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卢八娘此举虽然不至于彻底收服池家叔侄的心,但很轻易地让他们与自己的关系更进了一步,由原来良好的印象上升到有了不错的交情。
    第二十五章 嫡庶分明杨柳受挫顺应潮流孟白发奋〔一〕
    司马十七郎回来后,卢八娘自然也有一番说辞,“池师兄求到了我这里,我看他很可怜,就求宁姑姑将她的一个侄女许给他。那孩子也曾在我身边侍侯过,是个顶爽朗能干的好孩子,长得也好,家里又非常宠爱,嫁妆有四万钱,你听着可好?”
    司马十七郎当然觉得好,“我本想等我有了出身后再为师兄谋一门亲事,不过他既然这样急,而宁姑姑的侄女又不错,师兄早些成亲也好,师傅一定高兴!”然后他凑到卢八娘面前低声说:“我如今也明白了,没有娘子的日子实在难熬。”
    卢八娘看到他向自己眨了眨眼,透出无限的暧昧来,就知道他想到了哪里。这些天司马十七郎和自己在一起除了谈正事,就是上床,眼下他觉得池师兄的亲事可行,便不再多说,拉着卢八娘早早歇了。司马十七郎并不会谈情说爱,卿卿我我,其实这倒是对了卢八娘的胃口,要是他如孟白一般的酸,卢八娘可能会恶心得吐出来。
    这门亲事结得真心不错,宁姑姑在家里的地位很高,她拿的主意宁家人非常重视,很快宁家就送绿袖过来成亲。原打算在八月里挑一个好日子,可池梁见到漂亮的绿袖后就更急不可耐,池师傅被磨得无法,亲自来求卢八娘尽量提前婚期。于是七月里山庄里连续办了两场喜事,桃花爹和细君,池梁和绿袖。
    桃花爹和细君相识日久,又都是稳重的人,两人的日子过得温馨而低调。而池梁则与绿袖则高调出场,轰轰烈烈大秀恩爱,有一日两人打马出游竟到半夜才回来,惊动了整个山庄。
    第二天孟白对着卢八娘抱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现在我看到有人在面前谈情说爱,就特别不爽。”
    卢八娘暗暗发笑,山庄里的人都是习武的,孟白却是一介书生,武力值实在比不了,否则看他现在的负面情绪如此严重,他大约会去打人吧。但自从上次阿霞的事后,卢八娘已经不会再给他劝告了,只等他自己想通。
    孟白再次鄙薄了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间没有爱情的婚姻后,便又去山谷间的一个小潭钓鱼,这是他最近的新爱好。
    没想到这天下午,杨柳就找上门来。
    卢八娘听了通传说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来找孟白后,马上就意识到这个人是谁,她想了想还是让人把她带到了自己面前。
    杨柳,人如其名,虽然有了身孕,但看起来仍面如娇花,颇有弱风扶柳之态,让人见到心生怜意。她见了卢八娘并没有上前行礼,而是笑着说:“我听说这个庄子是夫君送给表妹的,果真是个好地方,比京城凉爽多了。”
    “贱婢!你竟敢称娘子为表妹!”宁姑姑知道了杨柳的身份,气得大骂,“见了娘子也不知道行礼,若不是看在你身怀六甲,我早就几巴掌把你打出去了!”
    “我是来找郎君的,你们带我去找郎君!”杨柳虽然没敢顶嘴,但也没有服气,双手托着肚子,底气十足地说。
    卢八娘瞟了她一眼,杨柳大约以为别人也同孟白一样,都会对她心生怜意又好拿捏吧。既然自己已经看到了人,也大约了解了杨柳,确实也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孕妇。她理也没理杨柳,抬抬手示意下人将她送到孟白的院子里。
    宁姑姑尤在后面不解地唠叨,“孟郎君怎么不好好管管妾室?这样子将来一定会给孟氏丢脸。看来孟郎君的亲事,娘子真要用心帮忙选一个能把后院打理好的小娘子呢!”
    只看孟白的样子,谁能把他的后院打理好?卢八娘已经放弃了原本帮他的打算,只盼他能有想明白的那一天。告诉宁姑姑,“派人把孟表兄找回来吧,一早他还闲得无事生非呢,现在可有事做了。”
    碰巧孟白和司马十七郎在山庄门外恰好遇到了,听说杨柳找来了,司马十七郎将孟白拉到了华清院,“娘子,你说,表兄妾室的孩子是不是不应该生下来?”
    卢八娘在华清院里就听到两个人一面争论着一面走进来,现在自然明白什么原因了,司马十七郎身材本就比孟白高大健壮,又觉得自己有道理,就带了些威势,指点着孟白,“若是生下庶长子,就是乱家的根本!”
    孟白被司马十七郎拉着,看着卢八娘的眼光里尽是无奈,人生来就应该是平等的,不管是嫡是庶。何况胎儿也是一条命,哪里能说不生就不生呢?可这些根本就没法与司马十七郎说清楚,他根本就不懂!见卢八娘并未出声,他只有辩解道:“杨柳这样的月份,若不要这孩子恐怕会没命的。”
    司马十七郎在齐王府没少听过生孩子死人的事,总算没有象刚才一样,孟白说一句就驳回去,但他说的话却更冷酷,“那就等生下来再看,若是女孩也就罢了,男孩则别养了。”
    孟白再受不了司马十七郎的话,可也知道在这个时代生了孩子不养的很多,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养孩子的原因多种多样,养不起的,生女孩的,或者孩子出生的时间不吉利的,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孟尝君,因为是五月五日出生,因恐其“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就被他的父亲嫌弃,不让他的生母将他养大。再有就是庶子,如本朝有名的士族梁家的规矩,庶子生下来就直接杀死,没有人说他家人残忍,反而很多人赞美梁家治家有方。
    这根本不是个讲人权的社会,刚出生的小儿更没有任何的权力,孟白哪能不明白,他早已放弃与司马十七郎辩论的想法,只是摇头道:“我不可能那样狠心。”
    “你是谁?怎么站在这里偷听!”桃花突然拉着杨柳出现在门前。
    杨柳应该听到了不少的话,眼下面色苍白,一双手捧着肚子,满眼的恐惧。她踌躇满志地来到山庄,孟白对她的宽厚和这些日子的成功让她膨胀起来,以为自己到了这里会更上一层楼,没想到刚刚在卢八娘那里碰了钉子后,就又听到司马十七郎的这番言论,只怕自己和孩子会被这些人害了,后悔万分。
    好在孟白还是非常关切她和孩子,急步走过去,扶住她说:“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我们的孩子一定能好好长大。”然后带她离开了。
    司马十七郎看着孟白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孟表兄还真是糊涂,一个贱妾,宠也就宠了,倒不要紧,子嗣可是大事,容不得一点的差错。”
    卢八娘打断他的感慨,“你还是先去洗一洗,换件衣服吧。”
    “若是别人,我自然不管,可是孟表兄的事,我总不能看着他一错再错吧。”司马十七郎一面脱衣服,一面还在痛心疾首。
    其实司马十七郎很会为人处事,与孟白关系也很好。他今天这般不顾孟白的面子批评孟家的事,实在是因为他认为孟白是娘子的表兄,他的妻族,与他休戚相关,他自然非常关心,希望孟氏发展起来。所以他才要指导孟白。
    洗了个澡出来后,司马十七郎又与卢八娘说:“我终于明白你那时为什么与孟表兄说话不肯让我听了,想来你比我还要气,孟表兄一意孤行,孟氏的声誉都要受影响。”
    若是司马十七郎知道孟白还曾想娶阿霞,他一定会气疯的。卢八娘笑笑说:“算了,孟氏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就由着他闹吧。”
    “我们是管不了,不如给岳母写信让岳母申斥孟表兄,千万别弄出庶长子来。”司马十七郎又想出了一个办法。
    母亲哪里能管得了孟白?而卢八娘再怎么也是知道人权的,把刚生下来的小婴儿杀死她也接受不了,便替孟白说了几句,“其实庶长子也没什么,若是孟白不再娶了,又或者他再娶的娘子生不出儿子来,有个庶长子也是好事。”
    司马十七郎皱起眉来看着卢八娘,很坚决地说:“娘子,我一定要嫡长子的,最好次子和三子也是嫡出。”然后就进了西屋去看书练字,看样子很是不满。
    听说司马十七郎从小曾师从大儒,看来当初打下的基本非常牢固,以后没人管教的这些年里,他也没长歪,有着这个时代最为正统的思想。而且卢八娘也理解,他因为自己的生母地位低下,所以分外想要出身高贵的妻子,和有着高贵母族的儿子。
    可自己注定是一个儿子都生不出的。卢八娘摇摇头,心里却想,“自己吃了绝育药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司马十七郎,若是他知道了,就是不杀了自己,也不能对自己客气。”不过,她还是有把握瞒过去。因为这时很多人家还不太懂得用药避孕,只看梁家杀婴就知道了,若是能避孕,何苦生下来杀掉呢?
    只推说是天生就不能生,司马十七郎也没有办法,自然会纳妾生子。卢八娘不禁想,将来司马十七郎选妾室生孩子时一定也会挑出身好的吧。但管他选什么样的呢?妾就是妾,一旦做了妾,一辈子也当不了正妻,卢八娘绝对会将这些在地位上根本没法与自己相比的女人管好,更主要的管好她们生的儿子,保障自己过上富贵的生活。
    第二十五章 嫡庶分明杨柳受挫顺应潮流孟白发奋〔二〕
    司马十七郎虽然有点不高兴,但练过字后心情也就平复了。孟白的糊涂他劝过也就仁至义尽了,孟氏的家事他也不可能管太多。至于娘子,一定是受她的表兄影响,有了嫡庶不分的错误认识,自己要好好给她讲通道理。平时卢八娘实在是太完美,如今白玉有了微瑕,倒让司马十七郎多了分男子汉的自豪,他总要将娘子的观念掰正。
    共尝爱果后,司马十七郎的心情又好上几分,古有名训,“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这个时候给卢八娘讲道理再合适不过,“你是女人,未免心软,很多事就想不到那么多。你大度和善,道庶子便无所谓,其实不然。总有那眼大心大的,未免觉得都是父亲的儿子,对嫡子不服,甚至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是以真正的世家名门,就如崔卢两家,最重嫡子,庶子不过是跟着嫡兄办事,打理些庶务。再差一些的干脆不计入族谱,如同下人一样。这样才能家门秩序井然,上下分明。可若是庶长子,虽为庶,但又居长,碰上嫡子弱小,便容易让他夺了权去,搞不好害了一族之人。前燕只传下数代,正是因为立国后接连两代出了庶长子,与嫡子分庭抗礼,内乱不已,国破家亡。所以礼仪之家,没有一家能容得了庶长子。”
    “我自己便是庶子,小时候不懂事时也总心有不甘,为此得罪了十三郎,故而母妃和十三郎才一直压着我不欲我出头。后来长大了,又读书明白了道理,才知道自己的错。若姨娘和我当年小心侍候母妃,母妃又是大度的,只凭我的本事,早就能谋个出身了,也不至于蹉跎至今。”
    司马十七郎这些话是从来不肯对别人说的,今天吐露出来,心里真是酸涩不已,就是声音也带了些怅然。
    此间世情正是如此,按礼法的要求,庶子认嫡母为母,事实上,本时代的绝大部分庶子对嫡母都敬重有加,尊祟重于生母。例如妃嫔所生的儿子为帝,尊皇后为皇太后,生母只能为太妃,就是有的也能尊为皇太后,位份也要排在原来的皇太后下面。是以齐王妃坑害司马十七郎,他心中虽有不平,却仍要忍耐。卢八娘当然不认为他说的对,但这种情况她却不会反驳,因为尊祟嫡母的地位对她是极为有利的,她将来也要以此为立身之本。于是卢八娘体贴地向司马十七郎靠得再近些,以示支持他。
    司马十七郎被肯定后进一步指导卢八娘,“世人皆赞母妃大度贤德,其实母妃更重诂名钓誉,并不是真如此贤德。母妃若真贤德,首先不该让父王纳如此多姬妾,消磨了男儿志气;又不该不认真教导庶子,贤惠混杂。”
    “多子多孙自是好事,但子孙更重在贤能而不在多。将来我们先生下几个嫡子,等儿子大一些后,我再纳妾,若有庶子,你也好好教养他们,大了给嫡子做帮手,管些府里的杂事,总要比外人强。”
    司马十七郎的美好畅想,卢八娘原来就窥得一些,如今听他一一道来,忍不住说:“你想得可真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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