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留在穆府看守傅蘭芽主僕的李 等人口風極嚴,傅蘭芽就算有心听听牆角,也無法听到只言片語。
    到後半夜時,傅蘭芽已疲乏到了極點,雖然仍掛懷世子妃的安危,依然沒能抵擋住困意,窩在林嬤嬤懷里睡了過去。
    她睡得不踏實,迷蒙中听到院中傳來說話聲和腳步聲,驀地驚醒。
    “好像是平大人回來了。”林嬤嬤替她緊了緊身上的薄被,扶她從榻上坐起。
    果然听外頭李 道︰“平大人,人救回來了嗎?那位蘭姨娘呢?剛才交換人質時,可曾將她當場抓獲?”
    平煜聲音透著濃濃的疲憊,“進去再說。”
    傅蘭芽睡意頓時消散得一干二淨,听這話的意思,莫非方才正院著火時,世子妃並不像她想的那樣困在正院的火海中,而是被那位蘭姨娘給擄走了?
    她極力回想今晚發生的一連串事件,試著一點一點推測真相。
    傍晚抵達曲陀後,穆承彬告知平煜城中客棧前幾日失火,他們一行人無處落腳,只能暫住穆府。
    巧的是,那位叫蘭正的男子也是因這個理由堂而皇之住了進來。
    此事太過巧合,她除了認為他們是早有預謀,得不出別的結論。
    接下來,西跨院失火,她被夷人擄走,為求自保,用毒針暗算夷人。
    再之後,便是那夷人同伙為將那人救出,不惜使出了引蛇術。
    平煜帶著她從毒蛇陣中逃出後,便以此為契機,在穆府用蛇血找出了蘭正。
    縱觀整晚,引蛇術算是鎮摩教徒露出的唯一一個破綻,原因無他,只因連他們都未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之女竟會懂得用毒針回擊。
    找出蘭正後,鎮摩教本已是功敗垂成之相。要知道錦衣衛折磨人的功夫向來一流,一旦開始拷問,勢必不眠不休,不怕不能從蘭正口里問出鎮摩教此番作為的企圖。
    可出乎意料的是,沒等平煜等人從蘭正身上順藤摸瓜查到蘭姨娘,蘭姨娘竟搶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先是縱火正院,其後出其不意地擄走了世子妃,最後甚至以世子妃做人質將蘭正從平煜手中交換出來。
    她的每一步行動都恰好踩在了穆承彬的前面,根本讓人防不勝防……
    傅蘭芽微微沉吟,她大約能明白當時平煜和穆承彬為何臉色那麼差了。
    可是……蘭姨娘到底是什麼人?如此霹靂手腕,絕不可能是尋常人。穆承彬雖納了她做姬妾,可又是否知道她的真實來歷?
    她心噗噗踫著心房,想起傍晚林嬤嬤說起十年前曾經在京城見過蘭姨娘,乍听此事時,只覺得荒誕無比,可照今夜的情形來看,有沒有可能根本不是林嬤嬤記憶出現差錯,而是真有其事……
    “嬤嬤,傍晚撞見那位蘭姨娘時,你說你十年前曾見過她?”她看向林嬤嬤。
    林嬤嬤本來就覺得那名叫蘭正的古怪男子讓人發怵,听得傅蘭芽這麼問,更激起了心底的懼意,聲音都有些發飄︰“是啊,嬤嬤從未見過那麼相像的兩個人,所以傍晚撞見蘭姨娘時,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可這世上怎會有人十年都容顏不變?”
    傅蘭芽扶著榻上的扶手往外挪了挪,坐得離林嬤嬤更近一些,“當時你在哪見到她的?為何對她印象那麼深?”
    林嬤嬤遲疑了下,道︰“就是……就是夫人的一位故人,十年前在京城時,夫人曾跟這女子在琳瑯閣喝過幾回茶,因這女子生得妖妖嬈嬈,一副煙視媚行之相,所以嬤嬤印象很深。”
    “故人?”傅蘭芽更奇怪了,十年前母親就已經跟蘭姨娘是故人,那她們相識的淵源豈不能追溯到十幾年前?
    她細觀林嬤嬤神情,見她目光閃躲,心知她有所隱瞞,也不明言,垂眸抿了口茶,眸光一轉,便要旁敲側擊。
    誰知林嬤嬤卻打打呵欠,起身到床上去鋪被,道︰“眼看都要天亮了,外頭院子里都是錦衣衛,那賊人多半不敢再來了,姑娘,好歹眯一會,明日一大早說不定還要起來趕路呢。”
    傅蘭芽早已疲憊到不行,听著外面不時有李 等人的說話聲,語調已不復之前的緊張凝重,想著他們既能安然守在府中,世子妃多半已被救回,略松了口氣,扶著榻困難地起身。
    林嬤嬤見狀,忙三步並作兩步過來將她扶住,嘆氣道︰“好好的又扭傷了腳,若是在家中,還能叫個大夫上門瞧瞧,眼下……”
    傅蘭芽卻無暇顧影自憐,摸到床上躺下,摟著衾被,轉眼便睡了過去。
    主僕倆這一睡下去,一直到天光大亮才醒來。看著外頭刺目的陽光,主僕倆在床上相顧訝然,也不知這一覺睡了多久,竟沒人叫她們起床趕路。
    急急忙忙起床梳洗完畢,林嬤嬤扶著傅蘭芽推門出去,剛一出門,便踫見了李 。
    沒有平煜在一旁,李 顯見得隨意許多,對傅蘭芽笑了笑道︰“平大人有事出府了,傅小姐若無事,可暫且在房中歇息,咱們下午才走,”
    傅蘭芽想起世子妃之事,扶著林嬤嬤的手,近前兩步,含笑低聲問李 道︰“李大人,世子妃可平安回府了?”
    李 被她的笑靨晃了神,耳根一熱,忘了奇怪她怎會知道世子妃被擄出府之事,忙點點頭,正要回答,平煜和王世釗等人一道回來了。
    平煜顯然沒料到一進門便能看到傅蘭芽跟李 說話,瞥她一眼,見她身上穿件藕荷色的羅裙,烏發半墜,膚光勝雪,立于昭昭日光下,不知為何很有些刺目。
    想起昨夜信上那句話,心中嗤之以鼻,再懶得看她,快步穿過庭院,往廂房走去。
    李 見平煜面色不虞,忽然意識自己到實在不該跟一介罪眷多嘴,撓了撓頭,忙跟在平煜身後回了房。
    王世釗留在原地,恨不得一雙眼楮盯在傅蘭芽身上,好半天忘了邁步。
    傅蘭芽素來深惡此人,察覺他目光肆意,冷冷轉過身,扶著林嬤嬤回了房,將房門關上。
    王世釗目光追隨著傅蘭芽的背影,見她雖然嫻靜端莊,但舉手投足間仍不經意流露少女情態,忽然有些疑惑,平煜跟她,會不會根本沒有成事?他自詡閱女無數,對自己這份眼力極有信心,想了一回,漸漸露出喜色,只覺近日來的郁氣一掃而光,哼著小曲,不緊不慢回了房。
    平煜給自己斟了碗茶一口飲盡,站在桌旁沉吟片刻,不經意看李 一眼,淡淡道︰“你剛才跟罪眷在院中說些什麼。”
    第19章
    李 沒料到平煜有此一問,怔了一下。
    他雖是平煜的下屬,但私底下一直都很佩服平煜。
    在還未入職錦衣衛時,他就沒少听到長兄夸贊平煜。
    彼時長兄任五軍營任中軍,因本朝五軍營向來收編步兵及騎兵,營中軍士多為精兵強將,能在五軍營出類拔萃者,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故而在長兄提起過平煜幾回後,他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再到後來,先皇為選拔武將人才,參照祖制,恢復了三年一度的武舉。他家中二哥本就不齒于受祖蔭襲職,听到這消息,二話不說就報了名。
    照理說二哥通讀兵書,酷愛習武,從小打遍京城鮮有敵手,原以為定能拔得頭籌,頗為志得意滿。
    不料通過層層選拔後,在第三輪的馬弓比試時,二哥不慎輸給了平煜,最後只得了二甲。
    二哥回來後很不服氣,說平煜在宣府大營蹉磨了幾年,整日跟蒙古騎兵廝殺,馬弓之術怎能不好?
    又說武舉第三輪還該添上刀劍之術,這樣比起來才公平。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雖如此說,二哥後來還是跟平煜成了莫逆之交,也因為這個緣故,他一直頗得平煜的關照,入職錦衣衛後沒多久,就得著了跟隨平煜出門歷練的機會……
    正想得出神,抬眼見平煜仍在看著他,像是認真在等著他的回答,便笑道︰“傅小姐問屬下︰世子妃可平安回來了?不過屬下還未來得及告訴她,大人便回來了。”
    平煜臉上詫色閃過,昨晚那封信上內容只有少數幾人知道,府中大部分下人對世子妃被擄走不知情,沒想到她竟一下就猜出了真相。
    默了片刻,見李 提起傅蘭芽時口吻輕松,顯見得心情不錯,只覺胸口那股煩悶之氣又加重幾分,看著李 ,面無表情道︰“傅小姐聰明過人,又甚知韜略,你無事時少跟她說話,免得被她引得說些不該說的,惹來禍端。”
    李 听出平煜口吻里遠遠不止是告誡,更像是生氣,不由得有些納悶。
    須臾,點頭應道︰“是,平大人。”
    平煜眉頭仍未松開,手握著茶盅,回想昨夜之事。
    也不知傅家背後到底有什麼秘密,鎮摩教為了對付傅蘭芽,竟連教中的大護法都出動了。虧得昨夜交換人質時蘭正一時失言,否則他們恐怕怎麼也想不到,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蘭姨娘竟會是鎮摩教的左護法。
    當時穆承彬听了後,既驚且怒,恨不得手刃蘭姨娘,想來穆承彬一向謹言慎行,從未行差踏錯,誰知到頭來,竟會在女色上吃了大虧。
    要不是忌憚世子妃在蘭姨娘手里,穆承彬差點沒一時沖動出動兵符,連夜招來曲陀關左右的精兵強將對付鎮摩教。
    後來雖然如願將世子妃平安救出,卻也因投鼠忌器,未能抓住蘭姨娘和蘭正,白白被鎮摩教擺了一道。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開始懷疑起早前的猜測來,鎮摩教是滇南出了名的異教,教中能人異士頗眾,且離京城甚遠,王令手下的東廠人馬哪怕再手段百出,恐怕也無法擺布鎮摩教為他們效命。
    也就是說,鎮摩教之所以要對付傅蘭芽,全是出于自己的考慮。
    難道他之前的猜測竟是錯的,此事根本與東廠無關?
    他猛然想起那晚王世釗急于刺殺周總管的景象,不對,要說王令與此事無關,如何解釋他千里迢迢在傅家安插內奸之事?
    而且照那晚周總管遇害的情形來看,王令對此事的參與恐怕還遠遠早于鎮摩教之前,昨日在密林中,王世釗又一反常態要去找尋那中了毒針的夷人,這當中種種,由不得人不深想。
    他眯了眯眼,也不知傅蘭芽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能引得這些人如此煞費苦心。這才剛走到曲陀,已然有東廠和鎮摩教虎視眈眈,再往前走,不知還會引來什麼樣的妖魔鬼怪。
    沉吟半晌,他眼前驀然浮現昨夜在溪畔時她那雙含著淚的眼楮,烏黑的瞳仁覆著一層水膜,那麼透亮,莫名讓他想起當年在韃靼草原上見過的熠熠星光。
    他冷哼一聲,重重放下茶盅,邁開步往里屋走去。
    李 被他放茶盅發出的動靜嚇了一跳,滿臉錯愕地看著平煜的背影,平大人這是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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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蘭芽正跟林嬤嬤吃飯,李 在外敲門,進來後,遞給林嬤嬤一罐小瓷罐,道︰“這是治扭傷的膏藥,藥效不錯,早晚一次涂于傷處,不出幾日,扭傷的地方就會消腫了。”
    林嬤嬤意想不到,忙千恩萬謝地接過,傅蘭芽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林嬤嬤手里的藥罐,微微一笑,起身道了謝。
    李 倉促回以一笑,不敢多話,連忙退了出來。
    下台階時,回頭看一眼,松了口氣,其實平大人還有一句話要他轉達給傅小姐,就是“我等公務在身,傅小姐最好記得抹得勤些,免得一味的拖人後腿。”
    他覺得這句話太刻薄,面對著傅蘭芽,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便擅作主張給昧下了。
    用完午膳沒多久,穆家下人又送來一些衣裳鞋襪,卻不似昨日全是夏日衣裳,多了些極厚的棉裳及小襖。
    那人道︰“世子妃讓小的轉告傅小姐,此去京城路途遙遠,出了雲南之後,天氣便要見冷了,這些衣裳留著給傅小姐及這位嬤嬤路上御寒之用。世子妃還說,她諸事纏身,照管不周,望傅小姐莫要怪罪。”
    傅蘭芽萬沒想到世子妃經過昨夜之事,還能這般為她著想,接過衣裳,鄭重道謝。
    林嬤嬤感激涕零地送那人出門,回屋跟傅蘭芽收拾了簡單的行囊,主僕二人便欲出發。
    誰知剛推開門,門前投來一道陰影,將她二人攔在里頭。
    主僕二人一驚,抬頭一看,便見王世釗立在門前。
    “傅小姐。”他似笑非笑地掃一眼傅蘭芽的裙角,從身後拿出一個小瓷罐,遞過來,“傅小姐的腳可是傷著了?這是我常年帶在身上的藥膏,對跌打損傷素有奇效。”
    林嬤嬤向來怕他,忙將傅蘭芽攔到身後,強笑道︰“不勞煩王大人,剛才李大人已送了藥來了。“
    “李大人?”王世釗眉頭一皺,李 竟已送了藥來?他一個小屁孩,能知道什麼?不用想,定是平煜讓他送來的。
    他笑了笑道︰“他那罐藥太尋常,我這罐才是難得一見的好寶貝,最是對癥,傅小姐一會抹到腳上,保管藥到病除。”
    傅蘭芽扯了扯嘴角,不緊不慢道︰“王大人的美意我心領了,只是李大人交代了,他那罐藥的藥性與旁藥不相容,我才剛已抹過一回,想來此時已開始發揮效力。若是再胡亂混用旁藥,怕是不太妥當。還請王大人收回吧。”
    王世釗難得見傅蘭芽對自己和顏悅色,怎肯罷休,還要強著她收下,忽然身後幾處房門打開,李 等人出來了,似是听到這邊動靜,幾道目光齊齊掃來,王世釗一時無法,只好作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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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出了府,傅蘭芽站定,透過幃帽靜靜打量四周,卻見門前除了錦衣衛的車馬外,另有一行車隊。
    車隊當中兩輛馬車,雖然並不奢靡奪目,但從車轅及烏沉沉的木料來看,絕非尋常人家能用配備。
    馬車周圍前呼後擁,俱是身著常服的護衛,好不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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