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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47節

    “這倒是。”
    幾桌杯盤狼藉收拾完,把夫子們借著酒興作的詩也都收好了,唐夫人又仔細問過管家今天都有哪家來送過禮,送了什麼,把禮單記好,想清楚怎麼回禮……一應瑣事安排完,唐夫人直覺得頭暈腦脹,一個腦袋不夠用。
    待月上中天,府里才都歇下來。
    珠珠今天跟唐荼荼擠一張床睡的,自躺到床上,她就沒安穩過,吃吃笑個不停。
    唐荼荼的褥子薄,被她笑得整張床板都在抖,只好把被子裹成個團,自己鑽里頭,抗震,不一會兒又熱得受不了了。
    見姐姐翻來覆去的,珠珠握了她一只手︰“姐,你是不是也好高興?高興得睡不著?”
    唐荼荼︰“……還行。”
    珠珠翻了個身扭向她,依舊吃吃地笑︰“我以後就是神童的妹妹啦!”
    這孩子思路不連貫,總是一跳一跳的,隔了不多時,又高興拍掌道︰“哥哥真的好厲害,華姨也好厲害,難怪人們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呢’——爹爹他一般聰明,華姨特別聰明,生下的哥哥就聰明——爹爹讀書一般,娘不讀書,難怪我讀不好書。”
    這都什麼跟什麼……難為她還扯出了遺傳學。
    唐荼荼困得不行,忽悠她︰“那你快點睡覺,晚睡就更傻了。你明天還得早點起,去看姥姥呢。”
    話沒說完,枕旁已有輕輕的鼾聲,珠珠睡著了。
    她不嘰嘰喳喳地說話了,唐荼荼的睡意反倒飛走了一半,半天沒睡著。
    夏天的夜晚是不安靜的,後窗臨著院兒,開著半扇窗,夜里總能听到蟲鳴。
    唐荼荼枕著手臂,把這幾天的事兒捋了捋,有點靜不下心,不論想什麼,思路總是要繞到天津府那小才子身上。
    ——“天津府武清縣,蕭臨風”麼?
    那張雲錦作褙、金線繡雲紋的神童榜,供在了正廳里。唐荼荼下午去看過,把這行字背下來了。
    中午她听葉先生的意思,中舉者只寫“某地某人”,中間不寫“家族”,而單單寫一個人名的,基本上可以確定是無族的人。
    這實在怪異。
    盛朝人把親族血緣看得極重,但凡有家族的,誰會不往上加?除非是犯了錯事被逐出家族、闢門另過的;要麼是逃荒逃難、親族死絕的。
    葉三峰晌午說起時,隨口說了句“這人來歷古怪”,唐荼荼立馬在此處留了個心眼,腦子里冒出了葉先生沒想到的另一種可能,她的心撲通直跳。
    無家無族的,還有一種情況。
    ——就是這個人,是憑空蹦出來的。
    她自己,死時肉身損壞,大約是成了野鬼,一縷魂兒飄進了這個“唐荼荼”的身體,頂了“唐荼荼”的名字而活,也就有了親族。
    可如果,有人身體與魂魄沒分離,是隨著身體穿過來的呢?
    改名易姓,無親無族,就能對上了。
    唐荼荼滿腦子胡思亂想,心事重重地睡下了。第二天,她比一家人起得都要早,早飯快吃完時,唐夫人才起來。
    一大早的,唐夫人喜色盈腮︰“荼荼又起得這麼早?”
    唐荼荼一宿沒睡踏實,不欲多講,含糊帶過︰“天沒亮,我就餓了。”
    一句話,把唐夫人多少話都堵回去了。
    這些日子禮部忙得腳不沾地,鄉試結束後,總算得了兩日休沐,唐老爺因為兒子中舉,又告了一天假,休完這三天,就要開始晝夜不歇地操辦太後壽辰了。唐老爺要在這幾天里,趕緊把兒子中舉的一應瑣事都辦妥。
    有父母親族的,實在是累,唐荼荼旁觀著爹娘和哥哥這幾日,先後拜訪了老宅、舅爺、族長家,拜完了這一圈,才顧上去丈母娘家。
    今天要去的是唐夫人的娘家,因為是續娶,哥哥作為繼子,身份多少是有些尷尬的。好在華瓊和唐老爺和離早,哥哥兩頭來往,跟唐夫人母家那邊也沒斷了走動。
    進了一道門,就是半個孫兒了。十幾年下來,跟那邊也處出了幾分親緣。
    義山高中的事,總得讓老人家听听,高興高興。唐夫人心里也有揚眉吐氣的意思,她想讓娘家人看看,她以頭婚嫁給老爺,嫁進門來給倆孩子當後娘,那也是擦亮眼楮嫁的,不是閉著眼楮亂嫁。
    “荼荼不去看姥姥麼?”唐夫人試探著問。
    唐荼荼捧著一杯茶水漱了口,“母親,你們去吧,我今兒上街一趟,有點事兒。”
    唐夫人勸了兩句,見荼荼沒有去的意思,也就作罷了。
    她心里邊卻有點酸澀︰荼荼自華家太太那兒回來,這兩天,明顯心不在焉了,人回了家,心卻沒跟著回來。到底是親娘,自己再怎麼用心,也比不了人家。
    吃罷早飯,唐荼荼就帶著福丫出了門,左右太陽沒大升起來,坐馬車熱,主僕倆索性步行著,直奔學台去了。
    鄉試剛放榜,學台衙門正是熱鬧的時候。
    本朝科考有法,所有落了榜但覺得批卷不公的學生,都可以憑號書要回自己的卷子,請求考官重新批閱;也可以去學台查閱中舉考生的卷子,要是覺得哪個名不副實,覺得何處批卷不公,都可以公然提出質疑。
    自古文人多相輕,經義策還好,時務、方略這樣的主觀題,有不少學生會覺得自己答得比中試者好。可絕大多數的學生,還是會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落榜的事實,他們一心求上進,更想知道“中舉的卷子好在哪里”,如此,便需要講官釋疑。
    歷來科舉結束後的那個月,天下處處講學之風勃興。
    國子監和翰林講官會多∣人∣輪替著,從早到晚不休,將前百名舉人的卷子一份一份挨著講過去,講學台下座無虛席,每場都要聚集幾百人。還有學子專門記錄講官的話,匯集成冊,拿去坊間書館文社賣錢。
    眼下,學台衙門敞開大門,衙差只簡單看過戶籍,不拘身份,都能進去听講。
    “小姐,好多差爺……”
    福丫從來沒進過衙門,腿肚子直打擺子,攙著二小姐的小臂給自己壯膽。
    唐荼荼把她的爪子拍下去,“大方些,你又沒做虧心事,衙差還會抓住你打板子不成?你這樣縮頭塌肩的,看著才像壞人——你看,衙差盯著你看了吧?”
    福丫顫巍巍地直了直腰板。
    唐荼荼帶著福丫一路走過哨房與理事院,看見好幾位富家小姐也如她一般,來學台听講學,欣賞才子答卷。
    腹有詩書的女孩子真是極美的,唐荼荼留神多看了幾眼,迎面走來的姑娘並不忌諱她盯著看,淺淺一笑,沖她福了一禮。
    衙門東院正講學,已經講到第八名的卷子了。滿院子儒衫飄飄,書生們听得入神。
    西院是公榜、重批試卷,還有展覽才子答卷的地方。前百名考生的卷子原稿,全都裱好掛在了牆上,滿院三堵牆都掛滿了卷子,供學子們閱覽。
    讓唐荼荼心心念念的那個“蕭臨風”,她一進門就跟衙差打听過了。
    那蕭臨風帖試問策排了八十多名,口問卻排到了第三,總名次一下提至第二十名,只比哥哥低一位,被壓制在了哥哥下邊。
    這名次有種刻意為之的古怪,是“惜才之心”與“京城臉面”權衡之後給出的名次,確實如葉先生所說,是上頭的伎倆。
    三堵牆邊圍著的學子多,最頂上的磚石上以朱筆寫著名次。唐荼荼一個一個數過去,數到“二十”時停下了腳步,抬頭一看。
    ——蕭臨風!
    她深呼一口氣,忍住咚咚亂跳的心跳,借著人矮力氣大,從人堆中隔開一人寬的縫隙擠了進去。
    身後一群學子都懂禮數,見她和福丫是女孩子,也沒人敢擠她倆,都退開一步往邊上避了避,留出了空當來。
    福丫有點窘迫︰“小姐,這麼多人……”
    唐荼荼︰“噓,噤聲。”
    牆上“蕭臨風”的卷子佔了別人兩倍的版面,從牆頭一直垂到地。他的原卷篇幅極大,三場考試,洋洋灑灑共寫了十六頁紙。
    在一眾惜墨如金、力求精煉的答卷中,他這個篇幅能排頭名了,旁邊第十九名——哥哥的卷子只有十二頁,十二頁在這里頭也算得上是長篇幅了。
    可見這蕭臨風答卷速度極快,落筆前成竹在胸,錯字也極少,滿卷上竟一個墨筆涂黑之處也不見,乍看,卷面整潔干淨。
    細看, ,好一手∣狗爬字。
    在一群端正小楷、飄逸行書中,蕭臨風的字實在難看得過分了,比唐荼荼的狗爬字要好一些,卻也只好一些,他只能勉強做到試卷工整。
    唐荼荼立馬明白,這人為什麼在帖試策問中只排了八十多名,字丑一定是頭個原因。
    她又細細去看答卷內容。
    蕭臨風是文平理高的典範,和哥哥走的是同一個路子。但哥哥的試卷中,照舊是引經據典,佳句頻出。
    ——這位蕭小公子卻是通篇的大白話,偶爾夾帶了幾句儒家名言,也是唐荼荼這樣的半文盲上輩子都听爛的句子,比如“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可引喻失義,前後句意根本搭不上,有種生拉硬拽湊上去的尷尬,純粹是拿兩句名言假裝博學。
    可他那五道時務策、五道方略策,答得是真好,好得周圍學子喃喃誦讀,還有不少人拿出竹管筆,將他的策論精髓手抄在小冊子上。
    蕭臨風學識淵博、不拘經典、所陳道理淺顯易懂,是事實;但寫得碎且密,冗詞贅句,大白話,也是事實,怪不得試策只評了個八十多名。
    可這些,都不是唐荼荼關注的重點。
    她一個字一個字細看過去,漸漸皺起眉來。
    十六頁紙,約莫八千多字,全是盛朝的官文字,沒有一個能叫她瞧出端倪的簡體字,也沒有後世特有的詞匯。
    唐荼荼心里的懷疑起起落落,越發失了沉穩心。
    大白話,字丑,文辭一般,這些都跟自己一樣——可怎麼會沒有簡體字呢?自己穿來半年,仍然會時不時蹦出幾個後世口語,寫日記一分神,就會蹦出幾個簡體字來。
    唐荼荼仰頭看向卷首,寫著名字和籍貫的地方。
    “蕭臨風”三個字寫得張牙舞爪,氣勢猖狂,“蕭”的一豎幾乎要貫到地里去。
    唐荼荼把這個名字含在嘴里,咂摸了兩遍。
    她想,總得見見這人,趁著他剛考完還在京城。
    第46章
    ——只是怎麼找他呢?
    赴京趕考的學子,在鄉試開考前,往往都住在貢院周圍的試館中,方便考前統計應試人數,匯總名冊。但考完以後,誰知道他還在不在那片兒住,就算沒換住處,兩條街上找一個人也太難了。
    唐荼荼打算這幾天跟緊哥哥,看看他有沒有結交蕭臨風的門路。
    學台離唐家遠,來一趟也不能白來,唐荼荼一路跟著人流走,把牆上前三十名舉人的姓名都大致掃了一遍,認了個眼熟。
    她也听到周圍好幾句夸哥哥的,多數是夸哥哥“行文流暢,說理平實”的。
    這是個不錯的名聲,與蕭臨風那樣的奇才比不了,但對于鄉試一舉中試的少年郎來說,算是個極好的開始。
    巳正以後,來學台的人漸漸多起來了,唐荼荼也不再留,帶著福丫去西市溜達了一圈。
    學台所在的無涯坊,離西市不遠,滿街的酒樓都趕著這時節熱鬧,學子宴、高中宴、謝師宴,各家是各家的噱頭。
    路過一家叫“一品香”的酒樓時,有精干的小二敲著鑼在門口招呼︰“客官里邊請!今日我家雙喜臨門——掌櫃的老太爺八十大壽,掌櫃的大公子高中舉人——但凡進門為我家寫賀詞道喜者,入門便送酒菜半桌!”
    寫賀詞道喜麼?
    唐荼荼耳朵動了動,目光挪向酒樓門旁立著的那塊大紅牌,上邊寫著的也是如此,跟那小二意思一樣。
    她有點挪不動腳了。
    “福丫,你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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