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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京一夢 第60節

    您說您這輩子, 費盡心思, 機關算盡, 怎麼到頭來, 折在一個曾經的無名小輩手里, 唉, 這往後的江家啊,注定是風雲飄搖,動若浮萍了……”
    這幾句話像是戳到了江老爺子的痛楚,他猙獰地睜著眼楮,向前伸出唯一還能動的手,口中艱難地喊著“月……月……月梳……”
    江昱成回到“大哥不會來了,江寰自然是不會來的,他跟我一樣地恨您,恨您掌控他的人生,唯有大哥,還能守得住自己的清明人生,您是要把江家的擔子,交給大哥嗎?”
    他輕笑,“他被你保護的太好,他哪挑得起這重擔啊。”
    轉而,江昱成回頭對江雲湖說道:“您自小把他的路鋪好了,如今他在外頭,也是風光的體面人,可惜您護不住他一輩子。”
    江老爺子依舊搖著手,喊著江月梳的名字。
    江昱成站在那兒,冷冷地看著他。
    江雲湖迷糊的眼有半刻的清朗,他從迷茫的眼前景物中捕捉到了江昱成的存在,一瞬間口舌都清晰了許多,“阿成,阿成,我求你,往後,你要善待月梳,你要保住月梳的位置,你要保住江家啊”
    江昱成知道這是江雲湖最後的回光返照了。
    他未答復,江雲湖著急地用盡全身力氣像是要不服死地坐起來, “阿成,叫月梳、叫月梳來見我。”
    江昱成冷冷地說道“他不會來了。”
    “什……什麼”
    “我會與大哥說,您今晚情況良好,讓他切莫舟車勞頓不停不休地往回趕。”“您騙我十八年,我騙他一晚,不過分吧”
    “您也不希望他沾上泥污吧。不如。讓他什麼都不知道吧。”
    “對了,還有一事,忘了跟您說了,醫生的報告出來了,新的肝髒只能用三年,再有下一次,他可就沒救了。”
    江雲湖听完,空洞無助的眼神怔怔地看著江昱成。
    他的眼神穿過他的軀殼,落在江昱成身後,回到他的記憶里。
    小梳從他那兒拿了糕點,悄悄地叫了被他關在院子里練字學習的小成,把那僅剩不多的糕點掰成兩塊,一塊給了小成,一塊,跑進院子里,給了他,坐在他的膝下,叫著他祖父。
    他拿了糕點,訓斥小梳,不要與別人分享自己有的東西。
    小梳卻說,那是他的弟弟。
    耳邊的聲音開始混沌,時鐘開始往後倒退,他如今仿佛又坐在那厚重死板的紅木太師椅上,小梳坐在他膝蓋下,仰頭指著躲在柱子後面不敢出來的小成說,那是弟弟啊。
    下一秒,他手里的力氣一瞬間仿佛全都被抽走,手里的糕點再也握不住了,滾了幾圈,落了一地的細碎,跟深秋過後被風霜降落的桂花蜜一樣,泛著淡淡的金光。
    他忽然听到外面所有人都開始哭了起來,而後見到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匆匆忙忙進來,跪在地上喊了一聲:
    “江家老爺子,歸天了!”
    第70章
    江老爺子的葬禮舉辦得聲勢浩大,江月梳回來的時候,能見到的只是安靜地躺在棺槨里的老人。
    江家上上下下哀痛不已。
    江月梳回來後,來過浮京閣兩次,江昱成都謊稱養病,拒不見客。
    蘭燭听林伯說,江老爺子沒跟江月梳說,自己的半個肝髒是誰的。
    二爺也沒跟他說。
    蘭燭雖然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也只跟江月梳打過兩面的交道,但他見到她的時候,站的筆直挺立,謙和地叫她一聲“阿燭姑娘好”,料知他應該是個謙和儒雅的性子。
    這樣的性子,的確不適合在江家這樣的深家大院中勾心斗角。
    江昱成對江家的所有人都冷漠至極,唯有這位江月梳,還能讓他恭敬地叫一聲大哥。
    想來江月梳,應該待他誠心。
    若是讓江月梳知道,自己的半個肝髒是江昱成,他或許會當機立斷地說著不可,拼了命的要把它還給他的。
    蘭燭非常理解江昱成的心情,他不知道用什麼樣的心情再去見江月梳,索性就閉門不見,江家的葬禮也不出席。
    蘭燭眼見林伯送了客,邁進屋子里看到江昱成站在那兒。
    他手里已經帶上了黑袖章, 整理著自己的著裝,蘭燭微微吃驚, “二爺, 您要去葬禮”
    江昱成見到她進來,對著鏡子系著自己的領帶的手微微一頓,“阿燭,不是說去劇團嗎?”
    蘭燭“我去看過了,劇團那兒挺好的。”
    她走上前來,微微墊腳,聞到江昱成身上傳來的淡淡的讓人舒適的味道,接過江昱成手里的領帶,熟練地系好:您要去哪兒?
    江昱成“我打算去一趟西山公墓。”
    她系好了領帶,站在江昱成面前,雙手搭在他的胸前,“你是要去你母親那兒?”
    “嗯。”他點點頭,摟過她的腰,“本來想瞞著你,偷偷去的。”
    蘭燭“帶我一起吧。”
    江昱成听到這兒,眼底閃過一道閃光的波瀾,再次確定到:“你要跟我一起去?”
    蘭燭點點頭“當然。”
    +
    蘭燭和江昱成上西山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山上路途難走,江昱成時不時地回頭拉蘭燭。
    等到了地方,蘭燭才發現,江昱成母親的墓,就在烏紫甦的墓旁邊,是之前她來過的那個無名無姓的那個墓碑。
    原來之前那個她整理干淨的墓碑,是江昱成母親的。
    江昱成站在墓前,把手里的花放下,對著墓碑發了好一會呆。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蹲下身,點了火,火苗竄上他拿出的那一封封的信,把信中的文字頓時燒成了灰燼。
    “這是……”
    “這是我曾經給她寫過的信。”他垂眸,眼神落在火光里。
    蘭燭看到落筆有力,姿態風雅的文字最後隨著那火焰化成青煙,她心中涌上淡淡的哀思。
    白紙黑字化為灰燼。
    江昱成站起來,背著手,站在那墓前,緩聲說道:“如今一切,都落幕了,您不用擔心,我過很好。”
    “阿燭——”江昱成伸手,蘭燭把手搭上,隨她來到墓前,他朝著那墓碑說道,“母親,這是阿燭,跟您一樣,學的是京劇,不過,比您唱的還好些。”
    蘭燭朝著江昱成笑了笑,說她沒有那麼厲害,而後點起一柱煙,插在墓前,以表哀思。
    她看了看墓碑上一個字都沒有,輕聲說道:“二爺,換個墓碑吧。”
    江昱成搖搖頭“不必了。”
    他牽起她的手,沿途返回“別讓別人來打擾她。”
    ……
    蘭燭隨著江昱成從西山回來,才剛到浮京閣的門口,還未進去,就看到灰黑色的大門口,擠擠壓壓地堵了好些人。
    一行人看到江昱成的車子開了進來,竟然齊剮刷地堆在角落里,都微微弓著身子。
    林伯早在那兒等著了,迎著江昱成下來後,附耳說道,“二爺,原先趙家的港口亂成一團,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堆鬧事的人,趙家的這幾位後生,壓了許久也壓不下去,焦頭爛額地堵在浮京閣嚷著喊著求您幫忙。看起來,那位姓欽的爺,是要破釜沉舟了。”
    江昱成掃了一眼站得整整齊齊的人,回頭兀自把蘭燭接下來,牽起她的手,眼楮眨也不眨地往屋子里走。
    “二爺!”屋外的人出聲叫住他,“您不能見死不救啊,欽書近乎是要拆了趙家啊,趙家的那幾個叔伯都逃到國外去了,還剩幾個小丫頭片子,在商場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我們不能看著趙家的百年基業,毀于一旦啊。”
    江昱成的腳步停留了片刻,冷漠地說:“趙家的事,和我江昱成有什麼關系。”
    二爺!二爺! 來人幾乎是要跪著攔住江昱成, 江家與趙家世代交好, 趙家老爺子一走, 如今,只能依靠江家了,只能依靠江家了。”
    “與他們交好的是我祖父,如今他已經死了,或許你可以去問問我的那些叔伯,看看他們有沒有仁慈之心,肯不肯願意幫你。”江昱成說完,甩了袖子就往里走去。
    來人身後的幾個人一齊上來攔住江昱成:二爺,在我們眼里,江家永遠是您主事,如果您願意,您願意幫我們,我們這些還能剩下的趙家人,往後只與浮京閣的江家人做朋友,其他姓江的,我們一概不認。”
    江昱成听到這話,終于是停下了腳步,他低頭,掃視了他們一眼:“此話當真?”
    來人一听,感激涕零,“當真,當真比真金還真”
    江昱成听完,帶著蘭燭進了院子。
    原先的人還想跟進來,卻被林伯攔在院子外,這事,二爺允了,諸位回去,等消息吧。
    站在外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後反應過來,歡欣鼓舞。
    院子里,蘭燭歪著頭,一臉狐疑地看著江昱成。
    江昱成坐下,給自己到了杯茶水,抿了口,沒抬眼,“問吧。”
    蘭燭“趙家不听欽書使喚了,趙老爺子有意想撤了欽書的權利,引得他狗急跳牆的連車禍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你表面毫不關心,任由他大肆吞並,實則就是在等趙家的這些人的一句話,往後唯有對你馬首是瞻,你才肯出手。江二爺啊江二爺,你藏的好深啊,你是不是早有準備。”
    江昱成勾了勾唇角“阿燭,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蘭燭往前湊了湊“你打算怎麼做”
    “你等著吧,三日後,他必暴雷。”
    年
    果真如江昱成說的那樣,三日後欽書在境外設的賭.場,暴雷了。
    他這條線埋得極深,若不是特別信任清楚的人,是根本不知道他在國外,還有這樣一筆生意。
    這雷爆的,不是一般的大,如果不能及時補上,留把柄在別人手上,那下半輩子,估計是要在牢獄里度過了。
    他之前做過許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但都處理的干干淨淨,他有自信沒人拿他有辦法,只是沒想到,國外的資金鏈斷的這麼快,他為了彌補這個窟漏,拼命地變賣了國內手上好不容易拿到的產業,動用了好多關系,東奔西走。
    江昱成優先地在院子里喝著茶,蘭燭抄著小篆練著字,寫到一半,托著腮幫子看著他。
    江昱成抬眼挑眉“怎麼,又對我更崇拜了”
    蘭燭把頭扭過去, “切, 我只是在想, 到底是誰, 能挖出這條線, 這欽書膽子是真大, 這檔子事都能干,我听說那場子,亂極了。”
    江昱成: “嗯、這種人偏執,只要能達到目的,他都會做的,那場子在境外的交界處,除了是個賭.場以外,在那兒做的,還是許多不能見人的勾當,國際警察早就在盯了。”
    蘭燭“如果只是被端了他應該不會這麼慌張,他一定做了許多嵌套,把自己藏的深深的,除非,是他的某些證據,被人掌握了?”
    “聰明。”江昱成伸手,倒了杯白茶遞給蘭燭,“所以,只要讓他知道,有人能找到來指認他的證據,他就會慌亂不堪。”
    “誰有他的證據”蘭燭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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