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

    訪談集中在幾天弄完,節目組特意推遲了返程時間,打算大伙兒一起去哈爾濱玩一天。
    葉景喬收拾好行李,拖著行李箱到席文郁房間,敲了敲門。
    他打開門,一看到她便微笑問︰“你收拾好了?”
    “東西比較少。”她跟著他進屋,把行李箱放在門口,坐到一旁的沙發上看他收東西。
    房間很熱,他只穿一件單薄的豆沙綠襯衫,半俯身的時候勾勒出修韌的腰線,看起來似乎很好抱。
    她回憶起前幾天那冒昧的一個擁抱,心想要是夏天就好了,衣服薄,方便她揩油,冬天啥也感受不到。
    席文郁沒注意到她的眼神,自顧自收著東西,葉景喬眼尖看到他手里拿了本書,問︰“這什麼書啊。”
    “《呼蘭河傳》。”他說。
    葉景喬怔愣幾秒︰“能不能給我看看。”
    “嗯。”
    她接過書,隨手翻了幾頁,紙張早已泛黃,上面印刷的鉛字亦不似今日清晰,而是忽深忽淺,強烈的年代感。
    扉頁是歪歪扭扭的兩個字︰“喬然”。
    她念出了這兩個字,席文郁抬頭看她一眼︰“你認識她嗎?”
    葉景喬搖頭︰“不認識這是她送你的?”
    “準確說來應該是借。”他坐在她身旁︰“快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在Y市認識的她,都是小孩子。”
    “後來我回北京,一直想方設法找她,但不知道她去哪兒了,這本書也一直沒還成。”
    她把書還給他︰“可能和父母去南方打工了吧,我們那兒很多小孩都這樣。”
    “嗯。”他把書小心翼翼地放到行李箱里︰“希望她現在過得很好。”
    她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望向窗外,半晌輕聲說出一句︰“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何似,為什麼這麼悲涼。”
    他听出這是《呼蘭河傳》里的一句話,再想到過往的事,一時間也有些惘然了。
    下午,一行人到了哈爾濱的中央大街。沒有下雪,不過天氣十分陰沉,襯得兩旁俄式巴洛克風格建築莊嚴肅穆。
    葉景喬來過這里多次,早看膩了,她裹著厚厚的紅圍巾,只露出一對眼楮,百無聊賴數著地上的面包磚。
    肩膀被輕輕一拍,她回頭,看到席文郁手里拿了支冰棍︰“吃嗎?”
    “吃。”葉景喬接過冰棍,把圍巾拉下來舔了一下,甜絲絲的糖水味在口中漫開。
    就是凍得太硬了,咬都咬不動。
    他看她垂頭吃著冰棍,額前頭發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被帽子蹭亂的,依然翹起那麼一小撮,沒忍住伸手摸了摸。
    葉景喬抬眼看他,神情有些凶,但毫無威懾力︰“干啥?”
    “有點亂。”他垂眸望著她笑,眉宇在明暗不一的光線下顯得分外清冽。
    她哼了一聲,別過頭去,撇下他徑自朝前走。
    席文郁追上她︰“景喬,你生氣了?”
    “沒有。”葉景喬舔舔冰棍︰“這里太無聊了,我想去滑冰。”
    “那走吧,我陪你去。”他拉住她的手腕,牽著她往別的方向走。
    葉景喬沒想到他說做就做,笑著挽住他的手臂,抬頭看他︰“咱們去哪里滑冰?”
    “松花江。”
    他們到松花江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哈爾濱冬天的白晝本就不長。
    但松花江岸上卻十分熱鬧,孩子們揮舞著煙火棒,穿冰鞋在冰上嬉笑玩耍。
    葉景喬也買了根煙火棒在冰上玩,玩累了,她和席文郁坐在岸邊的長凳上,點著煙火棒,長久地凝望著冰面上躍動的煙花。
    歡樂過後,她忽然覺得很孤單。
    “松花江也經過我們那兒,我小的時候,我爸爸總是帶著我去冰面上釣魚。”她對他說︰“後來他生病走了我就沒怎麼去了。”
    話說出口,她立即後悔起來。
    天太冷了,導致自己有些不太清醒理智,怎麼能把真實的心事告訴他。
    所幸席文郁听了沒什麼不對勁,他摟住她的肩膀,默然片刻,低聲道︰“以後你想去,我陪你。”
    “嗯。”她靠在他的肩頭,輕聲回道。
    鼻尖忽然一涼,她恍恍惚惚抬起頭,看見路燈照耀的一角,霜花漫天。
    “下雪了。”她喃喃道。
    他垂頭望向她,慢慢扯下遮住她半張臉的圍巾。葉景喬凍得有些蒙了,也未阻止,只是怔怔看著他,看到他的眼底映出不遠處的燈光水色,在寒夜里幽幽地明亮著。
    圍巾被揭下,寒冷的空氣很快襲來,但也沒有太久。
    因為他的唇覆蓋下來,溫暖柔軟,像突如其來的一朵雲,驅散了她滿身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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