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至于身子的调养,过完年便已经大好,也不用担心。
    日子悠闲悠闲地过,她似乎也明白那种什么“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境界。
    不过……
    顾怀袖回头一看账本,还有外头的对牌,忽然就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个俗人,要为了俗务困扰。
    她还有一颗俗心,不知道那什么出尘的境界。
    轻轻一揉自己的眉心,顾怀袖端了青黛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又道:“都是去年的茶了,不知道今年的新茶什么时候能摘上来……”
    青黛也知道还有个罗玄闻的事情,她算是除了顾怀袖与张廷玉之外知道得最多的了,只不过这一对儿夫妻之间还有不少的秘密,她是不可能完全闹明白的。
    跟她一样的,还有个阿德。
    大家对于他们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即便是二爷与二少奶奶也不一定完全知道对方。
    顾怀袖说,给对方生存的空间,也保持自己的新鲜感。
    青黛没嫁人,现在也不想嫁人,就陪着顾怀袖,顾怀袖说了好几回,她也是一句话。
    现在听见她抱怨着茶,便道:“前儿石方师傅用去年的梅花泡的茶,味道还不错,您若是喜欢,我回头找石方要一些去。”
    顾怀袖道:“他如今倒是闲人,在府里什么都不做,就研究吃食。”
    想着,顾怀袖忽然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
    “我这都胖了一圈,想起来上回见着他还是那瘦瘦样子,倒也是怪了,你说这做菜的怎就不嘴馋多吃一些呢?”
    青黛笑了:“分明是您贪吃,天气一暖和您就更贪吃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也没见您有个消停过。二爷每次回来见您,您不都是在吃啊?昨儿栗子糕,今儿桃酥,明儿杏仁饼……亏得石方能做,不然哪里喂得了您这一张刁嘴?”
    “好个小丫鬟,竟然连我都敢编排!”
    顾怀袖直接一拍算盘,便将青黛揪过来,作势要拧。
    青黛哪里敢真让顾怀袖把自己逮着,干脆地朝着珠帘外面一缩,调笑道:“二少奶奶可不敢再走了,您账还没算呢!”
    也是,她这账还没算呢。
    现在的账房小先生年纪小,不稳重,天天琢磨着怎么抠下一笔银子来,顾怀袖得把他给盯好了。
    其实若按着二少奶奶以往的脾气,现在这账房先生早该拖出去打了,可顾怀袖见着这小子很是机灵,也起了惜才的意思,只盼着把他给矫正过来。
    不过若是他在执迷不悟,顾怀袖只能收拾他了。
    但是现在……
    顾怀袖阴森森地一笑:“我觉得我还是先把跟你这一笔账算了再说。”
    说着,她直接抓住了青黛,意思意思地拍了拍她头:“死丫头,让你再编排我,回头剥了你的皮!过来给奶奶捶背!”
    外头拿着剪子剪那枝上最后几枝红梅的丫鬟吓得一激灵,“二少奶奶怎的这样吓人?”
    这丫鬟是新来的,画眉也没多说,只道:“往后你就明白了,那是青黛姑娘才有的待遇。”
    “这种算什么啊?”那丫鬟皱着眉,“往日便听说二少奶奶厉害,不想连自己贴身丫鬟都要责罚……”
    画眉愕然,忽然捧着肚子笑起来。
    小丫鬟也不懂这是怎么了,拿着剪子站在一边有些无措。
    顾怀袖在里面听见,索性倚着窗,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来,招呼两人:“外头化雪正冷,你们俩剪完了插瓶赶紧回来。”
    “是,二少奶奶,马上便好。”
    画眉连忙停住,娇俏地答了一句。
    她招呼着小丫鬟,一起剪了花枝,回来插到大插瓶当中,看着一下漂亮了。
    二房这边谁不说画眉长得好看,就是青黛姑娘也是生得标致的,怎么说也能开脸做个姨娘,怕是只要打扮得鲜艳一点在二爷身边晃荡一下,便有机会。
    可不管是青黛,还是画眉自己,都不曾这样去做。
    二少奶奶虽不觉得旁人打扮得鲜艳有什么,可若是你露了痕迹地去引勾什么,二少奶奶火眼金睛必定一眼就发现。
    有那贼心,迟早会被二少奶奶拆了皮剥了骨。
    画眉只想着安安静静地等到年纪,配了个普通人家嫁了,到底也算是一桩美事。
    她颇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自己能在二少奶奶手下过活,索性给自己一条生路。
    这些月来,画眉也渐渐跟顾怀袖熟悉起来。
    原本她是二爷的丫鬟,顶了那个犯事的芯蕊上来的,只怕不得二少奶奶喜欢,如今能有这样得结果已经很好了。
    再奢求,那就是贪心不足,迟早被收拾。
    画眉临走的时候,顾怀袖叫住她:“画眉,今年几岁了?”
    画眉一愣,停住脚步:“十八了。”
    顾怀袖听罢,点了点头,只道:“你去吧。”
    这是……
    画眉已经明白这意思,主子们不会平白地问自己身边丫鬟的年纪,若是问了,就是有那么一点打算的意思了。
    顾怀袖看画眉走了,便笑了一声:“这些时候,她挺尽心的,我还是替她留意留意好人家吧。”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青黛一眼,可青黛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说是她心善。
    “我心恶的时候,都被你给忘了。”
    她埋头,“啪啪啪”地拨起了算盘,“下午去周大人府上吃他孩子的百日……”
    周道新跟李臻儿也算是奇了,婚前是想看两厌,一个觉得一个不务正业,一个觉得一个大小姐脾气,两个人相互之间看不对眼,成婚之后据说分房睡这样的事情干过了不知道多少回。
    可李光地就是看周道新顺眼,很快周道新又成了甲戌科金榜的进士。
    这时候,李臻儿似乎才发现自己这丈夫不简单。
    反正他俩颠来倒去不知道多少回,终于又把事情给折腾好了。
    而今,连孩子都折腾出来了。
    上午将府里的事情给处理好,如今是三月初,事情堆在一起,不过忙过今日便好了。
    张廷玉是中午之前过来的,所有东西已经收拾停当,包括送给周道新儿子的礼物。
    顾怀袖只将账本堆在一起,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看见张廷玉过来,便道:“这会儿走?”
    “赶着中午去就成了。”
    张廷玉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想起周道新那嘴脸,便皱着眉:“对着他不需要客气。”
    张廷玉与周道新这是损友,常常你损来我损去,端看张廷玉落榜那一年,周道新殿试金榜高中干了什么就知道。
    那一年,周道新不远万里叫人寄来了一坛状元红,当时顾怀袖便给气住了。
    好在张廷玉早知道周道新是这么个德性,竟然很豁达,还真的开了酒坛举杯遥对着北方,说过两年再与他共饮。
    今次他们就算是只去人,不去礼,周道新也不敢将他们赶出去。
    去迟一点又何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张廷玉不着急,顾怀袖也慢吞吞。
    眼看着就要到午时,夫妻二人才乘着马车来到门口,递上拜帖。
    站在门口接帖子得不是别人,正是周道新。
    他一看张廷玉扶着顾怀袖下来,便劈头骂道:“你二人真是好大的脸面!一个还没高中,就开始摆谱,一个还没当命妇,就已然拿起了命妇的架子!我周道新如今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了,按着咱们大清文人的惯例,我比你先成为举人进士,你张衡臣怎么着见了我也当先行礼吧?你俩姗姗来迟还不说,竟然故意要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这不是丢尽了颜面吗?!”
    他嘴里骂出来的一串倒是顺溜,顾怀袖由张廷玉给扶着,两个人越发老神在在地上了台阶,不紧不慢,不紧不慢……
    周道新差点气晕,手指着张廷玉:“你们——”
    张廷玉两手一拱,顾怀袖敛衽一礼,而后才听张廷玉悠然道:“当年周兄一坛状元红的恩情,廷玉牢记于心,久久不敢忘怀。今日,特来祝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周兄笑纳。”
    礼物都是张廷玉准备的,顾怀袖当时说要准备,被张廷玉阻拦了,说他自有主意。
    一般这样的场合,都送些吉利的东西,顾怀袖也没想过什么多的,可哪里想到……
    哪里想到张廷玉往自己衣袖之中一掏,竟然抖出一块烂木头,扔给周道新:“收下吧。”
    收下……吧?
    这是什么?!
    周道新内心开始咆哮,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沉手一点就是一块烂木头!
    烂木头!
    “张衡臣,你我二人当真要在我儿子百日之日,割袍断义不成?!”
    周道新终于没忍住,手一指张廷玉,简直想要让人将这无耻之徒扔出府去,扔得远远的!
    周府的家丁们齐齐抹着冷汗,战战兢兢看着面对老爷咆哮还面不改色的张廷玉,这一位爷也是狠人啊,竟然能让自家爷这样气急败坏!
    连割断义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真是……
    岂料,张廷玉双手往身前一握,一个特别不卑不亢又怡然自得的姿态,嘴里只有两个字儿:“你割。”
    “我……我!”周道新捧着烂木头,手抖得厉害,瞪着张廷玉,“我割你个头!我儿子百日你都不肯破费,吝啬之人,当心日后被千刀万剐!”
    张廷玉叹了口气:“好了,时辰都要到了,我这人也来了,礼也送了,我家二少奶奶不大能久站,你若再不让我们进去……”
    “你待如何?”周道新挑眉。
    张廷玉微笑:“我自己进去。”
    说完,拉着顾怀袖的手,直接迈进了门槛。
    管家狂擦冷汗,为难地看向了自家爷。
    周道新把手里得木头一扔:“记上!”
    那负责记礼单的小厮看着木头为难了起来,“爷,这怎么记?”
    “就记张廷玉夫妇此年此日此时此刻送了爷一块烂木头,不许记沉香,就记成烂木头!”
    周道新进府门之前指着小厮的鼻子,“你敢如实记,回头仔细爷扒了你的皮!”
    小厮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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