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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68節

    婁保國又拿了個包子,津津有味地吃著,腮幫子鼓起︰“小……唔……小情侶的事,咱們少管!”
    盧晴仿佛被當作了透明人,尷尬地瞧著病床上的兩人無聲對望,心想難怪紀凜這幾個月格外暴躁,誰攤上這兩位目中無人的都得抓狂。
    “虞先生……無論是哪種原因,既然這次對方沒得手,那肯定還會有下次,你務必當心啊。”
    虞度秋收回纏繞的目光,終于轉身看她︰“嗯,謝謝提醒,不過我現在沒心情考慮這些,臉疼得很,多少年沒受過這種罪了,哎。盧小姐,讓你的好隊長去查吧,我先休息兩天,理理頭緒。”
    盧晴听見後一句,頓時泄氣︰“別提他了,我的好隊長一听說穆警官已經死了,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一樣,讓我們全听徐隊指揮,自己回家了,到現在都不見蹤影。我能理解他的傷心啦,但案子還是要查的嘛,否則可能會有更多人遇害啊。”
    “你理解不了,我理解不了,誰也理解不了他的心情,沒有人能與他感同身受。”虞度秋道,“但你說的沒錯,案子總要繼續查,日子總要繼續過。別讓他頹廢下去,盧小姐,這件事就拜托給你了。”
    盧晴拍拍自己的胸膛︰“那肯定!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的隊長呀。那沒啥事兒的話我就先回局里啦,順便把多的包子拿過去分掉……咦?怎麼少了一袋包子?”
    周毅朝婁保國的肚子努嘴︰“不就在那兒嗎?”
    婁保國不好意思地撓頭︰“不知道為什麼,小盧同志買的包子特別香,不知不覺就吃了五個……嗝!”
    盧晴趕緊搶了一個包子叼嘴里︰“沒事兒,能吃是福氣,我先走啦,拜拜!”
    “誒,拜拜!改天見!”待她出去了,婁保國轉頭感嘆︰“看看人家,壓根不嫌我吃得多,多好一姑娘。”
    周毅無語地搖頭︰“別把人家的客氣當夸獎!”
    半小時後,孫興春帶著護士來查房,態度一如既往,見面就趕客︰“能出院了趕緊走,真夠嬌生慣養的,上回割破點皮讓直升機送來,這回出點血要佔個床位躺一晚上,我這把老骨頭早晚被你們折騰死。”
    柏朝同意道︰“我也說不用來,我自己能處理。”
    孫興春一听這話,老頑童脾氣上來了,立刻叛逆地變了口風︰“你能處理?怎麼處理?查百度?最怕你們這種不懂裝懂的病人,這可是槍傷!你會縫合嗎?幸虧不是真子彈,也沒射穿骨頭,否則你這條手臂算是廢了。還在這兒耍酷,給誰看吶?真要這麼厲害你能躺在這兒?”
    “……”
    虞度秋見他吃癟,忍不住拍手稱快︰“孫主任,還是您有本事,他連我都敢頂嘴,到您這兒就啞口無言了。”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孫興春的炮火轉移了目標,“小時候就不給我省心,住院那會兒天天又哭又鬧,我在外科住院部都能听見從內科那兒傳來的鬼哭狼嚎,一會兒說自己怕黑不敢一個人睡,一會兒又說找不到病房里其他的小朋友了,你住單間哪兒來的其他人,講鬼故事呢?要不是看在你外公的面子上,我才不哄你。還有……”
    “……您說這麼多口渴了吧?喝杯豆漿。”虞度秋立刻將盧晴給的豆漿見縫插針地遞了過去,皮笑肉不笑道,“都是些童言無忌罷了,我那會兒神經有些衰弱,容易做噩夢,愛胡思亂想,您又不是不知道,提這些干什麼呢。好了,不耽誤您,我們也該走了。”
    孫興春大殺四方後,最終還是負責地再次檢查了柏朝的傷口,確認沒有大礙後,擺擺手示意他們麻溜地滾。
    于是一行四人向警方說明了情況,獲得批準後,怎麼來的便怎麼回去了。
    昨夜跑車爆炸後的殘骸枯木尚未清理干淨,留下一片漆黑焦土,遠遠望去,仿佛郁郁蔥蔥的山上立了塊黑色墓碑。
    “把花園里的花移栽過去一些吧。”經過那段斷裂的圍欄時,虞度秋說,“起碼他工作很認真,這是他應得的。”
    應得的結局,也是應得的祭奠。
    “可惜了那輛柯尼塞克,幾千萬呢,還是超稀有款。”婁保國惋惜道,“他到底為什麼不停車啊,黑燈瞎火地開山路,不是找死嗎?”
    虞度秋手肘撐著車窗,手背托著下巴,望著窗外說︰“很正常,紀凜不也是嗎?明知希望渺茫,仍舊義無反顧。每個人在自己執著的人或事上,都是個瘋子,誰也別笑話誰。”
    車開進了壹號宮的大門,洪良章這回早早便在主樓門口等候了,他昨夜受驚後精神狀態不佳,此刻臉色還有些發灰。周毅下了車立馬去攙扶他︰“洪伯你出來干嘛,趕緊休息去。”
    “我太疏忽大意了,當初姜勝是我選中的,怎麼就……”洪良章說著說著眼眶便紅了,“少爺,我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虞度秋走過去挽住他胳膊,攙著他往里走︰“人是您挑的,背調又不是您做的,這個家沒有您還得了?昨晚要不是您機智地落下那顆棋子,我可能就回臥室了,柏朝也就回輔樓了,姜勝他們三個再合力制服我,誰能听到我的呼救?”
    洪良章聞言,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說︰“昨天也是湊巧,我想著小果之前來做作業,書房桌子有點亂,就沒和大伙兒一起吃晚飯,去整理書房了,沒想到整理到一半,突然有把槍抵在我後腦勺,情急之下我只來得及隨便抓了顆棋,走到音樂廳門口的時候假裝要逃,趁他跟我推推搡搡的時候,把棋子丟在了門外。真是老天保佑,還以為太小了你看不見。”
    婁保國夸贊︰“洪伯你可真是有勇有謀,居然敢跟持槍劫匪爭起來,還能給我們留下線索。”
    “你們就別笑話我了,昨晚我也嚇得不輕,好在大家都沒事,吃了藥的也醒過來了。警察說那瓶假精油就是一般性的迷藥,不會留下後遺癥。”
    這時,洪良章想起一事,往口袋里掏了掏︰“少爺,手表。”
    虞度秋看了眼失而復得的鸚鵡螺,苦笑︰“這手表怕不是有什麼詛咒吧,怎麼穆浩戴了就出事,我戴了也出事。”
    洪良章一听立馬縮回手︰“喔唷,還真是,那別戴了,我請個師傅驅驅邪。”
    “您怎麼越來越迷信了,我開個玩笑,它要是真這麼邪門倒好了。”虞度秋拿起手表,扣上手腕,“巴不得出事,出事就有線索,就能盡快破案,我就能繼續享受去了。”
    幾人聊著聊著便到了二樓,音樂廳內的狼藉已被收拾干淨,只有天花板上的大窟窿還沒修補,角落里有樣東西銀光閃閃。
    虞度秋走過去撿起來,是那顆銀騎士,不過馬頭已經被掉落的空調砸斷了,不知所蹤。
    “去把我書房那盤棋拿過來。”虞度秋饒有興致地看向柏朝,“昨晚我的話還算數,你要是能贏我,就給你彈一曲。”
    “我贏不了你。”柏朝干脆道,“但你要我陪,我隨時奉陪。”
    周毅與婁保國合力將沉重的棋盤和剩余棋子抬了過來,又拖來兩個沙發椅,周毅還想圍觀會兒,被另兩位識相的人一左一右架走了。
    音樂廳大門輕輕帶上,廳內空曠得令人感到孤單。
    “開始吧。”虞度秋坐下,擺放好棋子,“你先。”
    柏朝沒有異議,用沒受傷的右手執棋,第一步便出動了那顆斷裂的騎士。
    拖著殘破的身軀,懷著一腔孤勇。
    棋局開始得快,也結束得快,虞度秋將死了對面的王,看了眼表,才過去一刻鐘。
    “你今天好像沒有上次專心。”
    “專心也贏不了你。”
    “自暴自棄了?”
    “嗯。”柏朝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下,“昨天你說的……我做好選擇了。”
    落地窗外的陽光傾灑于廳內,金黃燦爛,花園內的花香隨風入窗,伴隨著未散的隱約焦味。
    虞度秋緩緩摩挲著金王後的後冠,仿佛在愛撫自家小狗的金色皮毛,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著面前低頭垂眸的男人,明白自己勝券在握了。
    “你選什麼?”
    柏朝深吸一口氣,然後說︰“我不想離開你。”
    勝局已定。
    虞度秋撐著下巴,譏誚地勾起嘴角︰“行啊,那以後就乖乖地——”
    “但我也不會完全听你的。”柏朝打斷了他的話,“那樣和你的其他情人沒有區別,你總有一天會膩煩我、拋棄我,我不要這樣的下場。”
    尖銳的後冠刺痛了手指,虞度秋齜牙在心里輕輕嘶了聲。
    真難馴服。
    “你這人好奇怪。”他無法理解,“我當著你的面去跟別人上床,肆意嘲笑挖苦你,你仍舊願意舍身護我,已經沒底線沒尊嚴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可堅持的?”
    柏朝搖頭︰“我的底線其實很高︰你和我在一起之後,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個。只是我現在還沒資格提這條底線,所以我不阻止你,但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實現。”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虞度秋扔了手中棋子,金王後咕嚕嚕地滾下棋盤,跌落到地磚上,發出一聲哀痛的踫撞聲,“既然不打算听話,一會兒去房間收拾東西,我讓司機送你走。這一個多月的工資找人事結清,夠你享受一陣子了。”
    柏朝臉上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波瀾,仿佛早已預料到這般結局,只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昨晚,我有很多次機會制服姜勝。他用繩子綁的那種結,我知道怎麼徒手解開。”
    虞度秋身形一僵,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可我想賭一賭。”柏朝沉沉地低笑,“他開槍射中了我手臂,你當時臉上擔心的表情……真的讓我很高興,以為你很在乎我。”
    “…………”
    “後來勒住姜勝的時候,我為什麼不開槍?不止是怕槍響嚇到你,也因為……我希望他讓我多受點傷,這樣你或許就會更心疼我了,不舍得趕我走了。反正當時老周他們來了,你已經脫離危險了。”
    “……”虞度秋一時無言以對,心里震蕩了數個來回,最終只能想出兩個形容詞︰“……愚蠢又瘋癲。”
    “沒辦法,我只有這最後一次機會打動你。”柏朝垂下雙睫,怔怔盯著棋盤,“其實我還有很多事沒完成,但如果失去你,完成了似乎也沒有任何意義。我在這個世上還是一個人,沒有人需要我,沒有人愛我,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麼?我不知道。”
    虞度秋冷哼,將棋子一顆顆擺回原位︰“賣夠慘了嗎?接下去是不是要說‘你是唯一給我溫暖的人,你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可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不過是吻了你而已,有什麼稀奇的,一天到晚像個討債鬼似地追著我要個名分。”
    “我不會說這種話,我也知道一個吻對你來說不稀奇。”柏朝又兀自笑了笑,隨即靠倒在椅背上,仰著頭閉上眼,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將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在光下微微顫動著,貌似不經意地問起,“你昨天……吻陸瑾瑜了嗎?”
    虞度秋抬眼,只能看見他緊繃的下巴和輕輕抽動的鼻梁︰“吻了啊,很多次。怎麼,嫉妒了?”
    “沒有。”柏朝的手蓋上眼楮,擋住了刺目的光線,說,“我也吻過你很多次。”
    “上次在公司嗎,那也算吻?”
    “不是。我用眼楮吻過你,無數次。”
    虞度秋整理棋子的手一頓。
    “抱歉。”柏朝嘆出一口氣,“以後不提了,也不會再監視了,我這就走,如你所願。”
    他等了會兒,沒等到回應,想了想,又補充︰“你要是實在不放心,等我完成了所有的事,我也可以解決掉自己。”
    依舊無人回答。
    他正困惑,突然感覺上方光線一亮——擋光的手被人拉開了。
    “死都不怕,就服個軟,有那麼難嗎?”
    他下意識地睜眼,卻被突如其來的灼灼日光照得眼前發白,尚未看清上方景象,驀地唇上一熱。
    虞度秋感受到他的瞬間僵硬,在心里嘲笑了一番,動作卻輕柔,手指撫過他的嘴角,發絲輕飄飄地垂在他的臉上,親昵地貼著那張干燥溫熱的嘴唇,慢慢地廝磨了會兒,淺嘗輒止,然後放開,拍了拍他呆滯的臉︰“口口聲聲說愛我,讓你听話都不樂意,非要跟我 ,我怎麼相信你?”
    柏朝的眼楮睜得史無前例地大,呼吸已經亂了,卻還想裝作平靜,竭力抑制臉上露出任何表情,可惜沒能控制住身體的造反︰兩只手緊緊抓著沙發椅的扶手,一眼便知已經方寸大亂了。
    這種時候倒是單純得可愛。
    虞度秋按著他的肩,低頭又吮了吮他因震驚而微微分開的唇,注視著他的雙眼,低聲說︰“別拿自己跟別人比……在我這兒,別人根本沒有選擇,只有命令。給了你選擇,還拎不清。”
    柏朝狠狠吞咽了下,喉嚨干啞得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耳朵迅速紅了。
    虞度秋不得不承認,他非常享受這種奪回自己節奏的感覺。
    尤其是從這個人身上。
    于是他決定再享受一回。
    “你……”柏朝剛找回自己的聲音,又被堵住了嘴。
    虞度秋的嘴唇比他濕潤,但更濕潤的是撬開他唇齒的東西,惡作劇似地勾了下他發愣的舌頭,馬上退了出去。
    虞度秋撐在他上方,皺著鼻子,吐著舌頭,嫌惡地說︰“果然還是惡心。”
    他被那頭銀發晃得頭暈目眩。
    手腳仿佛不听使喚,也忘了剛才在計較什麼,心碎什麼,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起來,單手箍緊虞度秋的腰走出兩步,將人壓在了三角鋼琴邊上,急切而莽撞地想延續剛才那份纏綿。
    虞度秋身子被壓得後仰,手一撐,觸到了最右邊的琴鍵,發出一組清越的高音。他似乎突然來了興致,扭過頭,就著那幾個音即興創作了一首簡單的曲子,樂在其中。
    柏朝吻到了那張貼著紗布的臉,吻到了那截修長的脖子,甚至吻到了那條冰冷的項鏈,就是吻不到那夢寐以求的唇。
    他另只手不能動,松開右手又怕人跑了,只能啞聲乞求︰“少爺……轉過來。”
    虞度秋轉頭的同時,手卻伸到他腦後,扯著他頭發不讓他湊過來,笑得惡劣︰“想親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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