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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鸞 第87節

    賀蘭霆卻是看也未看他,仍舊對薛稚道︰“梔梔,你知道,阿干從不逼迫于你。一切僅憑你自己選擇。”
    “你自己選,是和我回賀蘭部做你的王女,造福和庇佑你的子民,還是和他回去,做一只永生也逃不出男人掌控的籠中鳥?”
    薛稚已經愣在了原地,連被兄長攥住手也未發覺,此時卻因表兄這一句狠狠一顫,眼中漸漸盈滿了淚水。
    她是真的很想回賀蘭部,哪怕余生都不能回故土,也不能再和親友相見。可,她有選擇的權利嗎?
    從頭到尾,都是為桓羨所逼迫。
    他用謝郎逼她,用賀蘭部的子民逼她,比之從前,只不過是表面態度的和緩罷了,實質上並沒有什麼改變。
    “梔梔,你自己想好,你知道的,阿干從不會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賀蘭霆依舊靜靜看著她,等著她作出選擇,沒有怒氣也沒有威逼。
    薛稚雙淚交流。
    不遠處的賀蘭族人們已被楚軍圍了起來,正席地而坐,由楚軍分發著干糧。
    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俱都捧著食物、好奇地朝他們張望而來,望著她們美麗的王女,不知為什麼,從來堅強溫柔的王女,會流下眼淚。
    薛稚也回望著她們,一滴淚滑下臉頰。
    她是真的很想留下來,留在她的子民身邊。她在賀蘭部待的時間還不到一年,卻是她此生最有成就感、最覺得自己像個人的一段日子。
    她喜歡這種為人需要的感覺,而不是像只鳥一樣被人為地圈在牢籠中,一輩子只能仰人鼻息,色衰而愛弛。
    這時,原本跟隨在桓羨身後的大部隊也已到了。懷抱中的嬰兒還在哇哇大哭,似與她下著最後的通牒。
    薛稚回過頭,以一種哀戚的眼神看向賀蘭霆。他于瞬間讀懂那雙相似的眸子里未宣之于口的言語,右手緊緊攥緊了馬鞭。
    面上卻是雲淡風輕︰“好,阿干尊重你的決定,不管是出于什麼樣的原因。”
    “桓羨!”他揚聲直呼大楚天子的名諱,“你听著,今日我把我賀蘭族的王女聘與你為後,倘若此生你再敢讓她受到半點委屈,我賀蘭部的鐵騎必將踏破涼州,為她報仇!”
    桓羨的臉色難看至極︰“她是我的妻子,我必然不會傷害她,但你最好弄清楚,她是我大楚的公主,非是爾等蠻夷可以肖想的!”
    “閉嘴!”
    這回開口的卻是薛稚。
    當著兩國軍民的面,她半分面子也沒給他留,桓羨心頭微惱,才要開口,她已冷冰冰地道︰“我可以跟你回去。”
    “但是,作為交換,我要你此生不得踏入賀蘭部的領地半步!如違此誓,便困窮早逝,江山不永!”
    她是楚國的公主,未來的皇後,眼下竟如此偏向這些蠻夷,感情上也是全然偏向了賀蘭霆一方。桓羨心底已有隱隱的火氣,卻終是抑下︰
    “這是自然,賀蘭部與我朝世代交好,互有聯姻。朕此次前來,也是為了救援在戰亂中無辜受難的賀蘭百姓。”
    他亦揚聲向賀蘭霆喚道︰“賀蘭兄,既然你們來了,妹婿就把他們還給兄長,我們退出賀蘭領地。”
    “至于你我之間先前的那些齟齬,看在兄長替我照顧拙荊和小女的份上,妹婿就暫不追究了”
    芳枝已經喜極而泣地從賀蘭部的隊伍里跑了過來,桓羨示意她抱過孩子,自己則抱過妹妹翻身上馬,調轉馬頭離開。
    層層疊疊的楚軍已經簇擁上來,以防對方在背後放冷箭,賀蘭霆臉色煞青地望著二人離去的方向,直至身後的大軍趕來、接手了那邊席地而坐的子民們,忽然狠狠一勒韁繩,跟了上去。
    楚軍已經退出了很遠,無邊無垠的草野上,有如一條肅穆玄黑的長龍,向著邊塞上的長城行去。
    薛稚被兄長擁在懷中,一直低著頭,淚水模糊了眼簾里倒映著的情景,明顯的怏怏不樂。
    桓羨睨她一眼,心中縱有千般不滿萬般疑惑也只得暫且不發,唯獨攬在她腰間的臂膀愈發如鐵一般,將她摟得更緊,可饒是如此,她也沒有半分反應。
    “別以為賀蘭霆就是什麼好人了。”他忍不住開口,“你是不是覺得,他沒有逼你,就是對你好?”
    “那只不過是因為你人已在我手中,他賀蘭部的子民也在我手中,他不得已才想在你心目中留個好印象,以退為進。且不說他已有妻有子,你還不知道吧,當日他為使你金蟬脫殼,于懷朔城頭活生生推下個女人,致使我們以為你已死去。如此殘忍之輩,會是良配?”
    縱使佳人在懷,想起被一具無名女尸整整欺騙了一年半,桓羨仍是一陣氣窒。
    天知道那會是誰的尸體!他竟讓它在自己的寢殿里整整停了三個月!
    聞說表兄將人從城上推下,薛稚亦是震驚和自咎,但又很快意識到這或許是他的離間之法,道︰“那又怎麼樣。”
    “至少他還肯給我選擇,哥哥呢?從頭到尾有顧過我的意願嗎?我同不同意,有用嗎?”
    “桓羨,你從來都是這樣,把人當作你的提線木偶!卻要人甘心做這樣的木偶!”
    她語氣漸漸激動,直呼其名。眼看二人就要爭吵起來,伏胤忽然上前稟道︰“陛下,您瞧。”
    二人應聲回望,隊伍左側的不遠處,賀蘭霆忽然打馬追了過來,就這麼隔著茫茫數里,一直與他們並行驅馳。
    薛稚眼眶突兀地一酸,目紅若泣血。耳畔適時響起桓羨微醋的話音︰“你很喜歡那蠻子?”
    不待她回答,又冷笑一聲︰“也是,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嘛。”
    他自語說著,勒著馬韁,走到隊伍的更里側命人擋住賀蘭霆的視線。
    很快,回程的楚軍就到了邊境線上。
    賀蘭霆沒有再追,勒馬停在邊塞上,看著越過長城、消失在視野里的人影。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也是這般,一個人在草原上奔襲百里,將遠嫁楚國和親的姑姑送出了賀蘭境內。
    二十年過去了,又是如此。縱使他已是柔然的左賢王,卻依然無法改變心愛之人遠走的結局。
    七年前,姑母慘死于建康。
    七年後,她的女兒再一次違背心願地被楚人帶走。吐谷渾揮師北上,殺他族人,也全拜桓楚的內亂所賜。
    新仇舊恨,公仇私仇,殺姑奪妹,他必報之!
    作者有話說︰
    媳婦兒有孩子了卻不知道是誰的怎麼辦?
    吐血的桓狗︰當然是原諒她。
    第80章
    回到秦州城中, 桓羨找來芳枝,詳細過問了她這些年身在異國他鄉的始末。
    得知她既沒有失身于賀蘭霆, 也沒有與他人誕下孩子, 他心頭微松。不管怎麼樣,她這一年多沒有受苦,便是萬幸。
    芳枝想了想, 卻是鼓起勇氣補充︰
    “陛下,那位左賢王雖然的確對公主有非分之想, 但對公主真的很好,也並沒有過任何不軌行為, 公主敬重他也是情理之中。您不要總是用那樣的語氣去刺公主。”
    “公主她……其實是一個心很軟的人。”想起那晚雷雨夜她突如其來的哭聲, 芳枝猶豫著道。
    她心軟?
    桓羨眼底雲封霧繞,更隱隱透出火氣。
    她對撿來的一個孩子都如此疼愛, 卻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又怎能說得上心軟。
    揮退芳枝後, 他徑直步入隔壁的寢間。
    這是他在秦州下榻的地方, 薛稚已被安頓了進去,院子四周皆戍衛重重, 由伏胤親自把守在院門外, 莫說是人,便是飛鳥也難得進去一只。
    前車之鑒, 他終究是放心不下,擔心哪一日作戰回來她又突然不見,恨不得時時將她帶在身邊。然而戰場上刀劍無眼的,想法便終究只能是想法。
    腦海中回蕩著芳枝方才的話, 他負手走進去。薛稚正在安置那才招募來乳娘喂過奶的小嬰兒, 將她放在屋中事先備好的一個小搖籃里, 動作輕柔,好似在對待世間最無與倫比的珍寶。
    方才軍中已傳了消息來,言這孩子的母親已經去世,父親還未找到,無論如何也只能先行跟在他們身邊了。桓羨走過去,隨口問︰
    “這孩子多大了?”
    她仍未語,轉身去拿放置在榻上的被褥,端的是不想和他說話的態度。
    桓羨面色微變,卻也沒多在意,俯下身逗弄著襁褓中這個多出來的女兒。
    才喝過奶的她方是高興的時候,在他的逗弄下手舞足蹈,笑聲清脆,兩痕眼兒皆笑成了月牙兒。桓羨心頭忽柔軟下來,溫聲道︰“取名字了嗎?如若你實在想留她在身邊,不若就讓她做我們的蓁兒吧。也還不會說話吧?我來教她。”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蓁’,就是你的名字。月鹿,是你的小名。”
    他煞有介事地與小嬰兒介紹著她的新名字,然而小嬰兒自是不懂,只是望著他無意識地笑,笑得他心里似軟成了一灘水。
    這時薛稚走過來,面無表情地將薄毯蓋在小蓁兒的身上,他見她並無反應,略略一想,又對小蓁兒笑著道︰
    “教蓁兒《南山》之詩好不好?”
    “南山崔崔,雄狐綏綏,哥哥愛妹妹……”
    薛稚本已走到榻邊去點燈,聞言終于忍不住回過頭來,連名帶姓地喚他︰“桓羨。”
    “你惡不惡心?”
    他面上的笑容漸漸歸于消失,慢慢地直起身來。
    二人就這般于夕色昏暗之下對視著,室中氣氛沉凝如冰,直至蓁兒一聲突然的啼哭響起。
    她面無表情地走過來,抱起小蓁兒並不熟練地搖著、哄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在蓁兒的啼哭聲中應道︰
    “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
    “那齊諸兒是與妹私通、殺害妹夫的昏君,那文姜是遺臭萬年的蕩子,你想做齊襄公,我又為什麼要做被世人嘲笑的文姜?”
    “沒有人敢嘲笑你。”桓羨道,“待回去後,我便下冊立詔書。你沒上玉牒,我們也沒有血緣關系,誰能說什麼呢?”
    她回過眸來,目中清冷如冰︰“可若我自己不想呢?”
    他沒有開口,劍眉深斂,看著她的目光平靜中壓抑著火氣。薛稚便冷笑︰
    “哥哥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她就知道,從來,就不能對他產生什麼幻想。
    到了夜里,小蓁兒已被芳枝連著搖籃抱走,室中只余他們二人,雖並肩而躺、燭光成海,氣氛卻實在冷寂。
    她沒有聲響,連他除衣在身邊躺下來時也靜默得好似死去。桓羨側過臉看著她在燭光下緊閉的眉目,修長如玉的指探過去,攥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纏。
    “你當真不想我嗎?”他問。
    薛稚睜開眼,默認看著帳頂昏暗在燭光里的忍冬花圖案。
    “哥哥自己覺得呢。”半晌之後,她語含譏諷地道。
    他側過身去,輕輕撫過她頸邊柔順的發︰“我認為是想的。”
    她似無奈似譏諷地哼笑了一聲,側過身背對著他,冷冰冰地道︰“我過得好好的,總算活得像一個人,又為什麼要惦記過去像籠中鳥一樣,沒有自由的生活?”
    又是良久的靜默。
    他眉目微黯︰“哥哥以後不那樣對你了,除了離開哥哥,梔梔想做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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