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所有人,挨個屋子搜!”張管事得了消息氣得青筋暴起,狠狠往李老三肚子上踹了一腳。李老三捂著肚子賠著笑,灰溜溜帶著人搜宅。
    那邊廂,潯陽捧著手爐坐在馬車里闔著眼養神。天微蒙蒙亮,京城大街空無一人,刺骨的冷風懶懶卷著落葉,每一聲呼嘯都帶著落寞。
    今日是榮妃的壽辰,後宮三千佳麗里就數榮妃聖眷最濃。以往她們慎王府是瞧不上榮妃那商戶出身的,倒是慷王府殷勤得緊,她的堂妹金城沒少往榮妃那兒跑。後來榮妃也幫慷王吹了不少枕邊風,這也是將來慎王府失利的一大因素。如今重活一場就算不能拉攏榮妃,好歹也得稍稍示點好才行。
    榮妃的喜好潯陽沒琢磨過,只知道金城常在福味記那兒買芝麻糊獻給她,這便依樣畫葫蘆來了。
    “吁——”一聲馬嘶響起,在清冷的街道里格外刺耳。車夫氣沖沖朝著突然走出橫巷的落破和尚吼道︰“你這和尚是不要命了嗎?路也不看就瞎跑!”
    車內的蓮珠挑開車簾一角探看,瞬即變了臉色,忙拉嚴簾子在潯陽耳邊悄聲說了數句。
    潯陽緩緩睜眼,听見外頭唐近向車夫賠了禮還問了衙門如何走,雙眸驟亮,沒顧上戴好帷帽便掀開了簾子。
    “站住!”潯陽喊住了正要離去的唐近,“你去衙門做什麼?”
    唐近怔了怔,憶起潯陽的身份才又畢恭畢敬答道︰“貧僧正要去府衙報官,不想沖撞了郡主,還請郡主寬宏勿怪。”
    “報官?所為何事?”按理此時唐近應該仍在沈宅,匆匆報官必有蹊蹺。
    唐近低頭猶豫,如此污穢之事怕是不好說與潯陽這等貴人听。
    “看你如此焦急想必事關重,府衙規矩繁多,積壓的案子更是數之不盡,你便是去了也要等個三五七天府尹才顧得上你,倒不如同我說說,我父慎王最是公正,定能幫你主持公道。”
    唐近仍有猶豫,正待開口,不遠處轉角又駛來一輛華貴馬車。
    “堂姐的品行真真是越發好了,竟當街與一僧人糾纏,不怕損了皇家顏面麼?”侍女挑開車簾一角露出郡主金城戴著面紗的小半張臉。
    金城是慷王嫡長女,生平最大的喜好便是與潯陽較高低,吃穿用度要比,言行舉止要斗,就連這會兒停馬車也故意超出半個馬頭,險些便要撞上唐近了。
    潯陽心中警鈴大作,莫非這就是前世唐近進了慷王府的契機?
    “佛門之人脫離凡塵又何須避諱。”潯陽可沒心思和她比較那些個細枝末節,眼下沒有什麼比留住唐近重要,道,“堂妹起得這般早想必又是幫榮妃買芝麻糊的吧,再不上路可就趕不上早膳時辰了。”
    “堂姐倒是提醒我了,這麼大清早的堂姐怎麼在這兒,莫不是也為了新鮮出爐的福味記?”
    “福味記又怎比得上清露軒,那可是皇後娘娘都金口夸過的老字號。”
    “倒確是老字號,可惜今人貪新厭舊,後浪終歸是會蓋住前浪的。”金城這話倒是說中了,皇後年老色衰膝下無子,雖然賢德卻也暖不熱那顆冰冷的帝王心,再過一年便要被降為妃了。
    潯陽一時無言反駁,金城得意一笑,抽空瞥了眼天色,擺手示意車夫趕路。
    潯陽看著馬車遠去松了口氣,卻猛然發現唐近已沒了蹤影,只得恨恨咬牙。府衙不是她能隨意進出的地方,難道就算她預知了將來也扭轉不了結局?
    第5章 善後
    順天府衙門外,身形肥碩的衙役打著哈欠晃著腦袋,攤開手掌在唐近眼前招了招。
    “事出突然,貧僧未及寫下狀紙,還請施主通融。”
    肥衙役搖了搖頭︰“咱這兒可不是廟里,沒點兒能砸出響的您還是別在這站著擋風水了。”
    “施主此言差矣,貧僧方外之人身無戾氣怎會……”
    “你既是方外之人還報什麼官。”肥衙役不耐煩道,“哪涼快哪待著去。”言罷扭頭而去。
    唐近一時沒了辦法,方才李老三搜宅之時已發現了那偷賬薄的人,再遲一些怕要出人命了。說起來也是自己連累了那人,唯今除了為他誦經祁福也別無他法。唐近席地盤腿而坐,轉著佛珠呢喃經文。
    日光微露,寂靜的街道漸漸復甦,車水馬龍,行人無不側目。這天子腳下的行人多半是非富則貴,尤其是這新春里。
    一名鮮衣怒馬的清秀少年在府衙門前勒馬,先是低頭打量了唐近,復又抬頭望了望那光鮮的府衙牌匾,勾起嘴角輕蔑一笑。
    “小師父,這大冷天的坐這里作什麼,走,我領你去里頭坐。”
    少年拽著唐近往衙門里走,守門的衙役只能干瞪眼。榮妃娘娘的親弟弟,京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誰敢得罪。
    府尹吳通恭敬出迎,嘴上恭維不斷,心里咒罵不止。一個不學無術的黃毛小兒,無官無職,仗著姐姐得了聖寵耀武揚威,偏偏自己還得當大爺供著他。
    “榮爺要來怎的也不提前招呼一聲,我好備些酒菜咱好好敘敘不是。”
    榮慕正眼也不曾瞧他,更不去接話,徑直走到公堂上拿起驚堂木吹了吹灰,又猛地往桌上一拍。冷不防嚇了吳通一個哆嗦,卻是敢怒不敢言。
    “小師父,有什麼冤情說來听听。”榮慕放好驚堂木又繞到了後頭。吳通看得一身冷汗,瞧他那架勢似是要坐了自己那府尹的位置,趕忙喊衙役給榮爺看座,自己坐回主位正了正官帽審起了案子。
    榮慕似笑非笑地坐下,看似漫不經心把玩杯盞,實則認認真真將唐近所說的字字句句都听得仔細。
    雖說事情是十萬火急,唐近卻是不緊不慢娓娓道來,若不是內容太過香艷,榮慕幾乎要以為這是哪部佛經里的典故。
    榮慕著實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僧人竟能牽扯出這等大案,這沈宅能在京中立足想必是與吳通打過招呼的,如今慎王插手,吳通又是慷王黨的人,此等好戲當真是難得一遇。
    吳通的臉色變了又變,榮慕要是不在場他還能綁了這和尚暫將事情壓下去。可這榮慕唯恐天下不亂,除非請慷王爺出面,否則怕是難教他安分。但若讓慷王知道自己牽涉此事,怕也難逃責難。
    “大人,貧僧所見所聞已俱實稟告,望大人盡早決斷,救無辜性命于水火,功德無量矣。”
    吳通悄地掃了一眼榮慕的臉色,仍是一副不上心的模樣,唯今之計只能拖延,但願這位榮爺莫要攪局。
    “此事關系重大,需待本官核實之後方能定論。在此之前小師父暫且在衙門住下,隨時等候傳喚。”
    驚堂木正要敲下,“退堂”二字才做出口型,榮慕打斷道︰“不知大人要核查多久?一日?一月?一年?亦或是到烏紗落地之時?”
    此語當真激怒了吳通,砰地一聲拍案,忿然擺手示意榮慕到屏風後密談。
    “榮爺,您不給本官面子不礙事兒,可您別忘了,榮妃娘娘的榮寵那是有慷王爺的功勞在的,王爺的面子您總該顧著點吧。”吳通壓低著聲音又盡力抬高氣勢,務求唬住榮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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