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节

    礼部自有专人将最后拍出来的名单给抄录走,张廷玉手里事先得了一份。
    当初排名次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谁是谁,张廷玉只知道自己落了范琇的答卷,其余的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毕竟他身边就有李录予跟彭会淇,若是被这两个人逮住把柄,张廷玉也就不用混了。
    他这一回本是看中了那个叫做戴明世的,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戴明世只考了一场。
    此人为狂士,性格不羁,会试头场考完,竟然直接出去喝花酒了,一宿醉在青楼里不知道回去,直接被取消了会试资格。
    当时张廷玉就在考场里,听说了此事,只大叹可惜。
    偏偏在阅卷的时候,这戴明世的答卷异常精彩,连彭会淇跟李录予也完全没法挑出错来,只可惜这人后面两场根本没成绩,想录他也不成。
    戴明世啊,太狂!
    张廷玉一路往回走,一路就觉得天意弄人。
    礼部抄录之后,会在杏花开的时候,找个吉日放榜,所以会试放榜又称之为“杏榜”。
    掐指一算,是黄道吉日也就是明天,怕是背后不知道多少人要诋毁张廷玉了。
    他也不在乎,这一场差事他算是办得很好。
    毕竟,如今他要讨好的人是皇帝,皇帝觉得他这差事好了,那就是什么都好。
    回家仔仔细细地沐浴一番,张廷玉才觉得自己像是个人样。
    因为忙着会试的事情,也不回房睡,这几日即便是回府也都是睡在书房。
    现在夫妻两个终于有时间好好说上话了,两个人吃了顿饭,便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没多时便滚到床上去。
    这几天可把张廷玉给憋坏了,只让顾怀袖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才怜惜地抚着她鬓角:“会试明日早晨便放榜,你二爷我算是要交差了,只恐最后这两日要出乱子,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想看看名单?”
    会试放榜,张廷玉有名单,顾怀袖自然想看。
    她连忙让张廷玉扶自己起来,拿了那一份名册便看了起来。
    头名施云锦,为会元,第二名吕葆中,第三名贾国维……
    一看到第四,顾怀袖就笑了:“方苞?”
    这人乃是张廷玉的同乡,同出于桐城那个小城之中,张家世代书香,方苞这里也不差。只是因着当年这人跟汪绎交好,所以张廷玉与方苞并没有什么交集。
    如今张廷玉当主考官,录了个同乡,不知道回头会不会为人所诟病?
    顾怀袖继续看下去,“这个林之濬,就是你想要提拔的那个吧?在第十,也算是不错了。”
    “选卷之后,我曾拆了卷来看,确是写得不错。不过你可想不到,林之濬这一份答卷,乃是我从地上捡起来的……”
    并不是只有主考官才有落卷的权力,试卷经糊名易书的时候就要挑一回,犯了皇上名讳的,格式不对的,都要扔掉,这是第一轮的粗选,很少有人折戟于此了;其后便是进房阅卷,下面的十八房官阅卷的时候,见着不成的答卷也都扔到一边,在这里就要落第二轮,等到了张廷玉他们主考官这里,才是落第三轮。
    遇到抬轿这种特殊的情况,自然另当别论。
    不过主考官可以巡视阅卷场,随便看落卷,若是遇到有不错的便可挑出来。
    林之濬的这一张答卷,便是张廷玉从地上捡起来的。
    这个落了林之濬答卷的考官,自然也跟张廷玉掐了起来,最后张廷玉以口舌服人,让这一名房官气得摔了茶碗。
    好歹,张廷玉也将这一张试卷给捡了起来,计入了最后会试榜中。
    张廷玉如今一说,顾怀袖也明白,只道:“这林之濬也算是一朝鲤鱼跳了龙门……你倒是办事一丝不苟……”
    听着她埋怨,张廷玉只仰面躺着,神情舒缓至极:“彭维新也在,也算是他又本事,可我却没给他开过什么方便之门的,即便他妹妹嫁给了四弟,也碍不着我什么事。我心里最不舒坦的还是这个戴明世……”
    “戴明世我却是知道,外头传说这人会试只考了头场,后面两场没去,枉你之前还说想要提拔他,如今却是自己个儿打脸了。”
    顾怀袖笑他,只看着这上面长长的名单,末了又道:“戴明世也是桐城人啊……”
    张廷玉、方苞、戴明世,都是桐城的。
    小地方小城,也出不少的名人。
    她看着大部分的名字都是不认识的,只记得了一个査嗣庭,后世鼎鼎大名的金庸就是这一家的后代。査嗣庭乃是査慎行的弟弟,査慎行是四十二年的进士,如今他弟弟说不定也能中个进士,兄弟一起前后脚中,也算是一件趣事。
    翻着翻着,她就累了起来。
    眼皮子磕着磕着,顾怀袖就想要睡了,她索性就名册往旁边一扔,等扔完了又忽然之间捡回来:“宋荦家那个教书先生吴士玉,我看见了,可得罪你的那个范琇呢?”
    范琇这人不还是夺会元呼声很高的吗?
    顾怀袖看着他,只恐他挟私报复出什么事。
    张廷玉只笑了笑,“不过是一枚绊脚石,如今已经被我当成踏脚石了。你且看,明儿起来,你夫君我肯定被麻烦缠身,然后不出一日,我就要出名了。”
    会试的答卷,像是乡试一样,若是礼部与鸿胪寺核对无误,也要刊印出来的。
    不过大量刊印肯定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搞不定,倒是落榜举子可以自己去查卷。
    所以果真如张廷玉所言,第二天起来,张廷玉真的出名了。
    原本众人寄予了厚望,整日里将张廷玉喷得狗血淋头的范琇,落榜了!
    这张廷玉竟然如此大胆!
    范琇因为有八爷撑腰,一直都是没将张廷玉给放在眼底,说这样的人不配阅他的卷。
    他骂得越是厉害,按理说张廷玉就越不敢落他的卷。
    一则,范琇本身是又才华的人,落卷的可能很低;二则,张廷玉若是落了他的卷,难免就有挟私报复的嫌疑,一般人都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骂名和嫌疑之中;三则,范琇背后有八爷党的操纵,自然会控制着,不让范琇落卷。
    可如今,会试杏榜一放,乌泱泱几百人之中,竟然找不到范琇的名字!
    范琇落榜了!
    这个消息,立刻在京城士子之中炸开了!
    与主考官矛盾最大的士子落榜,多震撼人心的消息?
    转瞬之间,街头巷尾全数开始谈论此事,有人说范琇目中无人,活该;有人说张廷玉公报私仇,挟私报复,该查!也有人一句话不说,不想选边站队,如今局势如何,谁也说不准。
    在范琇落榜的消息传开的同时,昨日从礼部回来的阅卷官们,也终于将当日阅卷场上的种种消息给带了回来。
    比如周房官与张老先生的“抬轿”之战,张廷玉从落卷之中再次舌战房官,一个又一个的人,一种又一种的消息……
    除了范琇之外,还有一个人没有料到结果。
    林之濬本来已经将张廷玉这人划入了谢绝来往的行列,因为他以为自己这一回落榜落定了,甚至人都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客栈,眼看着就要出京畿,哪里想到半路上被人截住,说他名列杏榜第十!
    当时林之濬就愣住了,半天没醒过神来。
    等狂奔到杏榜之下的时候,林之濬才真的相信,自己没有落榜。
    他的试卷,被张廷玉从房官扔掉的一堆试卷之中扒了出来,然后将他的名字抬到了杏榜上。
    在杏榜放了的这一天,林之濬也匆匆去领回了自己的答卷,头场的试卷答得最好,还有张廷玉的批语,字字句句落到实处,甚至有许多地方与自己见解完全一致,只是张廷玉目光更长远,见解更精深。
    这时候,林之濬才知道,人云亦云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原本他以为自己中第无望,岂料天降一件大喜事,差点将他整个人都砸晕。
    林之濬捧着试卷便到了张府门口,朝着府门叩了三个响头,口呼“张老先生受学生一拜”。
    杏榜刚放,张廷玉自然不会搭理他。
    他还在屋里跟顾怀袖下棋,只叫了阿德出去传话:“殿试过了还有会试,在这里谢我干什么?让他准备殿试去吧。”
    顾怀袖扫了阿德一眼,阿德乐呵呵地就出去了。
    照着将话给林之濬说了一遍,林之濬感激涕零,又多番道谢,这才捧着自己的答卷回去与自己多位朋友看了,顿时觉得张廷玉这主考官十分有水准。
    不过范琇的事情还在进一步地发展,林之濬本身便是一名寒士,认识的人也不多,更没几个人关注他,众人都看范琇取了。
    范琇服不服?
    服个鬼!
    他自命才高八斗,绝不可能落榜!
    今科会试竟然没有自己,简直是奇耻大辱!
    范琇转脸直接去取自己的答卷,准备要众人好好看看张廷玉的嘴脸,他就不信自己这一张试卷还能被评成什么样。
    结果那贡院出来的主事取卷的时候,听见范琇这个名字,格外多看了范琇一眼,那意思俨然是:原来你就是范琇啊!
    还没等范琇从那人的眼神之中回过味儿来,答卷已经取来了,范琇一看便有些愣住。
    交上去的时候只是薄薄的一张,今儿怎么这样厚了?
    一翻开才知道,里头全是贴的纸条,一开始还是圈点的批语,后面就是大张大张的纸,到了后面,房官与主考官抬轿留下的驳斥之语,已然比他本人的答卷字数还要多了……
    范琇头上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他没比那个房官周涵好到哪里去,一字一句地看着。
    从头到尾,八爷给他安排的这个房官的驳斥,就那样苍白无力……
    最开始荐卷的时候还夸到了点子上,可后面就越来越找不到东西夸,以至于完全是张廷玉的压倒性胜利。
    他透过这一张答卷,仿佛能看见那个主考官提笔时候的昂然姿态,那种以文才傲视所有人的轻蔑与孤傲。
    范琇从到了京城开始,说过张廷玉多少坏话?
    一直以来,都说是张廷玉不配阅自己的卷,如今看看张廷玉竟然连批语都是字字珠玑,他想起自己曾经那些狂言从口出,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感想了。
    班门弄斧,真正的班门弄斧……
    范琇恍恍惚惚地,连宫里传旨的太监来了都不知道。
    试卷可以让查,可也要封存礼部。
    今日不少大臣参劾张廷玉,说他会试包庇胡乱取士,重点提了范琇,所以现在皇帝是来提范琇的答卷的。
    那一封答卷,就从范琇的手中到了康熙的手里。
    朝堂众臣都还没散,张廷玉是刚刚完了会试的事,连着十八房官若没要职在身也不必上朝。
    所以,现在在朝堂上喷张廷玉的还不少,明目张胆地。
    没一会儿,太监将试卷呈上来,厚厚的一沓。
    下面某个大臣还在说张廷玉胆大妄为,见着那答卷从自己身边过,顿时傻了眼,一时竟然忘记自己后面要说什么了。
    答卷到了康熙的手里,一份朱卷乃是易书之后的,一份墨卷乃是原卷。
    但看墨卷不觉得怎么稀奇,是一篇还不错的文章,可若是再看朱卷,便觉得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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