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定安侯府里來了人, 自然比來的書信更要讓人歡欣鼓舞得多。孟雲卿就恨不得腳下生風, 出了蕙蘭閣便到前廳的好。
    一路上巡邏的侍從和婢女紛紛朝她問好,她也笑眯眯應聲, 任旁人都能看出今日小姐心情極好。
    “姑娘, 慢些。”音歌跟在身後,笑吟吟提醒她。
    一是怕她摔倒, 二是她身上還穿著入宮的禮服,沒有來得及脫下。
    方才從宮中回來,到了侯府里就直接去了霽風苑, 眼下又從霽風苑直接往前廳去。這身入宮拜謁的禮服雖然好看, 但裹得實在有些緊, 先前倒還不覺得, 眼下走得快些了, 額頭就掛了涔涔汗水。
    孟雲卿便朝音歌回眸笑了笑, 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音歌,你猜猜府中來的是誰?”依方才福伯所說,是家中來人了, 她自然好奇來得是誰。
    音歌又哪里知曉?
    只是定安侯府來了人,音歌也歡喜,想了想,便應道︰“奴婢覺得,應當是三公子。三公子常年在外游歷,定是游歷到了蒼月京中, 就特意來宣平侯府看看姑娘的。”
    她說的在理,孟雲卿也覺得是。
    言笑間,前廳就近在眼前。
    前廳的婢女正好出來換茶,見到她,便行了行禮︰“小姐好。”
    孟雲卿點了點頭,正好透過置在前廳的屏風,遠遠望過去。
    還果真能隱隱望見與娉婷一處的,是一襲白衣錦袍身影。
    那襲白衣錦袍的身影還當真與沈修頤有幾分相似。
    就連音歌都彎眸笑了笑。
    定是三公子了!
    孟雲卿遂而啟顏,在屏風後理了理衣裳,又特意緩下步子,款款笑道︰“娉婷,快讓我瞧瞧,家中是誰來了?”
    這般親昵的語氣,也是認準了是沈修頤才會特意逗趣的。轉角入了前廳中,那滿眼的笑意,就似開在夏日里的初荷一般清新自然,又帶了幾分麗嬌艷。
    光是那銀鈴般的聲音,都令人動容。
    背對著她的白衣錦袍就忽然僵住。
    娉婷回過神來,看了看孟雲卿,有些踟躕,便欲言又止。
    將好,那襲白衣錦袍也緩緩轉身。
    孟雲卿的目光就興高采烈迎了上前去,連口中的“三表哥”三個字都近乎要呼之欲出。剎那間,臉上燦爛的笑意卻兀得僵住,好似了擱淺一般,方才的火熱也瞬間涼薄下來。
    不是沈修頤,卻是——
    宋景城?!
    音歌便也怔住︰“宋……宋先生?”
    因著宋景城當初教過姑娘幾日功課的緣故,音歌同娉婷喚得一直都是宋先生。即便後來宋景城不教姑娘功課了,去當寶之和懷錦小公子的先生了,她們喚得也是宋先生。後來宋景城又在殿試中中了榜眼,任職大理寺,偶爾在侯府中見到了,她二人還是習慣性喚他宋先生。
    宋景城就斂了目光,轉眸看向孟雲卿身側的音歌,捎帶笑了笑︰“音歌姑娘。”
    其實,他並不記得音歌。
    她對音歌和娉婷都沒有任何印象。
    ——在這里,過去那個宋景城的記憶他都沒有分毫。
    方才在前廳里听娉婷提起,她和音歌是隨孟雲卿一道來蒼月的。那跟在孟雲卿身邊,還能喚他一聲“宋先生”的,一定就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後來才跟著孟雲卿的丫鬟,音歌。
    他語氣平淡,好似古井無波。
    孟雲卿也怔住了,沒有說話。
    廳中的氣氛就一時有些清冷。
    音歌看了眼娉婷,娉婷也跟著搖了搖頭,意思是,她也才來了不久,不知道宋先生到侯府的緣由。登門即是客,宣平侯府里除了音歌和娉婷外,其余的侍婢又都不是定安侯府的人。
    音歌便道︰“方才听福伯說家中來人了,沒想到是宋先生。”
    一句話便解了眼前的尷尬。
    福伯說的是家中來人了,她和姑娘都以為是定安侯府里的人,所以看到宋先生,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並非有意冷淡的緣故。
    宋景城就道︰“我正好有私事來蒼月一趟,老夫人和定安侯听說了,便讓我順道來宣平侯府看看表姑娘,他們心中掛念著,讓我將表姑娘的近況捎回家中,回去後告訴他們一聲。”
    原來是受老夫人和定安侯所托。
    難怪會說家中來人。
    音歌頷首,目光就微微瞥向姑娘那頭。
    她私以為姑娘是沒有見到三公子,才有些失望,並未覺得孟雲卿有異常。
    而宋景城方才所言,孟雲卿自然也听見了,此時再不出聲便不合時宜。孟雲卿垂下眼眸來,淡淡道了句︰“多謝宋先生。”
    客氣雖客氣了些,卻分明疏遠。
    亦如他醒來後,每次見到的她,一直無外乎這樣的神色和態度,不冷不熱。
    他知道,雖然這里過去的那個宋景城同她相處過幾日,卻應當惹了她厭惡。
    宋景城幽幽看了看她︰“表姑娘如此說便見外了。”
    孟雲卿只覺“見外”這兩個字听起尤其刺耳,才抬眸看他。
    而他目不轉楮看她的模樣,卻好似要將她看穿一般。孟雲卿眼中微滯,不由想到前一世後來的宋景城,也是這般,目光里諳著不見底的深邃幽藍,好似不經意間又可讓人冰冷徹骨。
    所以這一世,她一直不喜歡看他的眼楮。
    而在她看來,這一世的宋景城也並不像前一世後來的宋景城。
    孟雲卿就不知方才是否是錯覺,錯愕間,他正好移開了目光,似是將好轉眸,看向身後的小廝,喚了聲︰“阿風。”
    他身後那個喚作“阿風”的小廝便上前,手中捧了大大小小的錦盒,恭敬頷首問候︰“孟姑娘好。”
    孟雲卿不明所以。
    宋景城道︰“這些都是老夫人苑中的翠竹姑娘備好的,說是老夫人和定安侯特意給表姑娘準備的,讓我務必親自交到表姑娘手上。”
    喚得一直是“表姑娘”,語氣似是同定安侯府很親近。
    孟雲卿沒有吱聲。
    但他口中說出了老夫人苑中伺候的翠竹,娉婷和音歌生出了不少親切和好感,便紛紛上前,從那個叫“阿風”的小廝手中接過這些大大小小的錦盒。既是老祖宗和侯爺特意給姑娘準備的,定是怕她在蒼月這邊不習慣,這錦盒里裝滿都是侯府的心意,可怠慢不得。
    燕韓到蒼月的路程不近,途徑的西秦又不太平,宋景城能替侯府帶了這麼多東西來蒼月給姑娘,音歌感激笑了笑︰“有勞宋先生了!”
    宋景城便也微微笑了笑,見孟雲卿沒有出聲,又轉向她道︰“老夫人和定安侯還有幾句話讓我捎給表姑娘,不知是否方便?”
    言外之意,老夫人和定安侯有話,要他單獨同孟雲卿說。
    前廳里除了侍奉茶水的侍婢和阿風,便只有娉婷和音歌兩人。
    奉茶的侍婢很有眼力,福了福身,便捧了茶盤退出去。
    音歌和娉婷看來,姑娘遠行蒼月,老夫人和定安侯又是家中長輩,有話要單獨交待給姑娘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正好兩人手中都捧了大大小小的錦盒,錦盒還有些沉。對視一眼,就都覺得將好可以趁這個空檔,先回蕙蘭閣一趟,等錦盒放下,再來尋姑娘和宋先生,屆時姑娘和宋先生應當也說完話了。
    遂而都朝孟雲卿笑了笑,就捧著錦盒從前廳往蕙蘭閣方向去。
    宋景城遙遙目送她二人遠去。
    他很耐得住性子,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孟雲卿微微蹙眉︰“宋先生方才是說外祖母和舅舅有話帶給我?”
    宋景城聞言,才收回目光,光明正大看她︰“表姑娘,可否去苑中走走?”
    意思是,邊走邊說。
    孟雲卿懵住。
    宋景城低頭笑了笑︰“若是回燕韓,老夫人和侯爺定是會問起宣平侯府來,學生也好告訴他們宣平侯府內是何光景。”
    他先前就說過,他是私事來蒼月,外祖母和舅舅知曉後才請他順道來宣平侯府看她的。既是看她,看過之後,也自當同外祖母和舅舅說起她的近況。
    至少,宣平侯府里他應當去看看。
    孟雲卿很不喜歡,而宋景城說得天衣無縫,她沒有理由拒絕。
    徑直穿過前廳,就是宣平侯府的花園。
    花園里可以待外客,雲卿就領了他往花園去。
    時值七月,樹上鳴蟬不已。
    好在花園里也綠樹成蔭,雖然不如蕙蘭閣幽靜涼爽,卻也是一翻難得的避暑景致。
    孟雲卿和宋景城在前,阿風就遠遠跟在他們二人身後。
    一路上,又多有遇見侯府里來來往往巡邏的侍從和侍婢,都紛紛停下腳步來,朝他二人行禮問好,孟雲卿也只是點點頭,沒有多做聲。
    (第二更掩飾)
    花園中走了許久,孟雲卿不說話,宋景城仿佛也不著急和她說話一般。
    只同她一道,在花園中的綠蔭小道里慢悠悠踱步。
    除了腳步聲,便只有四下鳴蟬的聲音。
    喚作阿風的小廝遠遠跟在他們身後,也不上前,孟雲卿偶爾能听見他的布鞋走過青石徑的聲響。好似在提醒著她,眼前的人和物,都並非是前一世的幻影。
    眼前的宋景城,也不是前一世的宋景城。
    他會問她為何對他有成見,為何要毀了他的前塵,也會在她逼他去找舅舅後惱羞成怒……
    若非外祖母和舅舅的緣故,她不應當同他再有交集。
    可即便他不是前一世的宋景城,有他在,周遭的空氣也都是壓抑的。
    她不想開口同他說話,就像不想轉眸看他一樣。
    自顧著雙目注視著前方,眸間卻空洞無一物。
    她從未覺得宣平侯府內的花園有這麼一條林蔭小道,會一眼望不到盡頭。就像前一世的坪洲一般,如同一個壓抑沉寂的牢籠。
    而等她終于從牢籠里離開的那個雪夜,她卻用一枚簪子,一寸一寸刺進了自己胸口。最後的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個陌生苑落里那株紅色的臘梅,花瓣是鮮紅鮮紅的,如同她胸口的血跡一般……
    隔了多久,都會隱隱作痛。
    她手心緩緩攥緊,但凡稍許想起,依舊可以感受到胸口那道冰冷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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