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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嬌[穿書] 第13節

    容見想要做什麼都沒有意義。她會將這份榮耀延續下去,但不是為了她的家族,那些是他的附庸,她只是為了自己。
    躺在床上時,太後理了理自己的鬢發,又想起了自己那雙早死的兒女。她深愛的與不愛的,但無論如何,他們已經死去,而她還會活很久。
    “熄燈吧。”
    慈寧殿的燈火于一瞬間熄滅,似乎是永恆的寂靜籠罩了這個地方。
    第二天清晨,在停課兩日後,容見終于又要去上學了。
    仰俯齋的上課時間要早半個時辰,讀書更為勉勵,容見艱難地提前起床,緊趕慢趕地到的時候,還是遲到了。
    仰俯齋的桌椅昨晚已重新擺置,靠左的地方隔了一扇屏風,消息靈通些的已經得知公主以後就要在那讀書了。
    但人還未到之事,不知真假,也無人敢談論,只佯裝不知。
    容見來的時候,講策論的孫先生已講了小半刻鐘。他微微福身,先後向講學先生和在座的學生都講了句“抱歉”,便急急忙忙捧著書,去了事先安置好的八扇金漆錦繡江山圍屏後入座。
    這一下恍若驚雷,驚得在座學子議論紛紛。
    孫先生拍了拍驚堂木,書齋里才逐漸安靜下來。
    “——摩而恐之,高而動之,微而證之,符而應之,擁而塞之,亂而惑之,是謂計謀。”
    容見強迫自己認真听課。這一次沒有退路,他總不可能再轉回原來的寧世齋。
    孫先生每將一處,都要點學生旁解,今天總是點容見的名。
    大多時候,容見坦白地說不明白,偶爾有些許淺薄的感悟,也直言不諱。
    和在寧世齋沉重的學神包袱不同,他在這第一天讀書,文盲點又能如何?
    更何況最開始的時候愚笨一些,大約也能讓皇帝放心。
    他真不是有備而來。
    好不容易熬到課間休息,容見累的身心俱疲,想要趴在桌上休息,卻想到屏風是透光的,不能太過放肆,只好強撐著下巴。
    沒料到有人卻敲了敲屏風的木柱,容見一抬頭,看到屏風另一邊烏泱泱的一群人影攢動。
    看來同學們都對身為長公主的新同學容見很感興趣。
    容見也不能說不見,便使人打開了一扇屏風。
    為首的那人朝容見拱了拱手,道︰“拜見殿下。”
    容見用偽聲道︰“大家同為書齋學生,無需如此客氣。”
    于是,一個又一個同學開始自我介紹。
    能到太平宮里念書的子弟,當然都是各家各族的得意後生。什麼恩伯公府二房的三公子,禮部侍郎家的三公子,閣老族里的表公子……容見雖不連忙,但對人臉的辨別能力也不算強,看完一輪,十幾個同學,只略記得幾個名字,和臉也對不上號。
    本來是和樂融融的新生友好交流,坐在講堂上的孫先生卻猛地咳嗽一聲。
    他斥責學生道︰“此間雖是休息時間,爾等不用心讀書,何故如此吵鬧繁雜?”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
    孫先生教訓完學生,語氣似乎放得緩和,實際又對準了容見,他長長嘆了口氣︰“公主身份尊貴,但到底是女子,怎能與外男見面?”
    容見愣了一下。
    上課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孫先生的不善和刻意為難,但對方是老師,他是學生,提問也沒什麼,他也未放在心上。
    昨日他也听程老先生說了,這位孫先生是翰林的老學究,很有才識,但為人刻板,性情古怪,頗有些不通情達理。
    容見曾以為他同齊先生差不多,也不以為意。
    沒料到卻大不相同。
    眼前這位孫先生,把容見表現的謙遜當做忍讓,竟更得寸進尺,擺起訓誡者的架子。
    他又說︰“女子到底是女子,殿下此行極為不妥,擾亂了書齋紀律,也壞了倫理綱常。”
    周圍一片鴉雀無聲。
    容見的脾氣是不算差,但也不可能任人擺布,便站起身,理了理裙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他反問道︰“哦?”
    孫先生沒料到容見竟會走出來,一時不察,兩人湊巧對視。
    只听這位長公主道︰“本宮雖為女子,但在座之人皆為學生,只有求學之志,並無其他差別。若要談及男女之別,那不免要提到身份之差。”
    孫先生也急了起來,起身往下走。
    容見慢條斯理道︰“若是講起倫理綱常,孫翰林,你怎敢直視本宮?”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迫害見見(。
    “摩而恐之……是謂計謀。 ”——《鬼谷子》
    第14章 小山眉
    此話一出,連那幾位躲清靜沒有上前湊熱鬧的公子們臉色都變了。
    誰也沒想過這位長公主竟這麼厲害。
    他們是外男,雖同在宮廷,一年中至多只在幾次大典上見面。而長公主的名聲一貫很好,溫良恭儉,待人平和,深知言多必失,一直沉默寡言,雖然像個高高在上的擺設,但也不會出什麼差多,禁庭內外無不交口稱贊。
    而今日則不同。
    容見垂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幾步開外的孫學士,而對方一時竟不敢與他直視。
    倫理綱常,君臣父子,若論起這些來,沒有什麼比皇權更貴重的東西。
    想當初容寧若是沒有突然去世,八成是要當皇女登基的。
    孫學士卻不服輸,似乎還要用聖人之言再辯,突然听人道︰“殿下所言極是。”
    眾人聞言看去,自門口走來一個人,身量高而瘦,穿著一身青袍,身無長物,又道︰“師必勝理行義,然後尊。孫翰林既心存私理,不能服眾,殿下是以理辯之,有何不可。”
    孫先生扭過頭,越發不忿︰“齊澤清,你不是在寧世齋教書,來這里做什麼?”
    齊澤清輕輕松松道︰“祝學士公事繁忙,由我暫代教幾日《左傳》。”
    齊澤清也是翰林,官位不高,但他是程老先生的親傳弟子,身份在清流中卻很不一般,孫先生一向看不慣他︰“那你的書呢?”
    齊澤清擺了擺袖子,語氣顯得輕狂︰“在下上課一貫是不用書的,若是胸無點墨,怎敢誤人子弟?”
    容見忽然想到,齊澤清在寧世齋教書時確實也不帶書。
    這麼三番兩語下來,下課時點的燃香都快燒盡了。
    齊澤清向前走了幾步︰“已到了上課的時間了,諸位請落座吧。”
    孫先生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與齊澤清爭吵起來,有失體面,負氣離開了。
    至于容見,容見沒想太多,上課第一天就和老師吵架……也不是他願意的。
    總之,齊先生開始上下一門《左傳》,他的教學方式倒沒變,出口成章,疑惑必有解答,提問也是按照位置來的,卻跳過了容見。倒不是有所優待,而是進學也需循序漸進,長公主第一天上學,不宜揠苗助長。
    容見昏頭漲腦地學了一整天,回到長樂殿卸妝洗漱後倒頭就睡。
    大約由于第一日和孫先生的一場嘴仗一戰成名,幾位先生都有所耳聞,再有些食古不化的老學究,也不敢再找容見麻煩,一如往常的教書。
    容見學得異常艱難,太多不懂之處,上課的時候又不敢問先生,怕暴露自己是個文盲的事實。
    凡此種種,都一一記錄下來,準備再一起問明野。
    期間還偷偷摸摸問了明野一次,要不要抄書給他,明野的意思是上課時他都在外面旁听,大概還是可以為容見答疑解惑。
    容見肅然起敬,覺得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可真是太大了。
    明野永遠是自學成才。
    在仰俯齋上學的幾日,容見還想起來件事。
    費金亦原先有個兒子,當然身份不能公之于眾,只掛在一個二等勇毅侯名下,那戶人家也姓費,所以那人用的本名叫費仕春。
    費仕春比容見大十歲,如今二十有七,照理已是成家立業的年紀,不可能在仰俯齋。但他改了年紀,老黃瓜刷綠漆,據說也在書齋里念書。
    容見對同學們都不甚在意,話不能多說,靠近些又怕被發現身份,唯有在上課提問的時候格外注意先生提到的人名,或者下課間他們言語間談及的人。
    都沒有費仕春。
    他人去哪了?
    容見也沒有太在意,畢竟目前來講,或者說長公主生前,兩人應當沒什麼聯系。費仕春出現在這本書的後半段,那時候說是考究出費仕春有容家的血脈,費金亦想將他轉為合理合法的繼承人,但他的心意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
    終于,九月初八的下午,容見終于迎來了久違的假期。
    說是假期,並不準確。實則是仰俯齋中要學君子六藝中的騎射,容見是長公主,自然是不必學這些的,加上先生也還未思量好該如何應對,今日這節課便不用去了。
    然而容見也沒休息,抱著這麼多天積累下來的問題,準備補習。
    容見說的是要在湖心亭賞花,雖然九月份沒什麼花還開著,但他既然說了,周姑姑也沒有懷疑什麼,只是讓小太監跟著。
    打發完四福,明野穿過長長的棧橋,也推開了湖心亭的門。
    因怕被旁人看見兩人單獨相處,湖心亭的窗戶也不能開,日光透過糊了好幾層的青紗,亭子里昏昏暗暗,只能點好幾盞燈。
    容見將書遞給坐在桌子另一邊的明野。
    明野翻開第一本。前面的容見都沒學,他準確地翻到做了記號的書頁,仿佛對書里的內容了然于胸,如數家珍。
    這就是真正的學神,容見感到問題將要得到解答,自己的成績即將進步的安心。
    然後,他就听到明野叫自己的名字︰“殿下。”
    容見嚴陣以待地應了一聲。
    明野的下一句是︰“您是用什麼寫的?”
    容見還有些不明所以,站起身,湊過去看到書旁的批注。
    晴天霹靂!
    容見本質還是一個現代人,用不慣這里的筆墨。雖然在大學里參加了書法社,但每次的練習都當成一件大事,洗手靜心放音樂。平日里寫作業用的是普通中性筆,結果到了這里無論什麼都要研磨提筆,他很不習慣。
    而他喜歡一個人自在地待在寢宮,不想有人在旁邊伺候,自然連研磨幫忙的也沒有。
    于是,他就偷了點懶,預習溫書的時候都用了自己慣用的“硬頭筆”,真的只是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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