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藍溪听話听音,她跳起來,“大都督同意了,我們都去,季姐姐,我們都去,我們都去!”
    ......
    船板上,青棠與伊齡賀下棋,敏敏盤腿在旁邊看著,嘴里念叨︰“你們這生活真好,可不就是閑敲棋子落燈花,真是會玩兒......”
    媚春一巴掌拍在小姑娘肩上,“吵什麼吵,沒看見人家下棋呢,觀棋不語是君子,你雖不是君子,也不能是個小人吧。”
    敏敏嘟嘴,“我難得跟你們出來一回,我要是少一根毫毛,當心爺爺找你們算賬!”
    媚春望天,“我的老天爺,讓天收了你吧......”
    這已經是伊齡賀同青棠的第三局,伊齡賀又落一子,青棠丟開棋子,黑子落盤,發出脆響,“我下不過你,輸了。”
    敏敏湊上來,“輸了?方才不是贏局嗎,怎麼輸了?”
    媚春搖搖頭,“密密麻麻的,看著都頭疼,不如看看星星。”
    “哧”,敏敏道︰“星星難道不是密密麻麻了?”
    青棠丟了棋子,在旁邊水盆里洗了手,端起一杯茶,“我這回去了鳳陽就不回來了。”
    “那你要去哪里?”敏敏湊過去。媚春將小姑娘一拉,“別吵,人家正在說呢。”
    “我要去洛陽。”
    青棠的聲音很輕,“這些天一直下雨,我去鳳陽看看,就怕大水會沖了皇陵,我要去親自看上一眼才安心,等確認無事了,我就去洛陽。”
    小丫頭端了水上來,伊齡賀扭頭淨了手,這才問道︰“去了就不回來了?”
    青棠笑,“去了就不回來了。”
    “咿”,敏敏哼哼,“洛陽又不遠,還不如我們大都遠呢,去了大都都能回來,你去個洛陽怎麼就不回來了?”
    “你再吵我就把你丟進江里去。”
    敏敏嘟嘴,“本來就是,去哪兒都能回來,只有死人不能回來,爺爺說了,戰場上回不來的都是死人。”
    “你再說......” 媚春揪敏敏領子。
    青棠端著杯子,“敏敏說的沒錯,死人才回不來,我那時候就應當是個死人了。”
    “啪”,伊齡賀忽的闔上杯蓋,這一聲脆響在江風里格外刺耳,“你為了他?”
    “也不盡然。”
    青棠擱下杯子,“我想念我母親,還有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我父親又不看顧我母親,我擔心她。”
    伊齡賀一雙亮晶晶的眼楮瞧著對面的姑娘,“甚麼時候?”
    青棠抬頭,“四月一,韋大寶說他們買了第二批炸藥,大概就是那時候到,我會炸了他們的船,然後一起沉入江底,大家都會當我死了。”
    敏敏听出興味來,“咿呀,你要炸死自己?”
    媚春揪開小姑娘,“有病啊你,人家說的是假死,假死你懂嗎?”
    青棠低著頭,“原先我一度猶豫不決,但後來我遇上了惟玉哥哥,我告訴了他,他相信了我,我也相信他,我要回洛陽,我想與他在一起。”
    敏敏皺眉,“誰是惟玉哥哥?”
    “閉嘴!”媚春敲敏敏一下,又道︰“就算顧家公子接受了你,可你的家人呢,他的家人呢,他們都接受你?”
    青棠側開目光,望著淼淼江水,“就算他們目前不相信,日後也總有法子叫他們相信的。”
    敏敏也低頭彈自己指甲,“我覺得這法子不好,不好極了,你死了,人家肯定不記得你,更不會娶一個死了的人回家了。”
    伊齡賀站起身來,“陳就在江南,我們去找他,如果他信你,你就跟他走,如果他不信你......”男孩子彎腰拉青棠的手,“他不信你,你就直接跟我上洛陽,我陪著你。”
    媚春靠著船上闌干,一手撐著頭,一手拍青棠的背,“生活本就是一場大禮,我們都要自己安排自己。”
    這話一出,青棠低頭發笑,敏敏望著星空,目光又落在江面上,她說︰“如果霍姑娘真的無處可去,那我就帶她回遼東,在草原上,我就是王,沒人敢忤逆我。”
    敏敏瞧霍青棠,“霍姑娘,我大元朝雖亡了,但我在草原上可以做主,到時候我給你封一個郡主當當,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雙更......
    ☆、我不夠好
    孟家的行船里頭燃著明亮燈火, 南濟在外頭站著, 身後有人拍他肩膀,南濟轉頭, “密雲?”密雲是個暗衛,從錦衣衛里出來,又去六扇門蟄伏了幾年, 如今換了名字, 跟在孟微冬身邊。密雲說話的聲音很輕,她長得也不算漂亮,普普通通的模樣, 唯有眼楮彎彎的,未語先有幾分笑意。“南濟,我方才瞧見大都督往段姑娘房里去了。”
    南濟點頭,“段姑娘生辰, 大都督是念著她的,”
    密雲搖頭,“你錯了。”
    “我錯了?”
    密雲穿著最尋常的衣裳, 淺紫色的布衣,這是街面上最普通的姑娘家裝扮, 她輕聲道︰“孟宅的後院,要變天了。”
    孟微冬推開段桃之的房門, 江水一晃一晃的,船艙里的燈火亦是搖搖擺擺,段桃之坐在妝鏡前, 背對著孟微冬,鏡中的女子在梳頭,她一頭長發在燈影下烏黑烏黑的,孟微冬走過去,接了她的手中的梳子,“你的頭發還是那樣漂亮,那樣黑,那樣多。”
    女人沒有動,孟微冬從頭頂上梳下來,到尾的時候,梳子上纏了幾根頭發,段桃之轉頭,“給我瞧瞧?”
    孟微冬擱下梳子,捉住女人的手,“掉幾根頭發,不礙事。”
    兩人目光相對,孟微冬湊過去,要吻上女人的唇,段桃之低頭,伸手從妝台上將梳子拿了起來,梳子上纏了一縷落發,幾根青絲,還有一根白發。
    白發很長,段桃之捻起白發,“白發三千丈。”
    孟微冬一把摟住女人的腰,低聲細語,“莫要說緣愁似個長,有我在你身邊,不許說愁。”
    ......
    段桃之房里的燈火燃了整夜,孟大都督也一整夜沒有出來,次日天明,有婆子端水進去,就瞧見段桃之跪在地上,大都督則坐在床上,一臉似笑非笑的奇怪模樣。
    “滾!”
    見有人闖進來,孟微冬冷喝一聲,那婆子趕緊將水盆子擱下,關門出去了。
    “你還有甚麼不滿足,本督哪里虧待了你,你就這樣背叛本督?”
    孟微冬坐在一邊,居高臨下。
    地上的女子跪的筆直,她說︰“過了今日,我就二十八歲了,二十八歲,我跟了大都督那年,我才十五歲。十五歲,是呀,與大都督新娶進門的藍溪一樣大,那一年我才十五歲,我爹原本是舍不得我跟了大都督的,可是我自己仰慕大都督的威風,我在那漢水上見了大都督一眼,我的心就跟著大都督走了。”
    “哧哧”,段桃之竟然低聲笑起來,“我跟著大都督很是過了幾年的好日子,大家都說我是山雞插毛變了鳳凰,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大都督。”
    “本督從未這樣認為過。”
    孟微冬起身,他軟了口氣,去拉地上女人的手,可段桃之拂開了他的手。
    “我本只是個漢水漁家女,能遇上大都督這樣的大英雄已經三生有幸,大都督獨寵我五年,給了我五年的好時光,那是我人生里最美最好的時光,我感激大都督。”
    段桃之沖著孟微冬磕了個頭,“我沒念過書,脾氣也壞,連廚藝也不好,德言容工沒一樣拿得出手的,可大都督寵我愛我縱我,樣樣樁樁,我都記在心里。”
    “可大都督不愛我,大都督愛的是你書房里的那幅畫像,自從我見了那幅畫像,我才知道大都督愛的不是我段桃之,而是我與畫中人那雙一樣的眼楮。”
    段桃之低低地笑,“有什麼意思呢,這樣假惺惺的寵愛有什麼意思呢,大都督哪里是寵我,無非是借著我這一雙眼楮緬懷舊人罷了。”
    “放肆!”
    孟微冬猛地呵斥一聲,“哎”,段桃之跪在地上搖頭,她也不怕他,“大都督生氣了?被我說中了?畫上那人是誰?她是誰?”
    女人說︰“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我知道一件事,她活在大都督的心里,她活著一天,大都督心里就再也裝不下第二個人。”
    段桃之嘆息,“大都督如今也鮮少盯著書房里的畫像發呆了,是否大都督又發現了另一雙眼楮,發現了另一雙與那人更相似的眼楮?”
    孟微冬不語。
    段桃之咬著嘴,“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大都督心里愛別人,卻一個一個往府里抬,你真當人是泥捏的菩薩不成?”
    “本督即使不愛你,可曾虧待過你?”孟微冬如此問。
    “呵,呵呵”,段桃之不知是哭是笑,她低了聲氣,“你不愛我,那你為何要了我?”
    女人一雙發紅的眼楮瞪著孟微冬,“你明明不愛我,你卻不說。你從來不說,我便以為你愛我,我以為你愛我,我才會如此放肆,我才會霸佔著你,我才會告訴我自己,孟微冬是愛我的。就算府里進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我都告訴我自己,她們算甚麼,孟微冬是愛我的,他是愛著我的,他是獨愛我段桃之的,他是屬于我一個人的!”
    段桃之捂著心口,撲在地上哭泣,“孟微冬,你好卑鄙,你是個小人,你是個偽君子,你是個惡人,你騙了我的心......你騙了我的心吶,你這個騙子!”
    女人的眼淚滴滴落在船艙里頭鮮艷厚實的地毯上,暈濕了一地殷紅,孟微冬彎腰要抱女人起來,“別踫我!”
    段桃之一把推開孟微冬,“你別踫我,踫我一下我就惡心,我惡心啊!”
    段桃之穿一件茜紅的綢衣,她跪在地上,雙手摟著自己,“你知道我為什麼穿這個顏色的衣裳嗎,這是我跟了你的那一夜穿的顏色,茜紅色,對,就是這個顏色。”
    “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了,我那一晚也是穿了這麼件衣裳,我光著腳,你抓我的腳踝,說我的腳生得好,又白又小......”
    段桃之笑嘻嘻的,“我昨晚上和你睡覺的時候,我就想著這是最後一夜,只有我心里想著這是最後一次,我才能忍著不推開你,我只有想著我要走了,我才能不推開你......”
    “孟微冬,我不愛你了,你放我走吧。”
    孟微冬轉開頭,“啪”的一聲,方才那婆子端進來的銅盆子被掀翻在地,銅盆里的水迅速沒入厚重的地毯里,盆子 當落在地上,驚了外頭的人。
    季舒在外頭敲門,“大都督,大都督,您怎麼了?段姐姐,段姐姐你......”
    孟微冬驟然回頭,“段桃之,你反了?”
    段桃之膝蓋轉了個彎,人依舊跪著,她沖面前的人磕頭,“大都督寵我五年,可我陪伴了大都督十三年。在這十三年里,即使桃之有甚麼錯,有甚麼不對的地方,都希望大都督看在桃之與大都督往日的情分上,再寬容桃之一次。”
    孟微冬低頭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你就這樣想離開孟家,離開我?”
    段桃之搖頭,“不是我要離開大都督,是大都督心里沒有我,大都督心里沒有我,拘著我或是放了我又有甚麼區別呢......”
    “你是鐵了心的要走?”
    “桃之雖然莽撞,但並不愚笨,大都督心里裝了人,過去有人,現在有人,將來,您的心里裝的也總不會是我段桃之。既然大都督心里沒有我,何苦拘著我,若您怕我毀了孟府的名譽,那我段桃之今日在這里與天發誓,若我段桃之再嫁,我就跌入漢水里,永不翻身!”
    江面已白,旭日初升,段桃之一張臉白瑩瑩的,“望大都督成全。”
    許久,孟微冬嘴里才迸出來一句話,他說︰“你要想清楚,你知道本督的脾氣,你若是後悔,再無彎轉。”
    段桃之磕頭,“多謝大都督成全。”
    孟微冬一把推開門出去了,沒人知道他是喜是怒,季舒再推門進來的時候,就只看見一地的水漬,和潑翻了的銅盆。
    船只在揚州城靠岸,段桃之離開的時候,不施脂粉,只穿了一件簡單的布衣,頭發都裹在了碎花布料的頭巾里,一切都猶如多年前的那個漢水漁家女一般。
    季舒來送她,“段姐姐,你......”
    段桃之笑,“我原本當不起你一聲姐姐,但這刻離別,我還是要多謝你,多謝你這樣寬容,寬容我這樣討嫌的人呆在孟府,多謝你從不與我計較那許多,我都知道的。季妹妹,我多謝你。”
    藍溪扶著欄桿在船頭站著,段桃之沖她招手,她從自己發間取下一根發簪,“這是我十五歲那年,大都督送我的,這回我送給你,希望你們都好好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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