在因為布魯斯韋恩的一句話而在韋恩有所行動之前自動自發的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目的僅僅只是因為他覺得韋恩需要，所以迫不及待的就給了韋恩最好的東西。
即使這最好建立在血肉之上，建立在自發性的創傷之上。
這或許的確證明了克拉克對布魯斯韋恩這個人的重視、對布魯斯韋恩這個人不打折扣的在乎，看起來似乎也的確很好的做到了讓克拉克下意識的把布魯斯韋恩的意願位于他本人之上。
但是這是不對的。
布魯斯沒忘記他決定掌控克拉克的理由。
布魯斯也從沒有忘記他做了這麼多的最終目的。
布魯斯迄今為止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拴住這只危險的怪物，給他增加限制，給他增加枷鎖，讓他無法忽視蝙蝠俠和布魯斯韋恩的存在，並最終被迫也好、習慣了也罷，去遵從不屬于他自己的意志。
布魯斯需要的是克拉克的克制，他需要建立的是克拉克對他被刻入習慣和本能的信任和服從。
他最不需要的是克拉克的自作主張。
或許克拉克自己沒有意識到，但作為旁觀者，布魯斯從來都沒有忽視掉這只氪星小怪物骨子里散發出來的冷漠和嗜血的欲.望。
他對生命沒有尊重。
所以可以毫不留情的以極端殘忍的方式殺死一眾襲擊的怪物並在此之後完全不在意的將之拋卻腦後，也可以只是因為布魯斯的一個試探的請求直接對自己下狠手。
他甚至沒有問布魯斯需不需要。
或許如果有其他什麼人知道了這件事情會覺得布魯斯是在小題大做，但是他是蝙蝠俠，他經歷過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他因為信任，也因為信任造成的忽視而讓這個世界遭受了最大的痛苦。
蝙蝠俠被被毀滅在對美好的期待上，而布魯斯在充斥著微弱可能的道路上掙扎。
在那麼多事情發生之後，重新再來，布魯斯是很難控制住自己不把事情朝著更糟糕的方面去想。
現在克拉克只是因為布魯斯韋恩的提議對自己動刀，因為覺得這就是韋恩想要的就沒有提前征得意見直接動手。
那下次呢，如果下次他覺得其他的什麼人或者事物是布魯斯韋恩想要的，那麼他又會怎麼做呢？
布魯斯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真的一直事無巨細的盯住克拉克的，他是人類，他總有疏忽的時候，而如果因為他的放縱，在他疏忽的時候克拉克背著他做了什麼，那他又要怎麼辦呢？
他不能去信任克拉克了，就好像他不能再去信任自己。
信任只是一瞬間的，忽視也只是一瞬間的，但是痛苦……那是比一個人或者一個怪物的生命更加持久的東西。
布魯斯看著眼前假裝好像知道錯了的克拉克。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家伙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克拉克根本不懂自己在做什麼也不懂自己這麼做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他不懂，他可能永遠也不會懂。
就算他現在看起來好像很歉意，但那只是因為他察覺到布魯斯韋恩不高興了。
是好事嗎？
是好事。
因為他如此在乎韋恩，遠比任何預期中的想象都要在乎。
是壞事嗎？
沒有比這個更壞的事情了。
因為布魯斯可悲的發現自己的確是一個敏銳的家伙，在最開始，在一切最初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對付克拉克最容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