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苏都有意盘问,可一消想此女狡诈如狐,她所言,他敢信吗?眉头紧皱,将玉玦收起来,忖度了许久。
    当他走出厢房的时候,忽然得兵士来禀:“将军,人好像晕过去了。”
    苏都脸色狐疑:“军医呢,给她看了?”
    那兵士嘴唇微抿,没有直视他:“军医不愿意去。”帮汉人的小子,大家都巴不得他自生自灭。
    可苏都有私心,她还不能死。
    第77章 饮飞雪(十七) 他的本能和意志都不允……
    知柔臂上的伤并无大碍, 然身心俱疲,又受了惊吓,苏都走后, 她强撑的意志忽然瓦解,身体沾了榻便昏过去,长久未醒。
    已值暗夜, 门扉由外头儿打开, 一双皂色皮靴大步跨进室内,跟随其后的是一名燕国女子。
    苏都走到榻边, 转头看那女子, 复看知柔,示意女子上前。
    原是他抓来的一名女医,哆哆嗦嗦的, 见榻上一个衣袍带血的人影,腿愈发抖了。她救治过人,却非此种情状——被敌寇押着过来。
    房中烛火飘曳,榻上之人眉头深锁,似乎呓语。苏都望着知柔,听“长淮”二字在她口中段续衔接, 猜想应是城外被他射中之人。
    因为背着光,他的神色难以窥真切, 那女医觑他一眼,害怕地走过去。
    医者不避男女大防,但才掀开寸许衣料,她发现榻上之人竟是名女子,遂又折首瞟向苏都,有让他退避之意。
    苏都在草原待得久了, 衣冠礼乐未忘,但这些琐小礼节对他来说已并不重要。
    他面无表情,见那女医磨蹭不肯下手,适才压眉转身,催促道:“能治了吗?”
    女医忙不迭应承。
    哪怕再想走,眼下仍将伤患处理得妥妥帖帖,待停下来,榻上之人像又换了梦境,嘴里微弱地喊着“阿娘”。
    那声音如同稚子寻求庇护,委实有些可怜。
    女医收手盖袖,从榻旁起身,随即有兵士进来,将她带了出去。
    房门一开一阖,菱形的光影短暂漫入室内,复同潮水一般退尽了。
    这里光线不好。
    苏都秉着一盏烛火踱到榻边,他行动无声,目光在知柔脸上细细端详,仿佛隔雾看花,面孔愈发沉重。
    她到底是谁?
    如此年纪,绝不可能与爹爹有故。她姓宋,哪个宋家?
    当年案发之初,连外祖父都弃常氏;魏侯与爹爹交好,也没有为爹爹说一句话。唯一站出来的,竟是平素与常家走动不多的袁大人。
    宋氏……苏都揉一揉眉眶,记不起来了。
    良久,房中人语渐消,知柔从惊噩中猛地醒来,没有起身,只是仰躺着,呼吸略显急促。
    暗黄的光罩在脸上,她视线朦胧,依稀可见男人的影子立在榻前,那是北璃长袍。
    知柔重新阖眼,再次睁开,看清了。
    她直身下榻,站在离光最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苏都。
    其实在北璃的这几个月,她和苏都的交情并不算僵,可一到肃原,或许是地界变换,又或许是战争的缘故,两人一下变得敌对,甚至因为有些了解彼此,防备更甚。
    苏都还是那副模样,安静的时候,眉眼显得越发高深莫测。
    他把烛灯置去案上,坐了下来,手往怀里一取,将玉玦握在掌中:“这块玉玦,你从何处得的?”
    火舌的影子把他掌中之物照得分明。知柔不觉朝前近了两步,些许急躁:“这是我阿娘的,你还给我!”
    “谎话连篇。”苏都五指微拢,定定地看着知柔,“说实话,我放你走。”
    知柔刚才情急,目下平稳神色,计较一番,不愿在这件事上与他诳语:“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
    似是被她气的,苏都歪起嘴角嗤笑了下,随后想了想,道:“你是在等恩和吗?他与你立场不同,凭什么救你?”
    恩和对宋知柔有欣赏之意,他早便清楚,但北璃王子没理由、也不会施手一个对北璃军无益的燕人。
    知柔从未想过等谁。
    在她全部的经历里,只有自己可靠。
    她努力调整呼吸,垂目间,见自己身上已包扎过,微微动弹指尖,连其上的擦伤都被纱带覆了一层。
    他若想要杀她,何必多此一举?
    知柔默了半晌,出言试探:“你不是要杀我,为何还不动手?我对你,还有价值吗?”
    苏都眼色一紧,继而嘴角浮起弧度,声音很低:“自以为是。”
    知柔不甘心和他耗在这儿,她还想去亲眼看看长淮,如果长淮不在了……她心里一难受,敛住眉头。
    不一会儿,知柔思绪回转,眸光落在苏都半明半昧的脸庞上。
    “他们说你是常遇之子。”
    这一声很轻,却很坚定,蓄着一丝不顾后路的疯狂,像个赌徒。
    苏都的神色更冷了,望了她很久。
    斗室逼仄,无人熏香,鼻端处却能闻到一种怪异的气味。时间久了,知柔才发现是她太过不安,手指的纱带叫她拧破,草药之气沁了上来。
    苏都如兽般伺机而动的眸子凝着知柔:“你想说什么?”
    她直视着他,语中有淳淳诱哄的味道。
    “有一人与常将军往来书信甚密,其信件皆藏于一处阁楼。我知其所在。信中或许有对你有用之物,你不想要吗?”
    袁兆弼的宅邸,她曾经去过,自其阁楼中取回一叠手札。
    “你放我离去,我自会设法将那些信件奉上。”知柔提议道。
    她突然说起这么一席话,苏都本是诧异的。草原上的确有他的谣言,但敢在他面前声张的人,只她一个。
    她走投无路,所以在赌。
    可是她的话,确凿勾起了他的欲望。
    当年,朝廷的消息流通下来,爹爹将自己的亲信都派了出去。他有所察觉,去问爹爹是否出了何事,得到的回答总是“不必担心”。
    那时候,他见爹爹整日整夜地坐在书房,信件一封封出来,再一封封进去,在他的印象里,爹爹那双弄刀的手很少久执狼毫。他明白,一定是出事了。
    意识回到当下,苏都镇静地打量知柔,揣测她的话有几分真。
    最后,他还是摇头,站了起来:“你知道,我不信你。”
    知柔诘问:“那你将我困于此有何意义?”
    苏都沉默了。
    大概是他想要信她,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什么,但他的本能和意志都不允许。
    因见她深蹙的眉尖,那个表情,是怀疑和困惑的,苏都不愿再和她纠缠,便随口道:“你若想死,自便。”
    说话朝门板折身,知柔着急地唤了一句:“苏都!”
    他停下来,回头看她。
    “你手里的玉玦,它真的是我阿娘的,你能不能还给我?”
    火光照暖了一点她的眼睛,和方才争锋相对不同,那双与他一样有些棕的眸子里,滢动着少许无助。他险些就要相信了。
    “你的阿娘,她叫什么?”少顷,他开口道。
    六个时辰前。
    太阳冒尖儿,兰晔从营房里踏出来,打了个呵欠。没走多远,余光瞥见魏元瞻在营前空地舞枪,惺忪睡眼立时撑了起来,挺直腰杆儿,侍立过去。
    他正好收势,瞟见兰晔,便将长枪一扔,稳稳落其手中。
    “爷一宿没睡?”兰晔猜测着问道。
    魏元瞻架着眉宇:“睡不着。”
    自抵长烜城后,困阻重重。
    先是城楼守卫不肯放他们进去,称他们为北璃细作;后来入得城中,长烜城许指挥使却说他们对北璃动向探查有误——公主才去和亲,盟约尚在,哪来的干戈?
    便说是真的,北璃人素喜声东击西,怎知此计不是调虎离山?肃原防线本就薄弱,哪怕北璃军当真攻打肃原,长烜出兵也无法扭转局面,反而兵力分散,得不偿失。
    简言便是:你们判断错了,如真有疑虑,应当上报玉阳。
    魏元瞻自不肯空手而归,同许指挥使周旋半宿。
    春日晨风料峭,他只着单薄里衣在风下练了半晌,现又去井边打水,直接舀了浇在身上,再洗一把脸。
    “他们都起了?”魏元瞻侧目道。
    晶莹水珠在他眉上闪烁,很快淌下来,顺着脸上的弧线落进领口,料子都湿了,能看见一片硬实的胸膛。
    在军中,主子和从前真是大不一样。是否过久了,主子也会摒弃些礼仪,变得跟那些粗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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