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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焦 第32节

    青栀很实际,很鸡贼,指着青豆额头上的红色发夹:“我要这个。”她馋了好几天了,可娘不许她动姐姐的东西。
    青豆摸上发夹,想了想:“好。等你考完了给你一个。”
    考试时,冯蓉蓉和青豆一起在教室外等。
    青豆问:“二哥在厂里好吗?”她又相信二哥可以,又担心二哥不行。
    冯蓉蓉害羞地笑笑,“好呀,你要不要去玩?”
    入赘这事拉扯了一整个春天,终于在入夏时解决。
    现在青松在南城郊区的汽车零配件进出口厂学东西,是冯家安排的。
    这算是一种相互的妥协,两家人都拗不过年轻人的主张。
    其实最拉锯的是冯家,上上下下都不许冯蓉蓉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小黑脸”,甚至下禁足令,当然,这桩事件以蓉蓉绝食进医院为终结。
    他们是不懂,爱情遭遇阻碍,只会茁壮成长。
    吴会萍懂。有过老大的教训,她凶悍后迅速温和。青松结婚的事,她随他们去。只要青豆青栀能有学上、有地住、有饭吃就好。
    青豆知道吴会萍说是这么说,实际很辛苦。放完无所谓的狠话,挑灯纳鞋底,就为了一毛一副的手工钱,给青松攒结婚的钱。
    蓉蓉为了表现出照顾两个妹妹的诚意,让青豆读南城寄宿重点高中,又提议将青栀转至城里读书。
    青豆想,今天过后,蓉蓉应该是有过后悔的。
    分数当场批改,十一个转学生,来自各个地方,每个年级都有,但没有一个孩子考不及格。青栀语文考了三十,诗词填空一个不会,数学考了十分,估计是瞎填填对了。
    蓉蓉尴尬地问青豆,“栀子以前在乡下学校成绩好吗?”
    青豆也没想到会这样。
    教导主任颇为为难,这成绩怎么进来?
    青栀真是机灵,看老师表情知道自己没考好,嘴巴一扁,呜呜流泪:“对不起,了,老师,我下次一定努力。”
    哪里有什么下次。青豆心碎。
    她一边哭一边低头看自己试卷,看到一句自己会背但刚才没想起来的诗句,立刻开始背诗:“老师这个我会!‘十年磨一记(剑),刷(霜)刃未曾四(试)。今意(日)把嗯嗯(示君),谁有不平系(事)?’”
    栀子昂起脑袋,捋直舌头,努力背了一堆听不懂的内容。
    青豆想哭,正低头擦眼泪,没想到青栀居然打动了老师。
    也许是冯老师事先打点过,为难只是一场过场戏,演个其他学生家长看,也许主任真的被小孩真诚的表演感动了,坚信孺子可教。只见那教导主任一副心疼的表情,拉过青栀,帮她擦眼泪,好像是他孙女。
    他就是当年写错青豆名字的教导主任,但今朝青豆毕业三年,他居然准确说出了程青豆的生平:“你姐姐,程青豆,当年也是重读了一年二年级,她在我们学校,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一中。这说明什么?说明勤能补拙,说明这家小孩只要给个机会,就会刻苦用功,给学校增光添彩创造荣誉。”
    主任那副被茶渍浸得黄澄澄的牙齿时隐时现,在他越发激昂的讲话声中,青豆心中毫无波澜,却听得热泪盈眶。
    她上前用力地握了握主任的手:“谢谢您!周主任!”
    蓉蓉表情一变。
    主任没有什么反应,热烈回握了青豆的手,上下摇晃,“是我们要感谢你,青豆同学。”
    事情很顺利,经商量,青栀重读一年二年级。
    走前,蓉蓉右手拉青豆,左手拉青栀,朝主任鞠了一躬:“谢谢您啊,李主任,麻烦以后要照顾我们小丫头了。”
    -
    这个夏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每天报纸新闻的内容塞都塞不下。先是中国美术馆有个很牛的女艺术家对着自己的作品连开两枪,特有个性。为这两个枪子,大家展开热烈讨论。再是中苏关系随戈尔巴乔夫访问,恢复了正常化。青豆想,也许顾弈的奶奶会多一些学生。接着总书记换人,南城市民很高兴,主席以前是上海市市长,以后肯定会对南城也好,重点发展咱们,毕竟也算邻居。还有不能说的事儿,就不说了。
    但不管怎么发展怎么变革,对于普通市民来讲,还是身边事头等大。
    所以,小南城今年最大的事,就是八月,这地儿正式并入了南城市,成为清南区。
    沸沸扬扬的谣言里,此事几经反转,终于落定。
    这名字被好一番诟病,还有人写信打电话给zf抗议,但通公共汽车线后,小南城人迅速闭了嘴。大家享受起更高效的生活。不用去汽车站买车票了,区内几条重点路上都设置了靠停点站牌,方便得没魂。
    南城在清南区立了几个重点大项目,要建厂招人,这势必要会引来不少外来务工人员,拉动经济。大家嘴上说人来了,乱,行动上却是热烈欢迎的。
    这年经济下滑太严重了,大家都盼着“小康”的春天。
    经济的寒冬里,六子头铁,在市一中尽头的百花巷深处开了个录像厅。
    也是时运不济,春天开的店,夏天就遇上了国家加强书籍音像市场的“扫黄”整顿。
    市内两家录像厅都因违规被勒令停业。
    本来通宵开的录像厅,现在十二点必须关门,还时不时有人来查未成年。
    青豆嫌六子江湖气,小弟弟求求他,他就点头让进去了,这肯定要出事,所以一整个夏天,青豆扮演铁面无私的包公,坚持对入内人员审核。
    她每天都会认真在小黑板上写下电影名字和放映时间,记录入账,等电影开场了,她便懒懒散散往柜台一坐,扇着蒲扇,看那几本早就翻烂了的书。
    王家晔来录像厅一个月,她也浑然没觉异常。经素素提点,青豆才迟钝地意识到,哦,这人不是爱看片,不是闲钱多,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气恼自己怎么到夏日末才察觉到,真是好笨。
    素素说,“你没察觉到的事儿可太多了。”
    “比如什么?”
    “比如他有没有可能初中就喜欢你。”
    青豆摇头:“不会,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
    “谁说只有一个班的才能喜欢。”素素说,“我都在桥头看过他买过好几回盐津枣。”
    青豆一本正经:“那是那家盐津枣有名。”
    “哎呀,笨死了。”不跟她说了。
    嘴上说不说了,素素还是忍不住。她就爱说这种事儿。
    她二郎腿一翘,拢起只手,附到青豆耳边悄悄话,“比如,顾弈那天看到你和王家晔说话,哼了一声。”
    青豆面无表情:“那是我非要收他钱,还要查他身份证,他怪我小气、不通人情。”
    素素:“程青豆!你会后悔的!”
    “罗素素,你算盘打明白了吗?一个夏天不练,你的手指应该只能‘弹古筝’吧。”
    “孔夫子!”罗素素揪了一下青豆的辫子,帘子一撩,缩进正在放映《血滴子》的房间看电影去了。
    是哎。前天顾弈也是这样说她的。
    王家晔买票的时候往她手心塞了张字条,也许是紧张,他没塞牢,就这么掉在了地上。青豆会意地捡起,死死捏在了手心。
    王家晔轻咳一声,钻进了录像厅。
    只留门口一个傻青豆一张脸涨得通红,紧张成一个木桩子。
    消失了半个夏天的顾弈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她身后,啧了一声:“怎么?孔夫子终于开窍了?”
    开窍个屁啦。
    青豆恍惚了一天,到天黑才敢打开纸条。话特土,是能跟门房大爷一较高低的土。但放在一九□□的夏天,放在青豆十七岁的夏天,还挺刺激的。
    纸条上写着:“我中意你。”
    第21章 1990之前 ◇
    ◎我中意你2◎
    九月十号, 雨停了,积水逐渐褪去。出于一些不知名原因,南城师大附中延迟开学至九月十五,青豆平白多了五天假期。顾弈也是。
    顾弈的暑假割成了两半。
    一半夏天在卧室——邹榆心严格到不允许他离开家里。
    朱洋洋考上大学前的三年, 寸步不离他那张书桌。传言邪乎到他吃饭都在书桌上吃。
    事实压根不是这样, 朱洋洋离不开的不是他的书桌, 而是他的那些破书破文章。顾弈知道,却不能说。
    他困在那间半室, 看不进书就练颜柳, 右手练完左手练,别的不说, 这手小字以后想开了或是想不开,跑上山去, 是能抄经骗钱的。
    另一半夏天在奶奶家。
    顾弈终于解放,狠狠在南城理工打篮球, 打到手都抬不起来, 第二天接着打。他有预感, 接下来的高三不会有好日子。
    邹榆心脾气越来越坏了。尤其她在外人面前多优雅, 关起门来就多歇斯底里。
    电话初装费花了四百多, 几乎是他们半年的生活费。刚开始顾燮之一周一通电话,讲话很快, 信息很密, 想念很多,没有几个月, 顾燮之越来越忙, 电话越来越短, 对话中的信息越来越少, 他依然很守时,每周五晚来一通电话,但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今年他延迟回国一年,邹榆心在电话里同他大吵一架。说是课题项目考虑,邹榆心却有了别的认定。
    顾弈试图讲学术不易,希望邹榆心理解,但邹榆心完全不理解!
    她女性的直觉已经认定,大洋彼岸有个贱人。有次她在平和的通话里失控,突兀地冒出一句:“她是谁?”顾燮之愣了一下,随即挂断。下一次再打来,他们一切正常,粉饰易碎的假象。
    顾弈什么也没说,同爷爷奶奶交待一切都好。
    那扇家门之外,他们是和谐美好的五好家庭。
    顾弈在奶奶书柜里找到几本金庸,带了回来。他翻了翻《鹿鼎记》,还挺有意思的,难怪青豆这么喜欢韦小宝。
    要是时间倒错一下,他前半个暑假在奶奶家,后半个暑假窝在家里,那有几本武侠小说作陪,这个暑假应该还不赖。
    但可惜......他的暑假结束了。
    顾弈将五本书摞了摞,走到房门口又放回去四本,只拿了本《射雕英雄传》。
    青豆不在家,是青栀开的门。
    她越发高越发灵了。每次见都会变一个样。她最喜欢听见的夸奖是“长得完全不像个乡下人呢”,所以顾弈照搬了一遍:“栀子越来越像城里姑娘了。”
    果然戳中小姑娘心坎,笑嘻嘻地问顾弈,找姐姐干吗?
    顾弈摇了摇手中的书,“给她送本书。”
    青栀说她不在,伸手想接书。
    顾弈将书束进臂弯,“我等会见到她给她吧,有话跟她说。”
    青栀拉着顾弈往阳台走,“喏,她就在那里,有位男同志找她。”她带顾弈去的是主卧小阳台,那里堆满了鞋垫儿,正在晒干。
    通过这个阳台刚好能看见靠北的东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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