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過那听起來也太窩囊了!
    林承燁忽然睜開眼,狠狠在自己腦門上砸了一下。
    “這腦子突然想什麼呢……藥皖,幫我收拾一下。”
    功法在身體內運轉一個周期差不多要兩個時辰,她還要更慢一些,這再一睜眼月亮早就高懸。林承燁活動了下酸澀的脖頸,慢騰騰地從床上下來。
    “您要干什麼?”
    自己小姐不出門,藥皖自然也無聊地陪在一邊,偶爾在院兒里招貓逗狗,把屋里的火爐都燒得格外旺。
    她看著林承燁自己麻利地起來穿衣服,嘆了口氣,給她披上玄色的罩紗袍。
    果然是不可能老實呆著。藥皖低頭嘀咕一句。
    “去找母親。”
    林承燁嘆了口氣,難得那雙眼楮里帶上惆悵。她甚至想了想要不要干脆把十五歲母親送的那件金絲軟甲穿上,大概已經被藥皖放到了最不起眼的櫃子里。
    “林大人可沒解您的禁足,我陪您去豈不是要看見您挨打。”
    藥皖撇了撇嘴。
    “沒事,這次我自己去,要打也只打我一個。說禁足我三日,又說兩日不給飯吃。這就是第二日晚去找她的意思,說不定這第三天也就免了。”
    做了多年母女,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林承燁不免有些惆悵。
    “……我怎麼覺得這第三天要揍您一整天了。”
    藥皖給人腰上扣上玉璧肇革的手一抖。
    “哎,這話听起來嚇人,我又不是我哥。揍兩個時辰我就快死了,怎麼,林大將軍不要面子了。”
    林承燁抬手阻止了藥皖想要給她再梳起規整發冠的想法,抽了條紅色綢帶半扎起頭發。往銅鏡里瞧了瞧,一身廣袖黑紗干脆利落,倒真像個江湖人。
    “呸!您別說這樣的話。”
    藥皖立馬驚得跳起來,往地面呸了兩聲。
    夜已深,她往林承燁手中塞了個提燈。蹲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林承燁離開的背影,閉上眼楮雙手合十,也不知道該求哪位神仙保佑,喃喃自語道。
    “小姐,你可要站著回來啊……”
    ……
    她的院子就在母親旁邊,也就幾步路的距離,林承燁走得煎熬,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走到院兒門口。
    長痛不如短痛,過了今夜就成。林承燁一咬牙,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那屋中燭火大亮,映出窗戶上搖曳的影子,映出負手而立的母親和她身旁的侍女。
    不對。
    驀然,林承燁頓住腳步,深深皺起眉頭,看著眼前那一副頗為怪異的景象。
    “侍女”忽然伸手扯住母親腰間玉佩的流甦,欲要跪下,而她的母親居然屈膝先一步扶住那人,緊緊扣住那人的手腕兒,一把將人抱進懷里,像哄小孩一樣順了順那人落在肩頭的頭發。
    仔細看看,那個身影比母親身邊的侍女更加高挑,衣服大概是廣袖對襟外衫,面部大概覆著什麼,在眼角耳旁有一截如祥雲的裝飾。家中侍女斷不會這樣穿衣,反而像是某位身世顯赫之人。
    林承燁心中驀然漏了一拍,握住提燈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她不知道這種突如其來的心悸究竟為何,就好像冥冥之中命運的河流正在匯聚于此,她听到耳邊潺潺流水,正流向屋內的那人。
    誰又會在這個時間見母親?況且正常會客多在白天,深夜來客絕非正常。
    難道是不請自來?
    林承燁放緩呼吸,輕手輕腳地又向前走了幾步。距窗欞只有四五步,再近就會被母親發覺,只能從交談聲里勉強听清一點內容。
    “你又是何必……你……”
    “不可能!陛下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那你把這個帶走吧。”
    “若是真的……承燁她……”
    忽然,屋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那個人從母親懷中起身,輕輕一動窗上的影子便消失了,母親的聲音被渾厚的內力送出屋外,震得林承燁耳膜發麻。
    “既然到了就別在外面杵著了,進來!”
    她走了嗎?
    林承燁抿起唇,莫名有些悵然若失。那提燈的木桿已經在手心刻下一道紅痕,在她一步一步前行的沉重腳步中隱隱作痛。
    但沒成想,眼前的木門忽然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猛地推開。林承燁猛地頓住,近乎忘記呼吸,死死地盯著那扇門。
    那人就那麼毫不避諱地從屋里走出來,身段,一身月白色黑邊的廣袖對襟外衫,白色腰封垂下黑色飄帶,半邊臉上銀色的面具由祥雲堆疊而成,在清麗月影下泛起粼粼微光,腰間掛著的一只圓形玉佩墜著黃色流甦,一步一晃。
    但唯獨那發冠是用木頭雕刻成的一只飛燕風箏,黑色的頭發從中垂下,倒是顯得有些頑皮。
    那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撿起落在腳邊草叢中的提燈放回林承燁汗森森的掌心。
    林承燁這才驚覺那盞提燈不知何時從手中滑落。
    “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忽然湊得很近,笑著伸手撥去林承燁衣領沾上的灰塵。林承燁下意識向後縮了一下,但依舊撞進了那人有些淺的瞳仁里,那顆沉寂在胸腔中的心髒在這一刻驟然劇烈而無禮地昭示自己的存在。
    “……林承燁。”
    她听到自己的聲音仿佛從胸腔里擠出,又翻滾過沙啞的喉嚨,最後在堪堪停在柔軟的舌尖。
    “燁,燁……好名字,好名字……”
    那人低著頭念了好多遍,最後對著她輕輕歪頭笑了一下。又抬眼看了看天空,忽然掌心向上,就像伸出手去接一團寒冷的空氣,她沒由來地又問道。
    “今年下大雪了嗎?”
    “還沒有,是比以往晚了些。”
    林承燁吞了口水,希望她問得再多些,好讓她身上的酒香把她們兩個都醉在一處。
    “……是嗎,那這個冬天不好過啊。”
    什麼東西從那人的廣袖中滑出,她依舊在笑,林承燁卻無端窺見幾分悲哀。那人在這寒冬晃了晃手中的東西,終是錯身繼續向著與林承燁相反的反向離開,一步一步踏碎滿地月光,廣袖帶起一陣勁風,林承燁再回頭望時,那人早就不見蹤影。
    林承燁瞳孔微微顫動,似驚也似喜。
    她分明看到那人拿出的東西——
    一把白色絲絹檀香扇。
    ……
    “母親,剛剛那個人是……”
    林承燁倉皇地跑進門,什麼禮數都忘得一干二淨,跌跌撞撞地跑向母親,喘著粗氣開口。
    “只是一位很沒久很久未曾見過的故人。”
    林岱喬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兩人對視的瞬間,林承燁竟看到母親眼底泛著水光,追問的話停在喉嚨,被生生咽下。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林岱喬背過身去,袖子拂過眼角,語氣竟帶著悵然。
    “不要再問其他的,這都是……陳年舊事了。”
    桌上的昏黃燭火下的案牘上一片狼藉,墨跡洇透打開的兵書。林岱喬嘆了口氣,拿過桌上微涼的茶潤濕干裂的嘴唇。
    林承燁這才垂下眼瞼,一撩衣服下擺,直挺挺地跪下去,在寂靜的夜晚中發出一聲悶響。
    誰也沒說話,只有爐火灼燒時清脆而快速的爆裂聲。
    那一聲悶響仿佛久久不散地撞擊著林岱喬的耳膜,也如一只錘砸向她的心髒。她有些麻木地閉上眼楮。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根本軟硬不吃,比林承桐都倔得多。她攥著茶杯的骨節發白,竭力抑制住因見到故人而泛起的悲戚。
    “承燁,這江湖啊……不是你想的那樣。”
    沙啞的聲音中竟是帶上幾分蒼涼。
    林承燁愣了愣,分毫不讓的氣勢忽然就弱了點。就像藏匿于一座巍峨的山峰中蜿蜒而下的溪水,她第一次從母親那雙銳利威嚴的眼楮中看到柔軟的痛苦。
    “什麼仗劍走天涯,一笑泯恩仇,不過都是空話……唯有抹不去的血海深仇才是江湖,哪里有什麼干干淨淨,不過都是……私欲。”
    林岱喬越說越激動,廣袖掃過木桌,紙硯筆墨狼狽地滾落,地面發出幾聲尖利的哀叫。
    烏黑的墨水濺在林承燁的面頰,她嘗到唇上的墨苦味。
    “江湖與朝堂不同,改朝換代也抹不去那些血海深仇,唯有不死不休。承燁,我不想你卷入這樣無助的輪回。我曾也江湖游歷過,也曾有過一段快意恩仇的日子,也親眼見過仇恨能讓人變成什麼樣子。即便如此,你……”
    “女兒明白,女兒也會盡力保全自己不受江湖風雨裹挾。但……母親,我依舊想去看看。”
    林承燁灼灼的眸子里掉落的星火幾乎燙到了林岱喬的眼尾,那幾道歲月留下的皺紋第一次被她記起。
    當真和她年輕的時候很像,很像。
    連說的話也一模一樣,林岱喬恍然間仿佛看到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那樣義無反顧地追隨著尚為潛龍的萊帝進入江湖,覺得俠客那樣瀟灑風流。
    後來的那段記憶總帶著血淚,今夜再見故人,她也早就不是記憶中那個驕傲而不可一世的小不點了。


新書推薦: 多愁多病身(姐弟 強制 1v1) 在無限恐怖里靠澀澀抽卡成為萬人迷 藥王谷偽父女 (師徒養成) 師娘來自合歡宗(修羅場 NPH) 碧琉璃(FUTA,ABO) 第一夫人養成記GL 笨蛋美人的快穿之旅 交換生她為何那樣欠操(NPH軍校) 吉原籠中雀(仇家少主×復仇花魁) 碧琉璃(FUTAA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