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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鸞 第45節

    謝手疾眼快,忙將她扶住。語聲響在漸小的雨幕中,又是寵溺又是無奈︰“小心一些。”
    她沒有松手,隔著彼此濕透的簑衣用力擁住他,像是抱著什麼失而復得的寶物,淚水順著雨水而下。
    天空雨勢漸小,橋下航中早已停了兩艘一模一樣的烏篷船,謝的親衛伊仞正站在南邊的那艘上。見二人正緊緊相擁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咳一聲︰“世子,我們該走了。”
    謝微微一笑︰“走吧。”
    去南邊?
    她有些懵。
    廣陵在長江之北,長江在建康之北。不是應該上北邊的那艘船嗎?
    謝沒有解釋,扶了她上船,將簑衣箬笠都扔下水,又扶她進入船艙︰
    “我給你準備了衣裳,你先把外頭的濕衣服換下來,我拿到那艘船上去。”
    “這個也給我。”他道。
    薛稚這才發現那掛流甦瓔珞還墜在脖子上,因外衣飽吸了雨水,正緊緊墜在兩痕幽深溝壑之間,縱使船艙里燭光昏暗,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背過身將項圈取下。
    謝看出她的不自在,臉上一燙︰“你先換吧,我出去等。不過得快些。”
    外面還下著雨,她忙道︰“不用!”
    燭光里對上他溫熱目光,雙頰亦微微燙起來︰“……我們,不是已經是夫妻了嗎?”
    “夫妻”二字令謝心中一暖,四目相視,情意脈脈,他心中搖漾著如水流般的甜。點點頭語意溫軟︰“好。”
    他們並沒有在朱雀航耽誤多久。
    薛稚脫了外衣,連同那串流甦瓔珞交給秦伯,拿到另一艘船上,二船駛離,各自南北。
    船只悠悠地行進在秦淮水間,暗風斜雨都被隔絕在船艙之外。
    船艙里,二人都已換上了干淨衣服,依偎著坐在那僅有的一張小床上。
    只是頭發還濕著,也被他用毛巾一縷一縷地絞干,散在肩頭,待它自然晾干。
    做好這一切事情後,船只已經順利出了水門,往秦淮下游去。
    秋日雨夜漸冷,船艙里生了火,氤氳一室暖意。兩人相擁而坐著,薛稚靜靜地靠在丈夫暖熱的胸膛上,听著船艙外漸漸小了的雨聲,雖然困累,心中卻很是寧靜。
    “郎君……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她問。
    “先往南走吧。”謝道,“陛下應是以為我們渡江北去了,這樣才能爭取一點時間。”
    听他提起兄長,薛稚眼中微黯,火盆中的火漸在眼前虛無。
    皇兄現在應該很生氣吧?
    她不會想到他會冒雨回來,僅僅只是因為自己隨意扯的個謊而已。可若他真那麼在意她,又為何要那樣待她?將她視為他的籠中鳥和最下賤的娼,肆意折辱的時候,還記得他是她的兄長嗎?
    他對她又是怎樣的感情呢?是憎恨嗎,是厭惡嗎,還是也還保留有一點點的兄妹之情呢……
    但,這些都不重要,她只希望,他不要遷怒到青黛她們身上……就此放過她,就已很好了……
    她想得累了,反在丈夫堅實有力的心跳聲中平穩睡去,又不知夢見了什麼,于睡夢中發出極輕的一聲︰
    “哥哥……”
    謝替她擦拭濕發的手一頓。
    薄唇微牽,扯出個又是苦澀又是無奈的笑。他烏睫微顫,將滑下她肩頭的薄毯往上提了提,與她相擁著睡去了。
    ——
    台城,漱玉宮。
    殿外驟雨仍不知疲倦地下著,殿內落針可聞,宮娥宦監烏泱泱跪了滿地,氣氛沉如凝冰。
    樂安公主不見了。
    這是宮中所有人俱未想到之事。
    今夜這樣大的雷雨,伸手不見五指,寸步難行。誰都不會想到她竟會在此時離開。
    起先天子還當她是鬧脾氣躲起來之故,後來,在窗邊書台前看到濕淋淋的雨跡才明了公主竟是真的趁此出逃,當即雷霆震怒,叫來羽林衛對服侍的宮人嚴厲審問,一面又派了人冒雨尋找。
    可惜半個時辰過去,仍是杳無音信。
    沉香裊裊,燭火通明。正殿的那張主位上,桓羨已經換過了衣服,一張俊美的臉沉得有如殿外濃黑的天色。
    “問出什麼了嗎?”
    他問剛剛審問完青黛木藍二人、進來復命的伏胤。
    伏胤搖頭︰“回陛下,她二人好似是真的不知情,彼此的證詞與芳枝的也能對上。”
    桓羨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知道,她想要她那兩個宮女活命,自然不會告訴她們什麼,以免連累。
    可若不是內殿間有人與她同謀,那便是借助外力了。會是誰呢?太皇太後,還是桓瑾?
    對妹妹的擔心終究壓下了遭受欺騙與背叛的忿怒,他問︰“派出去的羽林衛也沒找到人嗎?”
    “不曾。”
    他嘆口氣,壓下心中有如刀扎般密密麻麻的擔心︰“先去各個宮門問問今夜是否有人出宮,再在宮中各處仔細找找,華林園樹木眾多,極易藏匿,又有圈養的野獸,可別出了事。”
    “另,現在就派人到各個城門去,吩咐各個城門,待到明晨啟門,嚴查過往行人,尤其是南北的兩道水門。”
    “是。”伏胤領命而去。
    一夜都沒有消息。
    待到後半夜雨勢漸小,羽林衛們手持火把將華林園翻了個底朝天也無任何線索,又因下雨,足跡被大雨掩埋,待到次日清晨雨停,更是沒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桓羨在漱玉宮中枯坐了半夜,勉強休息了一個時辰,便去上朝,直至下朝時分,才終于等到有人通過大通門附近毀壞的宮牆出逃的消息。
    桓羨嚴厲懲治了看守不力的城門侯,又派人順著線索去查,一路查到了朱雀航上——據居住在附近的百姓說,當夜,曾看見有船只沿秦淮北上,往東籬水門去了。
    秦淮水向東北注入長江,必經這道水門。加之此時,在廣陵秘密監視謝的斥候也傳了消息來,言建武將軍自昨日入山狩獵後便一直未歸,至此,一條完整的竄逃路線已然呈現眼前。
    桓羨怒不可遏,一面派人緊急前往陳郡謝氏老宅尋人,一面派人往長江邊上趕,試圖將極有可能已然渡江的二人攔截在長江北岸。
    然而緊接著傳來的一則消息卻令所有人都震愕萬分——
    原來當日清晨,長江邊上剛放了航便有船只迫不及待地駛出,然因昨夜暴雨之故,長江河水暴漲,一個浪頭打上來,船只失去平衡,將船上的人齊齊拋入水中。
    那撐船的是個男子,箬笠簑衣,也看不清相貌。一同被拋入水中的船艙里的客人卻是個女子,一襲紅衣,在江風中烈烈如火。
    見有人落水,周遭漁民紛紛跳入水中救人,然而江濤甚大,竟是連那件紅衣也沒能救上來,只尋到了掛在船艙上的一件瓔珞。
    飾品珍貴,幾個救人的漁民險些為此打破了頭,爭得不可開交。後來,是有人認出那並非民間制品,上報至了管理長江渡口的官衙處,才一路輾轉送進宮來。
    看見那串流甦瓔珞時,桓羨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原本還心存僥幸,民間著紅衣之女子何其多,未必是她。她那樣柔弱的一個人,即便是有謝蘭卿,夤夜雷雨,又能跑得了多遠呢,必定是還好好地躲藏在城里。
    然而所有的妄念都在這串當日親手所挑的流甦瓔珞前化為了泡影。
    馮整試圖勸他︰“公主曾在會稽居住,澤國水鄉,興許會水……老奴這就叫人再去江中打撈,一定會沒事的。”
    桓羨耳邊卻是一片嗡嗡之聲,劇痛在心髒處蔓延開,五髒如裂。
    他看著馮整的嘴在自己眼前一張一合,下意識頷首,想要開口應個“好”字,喉嚨處卻漫上一陣猩甜,一口鮮血應聲噴在珠簾之上。
    當日,漱玉宮中傳出消息來,天子患病,不能參加原定于未時的華林園听訟,改請萬年長公主主持。
    白日里羽林衛各處搜查已鬧出了些風風雨雨,薛稚葬身江中、皇帝病倒一事,自然也傳進了宣訓宮中。
    得知皇帝咳血,太皇太後只冷冷一笑︰
    “他誣陷忠臣、強搶臣妻的時候,人家都沒咳血,他又咳什麼血呢?”
    又嘲諷地道︰“少年咳血非福壽之輩,以我之見,陛下還是早些找些宮人留個後吧。省得我這把上了年紀快要入土的老骨頭,到時候還得替他操心國家承繼之事。”
    何太後卻是心疼得紅了眼,親自入漱玉宮探望照料,又勸他︰“你這又是何苦呢。”
    “強扭的瓜本是不甜的。何況你也把她逼得忒緊了些,她終究是你妹妹,待你也是如兄長般的崇敬,哪有才發落了妹夫就要妹妹跟你的……”
    “逝者不能復生,既然她冒死也要逃離你,就一切向前看吧……你還有阿菀呢……”何太後嘆著氣道。
    嫡母還在耳邊喋喋不休,桓羨卻是目光空洞地望著帳頂,臉色青白,一雙眼爬滿血絲。
    是他把她逼得太緊了嗎?
    好像是啊。她明明已經很乖順了不是嗎?是他偏要以那些下流法子折辱她,企圖讓她徹底死心,安于做他的籠中鳥。
    他以為,只要再逼她一點點,她就能徹底臣服,死心塌地地留在他身邊,如果早知會是這個結局,他一定不會再這般逼她。
    可惜,已經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次日,天子如常參加朝會,一點兒也看不出昨日的“病重”之貌。
    何鈺與何太後都長松了一口氣,畢竟,天子與十三娘的婚期將至,他們可不願看見再因薛稚生出什麼岔子。
    漱玉宮的掌事宮人與看守大通門的城門侯俱被嚴懲,朝廷又恢復了往日秩序,太常寺與禮部依舊忙忙碌碌,全力為即將到來的帝後大婚做準備。
    樂安公主與建武將軍先後離奇消失、或許葬身魚腹的事就如栗沉大海,朝臣們討論了一陣後,便再擊不起什麼風浪。
    雖則派去陳郡訊問衛國公夫婦的羽林衛還未歸來,但當日長江水面眾目睽睽,又有證物,想來是作不得假的。于是頗為二人可惜。
    陸韶卻不這般想。
    下朝之後,他沒有回府,而是去到長干里的那處宅院。
    師蓮央已經等候在室中了。進入門中,她正在撫琴,泠泠七弦上,靜听松風寒。
    他在旁坐下,耐心地听完,慢條斯理地飲下侍女剛奉上的茶湯,問︰“昨日樂安公主墜江之事,你怎麼看?”
    暗衛江瀾安靜地侍立于側。
    師蓮央美目倩盼,面上並無傷懷。嫵媚一笑︰“不過是處障眼法罷了。”
    “哦?”陸韶眉目微挑,似乎來了些興趣。
    師蓮央停下演奏︰“聲東實為擊西。昨日長江水面上公主墜水之事只不過是出障眼法,陛下是被傷心蒙蔽了頭腦,眼下或許不知,但很快,就能順路查到南邊去。”
    所以她才覺得薛稚可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逃,總會留下蹤跡,一旦等到陛下醒悟過來,下令搜捕,他二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不過是螻蟻無濟于事的掙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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