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皇後腹中之子尚未出世,陛下便決意冊封太子了嗎?
    年幼的皇後如此得寵,當真令人心驚!
    莫說是別人,便是青灕自己,聞听皇帝如此言說時,也有轉瞬的驚愕,心下一轉,便明白了過來。
    靖安侯府的確有歪心思,可細數滿朝文武,有這般心思的,卻也不僅僅是靖安侯府一家。
    說是送女兒入宮侍奉,可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那個位子?
    眼下皇帝當著諸多命婦的面兒,將話明明白白的說開,太子之位非自己二人的孩子莫屬,那些有的沒的心思,只怕頃刻便會打消大半。
    君無戲言,若是今日如此說了,他日又改口不認,帝王的威信何在?
    這樣的決絕,委實是叫人心驚,也由不得青灕不動容。
    英國公太夫人尚且出于驚愕,未曾來得及開口,她便含笑嗔他一眼︰“陛下說的也早,若是臣妾懷的是公主,又該如何是好?”
    “皇子公主,皆是朕的骨肉,自然都是好的,若真是長公主,朕一樣喜歡,”皇帝握住她小手,毫不掩飾彼此之間的親近︰“皇後年輕,朕也正當其時,一連十個八個生出來,總不會一個皇子也沒有,皇子有了,太子自然也就有了。”
    他倒真是混不吝,臉皮也厚的厲害,青灕被他說得臉紅的功夫,便听英國公太夫人笑眯眯道︰“小太子何等尊貴,能為他洗三,也是老婦的福氣,陛下若不嫌棄,老婦便應下了。”
    皇帝笑的溫和,頗有些做了父親的慈愛之意︰“老夫人肯應,朕便先行謝過了。”
    “皇後懷著朕的儲君,正是要靜養的時候,若被人沖撞了,朕可萬萬不依,”皇帝漫不經心的環視一圈兒,道︰“大選近在眼前,朕自己是不留的,便叫她們往南山行宮去吧,免得人多了鬧騰,害的皇後不得安寧。”
    大選之事本應由皇後負責,皇帝此刻出言,卻也並非越俎代庖——明眼人一听便知,他這是為小皇後撐腰,不留別的女人呢。
    董氏眼見女兒三言兩語斥退元城長公主與季家姑娘,心下松一口氣的關頭,也覺頗為驕傲,等到皇帝來了,觀他舉止,便知道是極為疼愛自己女兒的,听聞皇帝言及儲君與選秀之事,便更是寬心滿意了。
    正心下歡喜的關頭,卻見皇帝看了過來,含笑道︰“皇後年輕,難免有不穩重的地方,魏國公夫人若有閑暇,便進宮來瞧瞧她,也可以在側幫持一二。”
    董氏心下也有此意,只是顧忌著宮里頭規矩多,頻頻進宮怕是不好,這才不曾提出,此刻听皇帝如此言說,自是忙不迭應了。
    一眾命婦將目光在帝後那里瞧瞧,再往魏國公夫人那兒看看,心下暗嘆一聲之後便下定了主意——歸家之後,無論如何都得同丈夫商量,同魏國公府務必交好才是,便是有嫌隙,也得立即填平了。
    魏國公府現下只是後族,卻也有更進一層的意味在,等皇後誕下小太子,乃至于將來太子登基,只怕要更上一層樓了。
    雖說凡事都有個萬一,但照現下局勢看來,怕是不會有什麼變動了。
    說到底,還是小皇後有本事,將陛下拿捏的嚴嚴實實,半絲風也透不進。
    莫說是皇家,便是在尋常勛貴人家,又有幾個不納妾蓄姬的男子?
    可是陛下呢,還不等皇後說什麼呢,便自己開口拒了,冒尖兒的靖安侯府也毫不猶豫的捏死了,更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明他日儲君人選,這份心意,委實是叫人心驚。
    有了這層考慮,即使皇帝回前頭臣工那頭去了,後面命婦宮宴也是紋絲不亂,相反的,對待青灕這個年輕皇後時,也愈發謙卑起來。
    青灕端坐在席位上,言笑晏晏之間不動聲色,端的是雍容大氣的國母風範,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自己心頭有多甜蜜溫柔。
    什麼是丈夫呢,不是那些風花雪月的縹緲之物,也不是金銀珠玉的榮華富貴,而是踏實而溫暖的依靠,安全而寧靜的港灣。
    只消躲到他懷里去,便是再強的風雨,也是無所畏懼。
    真好。
    青灕覺的舒暢安然,靖安侯夫人卻覺恨不能立即昏死過去。
    今日之事,她只覺自己臉皮都被掀掉了,貼到台階上任由別人踩踏,既覺痛楚,更覺屈辱,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面容也是漲紅的近乎紫。
    季斐斐再不好,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再見她也是面容戚惶,目光淒淒,靖安侯夫人更是不忍心。
    下顎的肌肉抽搐幾下,她終于爆發出來。
    “啪”的一聲脆響,靖安侯夫人重重一記耳光扇在元城長公主腫著的臉上,厲聲斥道︰“說有辦法的是你,將事情辦砸了的也是你,現在居然還做出這幅樣子來,是給誰哭喪呢!”
    那記耳光與其說疼,倒不如說是屈辱,元城長公主自幼便是被寵著的,等先帝過世,皇帝登基之後,雖然也有受過輕慢,卻也無人在皮肉上給她任何痛楚,猝不及防的挨了靖安侯夫人一耳光,竟有些不曾反應過來。
    那一耳光剛甩出去的時候,靖安侯夫人也有些吃驚後怕,但轉念一想——她也不過是只掉了毛的鳳凰,沒什麼了不起的,心中火氣便愈發上來了。
    “自從娶你進門,便再沒遇上過什麼好事,你個喪門星,害了我兒子還不夠,竟連我女兒也一起害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老東西,你敢打我!”
    元城長公主驟然發出一聲怒喝,隨即便連本帶利,狠狠回敬了靖安侯夫人兩記耳光︰“——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對我動手?”
    季斐斐自從被人連拖帶拽的弄出宮門,人便有些怔怔,此刻像是被驚醒一般,撲上前去推開元城長公主,又順手在她臉上抓了一把︰“動手怎麼了,你真當你是金枝玉葉,別人都動不得嗎?!”
    元城長公主少時習武,又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力氣自然遠非靖安侯夫人這種常年養尊處優的婦人能比,只兩記耳光,便使得她面頰紅腫,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下意識的摸一摸臉頰,靖安侯夫人陡然爆發出一陣怒罵︰“好啊,你這賤人反了天了,竟敢對自己婆母動手!皇後說的果真不錯,小婦養的便是小婦養的,天生低賤,上不了台面!”
    元城長公主的臉被季斐斐抓破了,長長的留了一道血痕,正目光駭人的盯著小姑子瞧,聞言便怒視靖安侯夫人,劈頭蓋臉的打了過去︰“我是為了誰?為了誰才叫人羞辱?眼下你們不僅不感恩,卻反倒恩將仇報,狗東西,果真是母女倆,一樣不是玩意兒!”
    靖安侯夫人上了年紀,自然不是元城長公主對手,季斐斐雖年輕,卻身嬌體軟,一時之間,三人在馬車內打成一團,居然難分難解,直到到了靖安侯府門前,仍舊未曾分出勝負。
    外頭的僕役听得里頭聲音不對,卻也不敢出聲,一群人正面面相覷,卻听“咚”的一聲,馬車的門開了,“砰”的一聲,自家姑娘發絲凌亂,滿臉血痕的摔了下來,出門時齊整亮麗的衣裙也亂了。
    正猶豫著該不該過去扶,卻再度听見“砰砰”兩聲,靖安侯夫人與元城長公主扭打成一團,一道從馬車上摔下來了,素日里儀態萬千,氣質端莊的夫人公主一道摔了個大馬哈,好不丟人現眼。
    無論是之前的宮中事,還是之後的打架之事,靖安侯府這一回都是丟盡了臉,婆媳姑嫂三人一道被遣送回府,這樣的事情自大秦開國以來還未曾有過,按照她們行事的奇葩程度,只怕也是後無來者。
    而後頭,姑嫂婆媳三個打成一團,便更加不必說了。
    靖安侯染病,少有出門,感受的倒是少些,靖安侯世子與二公子卻是要出門辦事的,少不得遭受各式各樣的異樣眼光,其中窘迫,難與人言。
    世人對于八卦之事天生便有興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即使是一丁點兒風聲都能傳的滿城風雨,更不必說滿堂貴婦都親眼見了靖安侯府之事,帝後又不曾下令封口,如此一來,事情便傳的更廣了。
    皇帝也不曾客氣,因貪墨案還不曾下定論,便只罰了元城長公主一人,至于靖安侯府,則是等著秋後算賬。
    按制,大秦公主俱授金冊,祿二千石,當年宮變之後,皇帝二話不說,便將元城長公主的兩千石對半砍,改成一千石了。
    這回更慘,不僅收回當年先帝所賜金印寶冊,一千石也給砍成三百石。
    元城長公主同婆母小姑打了一架,隨即又同丈夫大吵一架,正在院子里養傷呢,卻接到這樣一道旨意,險些就地昏死過去。
    三百石。
    ——縣令之流的,也是四百石,這是做什麼,拿她當要飯的打發嗎!
    靖安侯夫人也在院子里養傷,聞听這道旨意,笑的下巴都險些掉下去,叫兩個侍女攙著,她到元城長公主院子外頭叫罵了半日,算是出了口惡氣。
    元城長公主哪里是能受得了氣的性子,當即便同靖安侯夫人吵了起來,還是靖安侯世子回去,好說歹說,那二人才肯暫時偃旗息鼓。
    好日子沒過幾天,靖安侯府的處置便下來了,皇帝借著此次貪墨案的東風,順勢奪爵,廢黜了榮耀幾世的靖安侯府。
    一夕之間,曾經聲名赫赫的靖安侯府,不復存在了。
    京兆尹差人去拆除靖安侯府牌匾時,靖安侯什麼都顧不得,撐著病體,滿府追著靖安侯夫人打——要不是娶了這個喪門星,硬生生往陛下那兒撞,哪里會惹出這樣的傾家之禍?!
    摻和貪墨案的人那麼多,偏生他是第一個被拖下水的,說是巧合,打死他都不信,說到底,還不是皇帝為小皇後出氣,拿靖安侯府立威?
    侯府的牌匾被摘了,府邸卻勉強留下了,但其中虧空,卻是得填起來的,季斐斐的珍寶首飾都被搜刮走了,正是心如刀絞的時候,見母親身邊的侍女哭的滿臉是淚前來求救,連忙跑了出去勸阻父親。
    靖安侯,哦,不,曾經的靖安侯不見她還好,一見便更覺生氣︰“捅了這樣大的簍子,竟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滾!你們倆一起滾!”
    第84章 設套
    靖安侯府季氏一族本是大秦開國太祖所設侯府之一, 也曾極盡輝煌, 滿門榮耀。
    當年, 先帝之所以將愛女元城長公主嫁到靖安侯府去,也是看中了他們累世公卿的門楣,其聲勢之盛, 可見一斑。
    可是現在, 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皇帝借著貪墨案之名奪爵, 廢黜了靖安侯府,靖安侯作為侯府之主, 自然失去了所有的尊貴頭餃。
    靖安侯世子作為駙馬,本就不可參與朝政,得益于此, 倒是免了去官的羞辱。
    至于靖安侯夫人, 更是被剝奪了視若一切的誥命,如今再見了舊友, 也只得被稱一句季劉氏。
    樹倒猢猻散,一夜之間,整個季家中最高的官位, 竟成了原本最不受重視是庶子季明懷, 如此強的反轉, 委實是令許多人跌破眼鏡。
    靖安侯府被廢黜,皇帝允許季家人留居原府邸,貪墨案的虧空卻得填補起來。
    季家雖在這大案中摻了一手,卻也沒敢深入, 可誰叫他們不知道夾著尾巴做人,硬生生在太歲頭上動土,自是沒什麼好果子吃的。
    皇帝借著這個由頭,抽空了靖安侯府幾世的榮華積蓄,從歷代珍藏的古玩字畫,到外頭置辦的莊園田地,再到婦人那里的珍寶朱釵,以及那些頗為講究的筆墨用度,皆被一掃而空。
    前去清點估價的戶部官員得了上司暗示,十兩的東西也得說成三兩,一通清查下來,得到的結果便是,將靖安侯府搬空之後,正正好能將虧空的口子填起來。
    奪爵聖旨剛下的時候,靖安侯便顧不得病體追著靖安侯夫人打,好容易養起來的元氣都給揮霍掉了,當天夜里便再度病發,境況壞了起來。
    戶部差人去清點的時候他也在側,病歪歪的瞅了半天,卻听那戶部官員得出這般一個結論,一口氣沒喘上來,當場就昏死過去了。
    元城長公主作為靖安侯的兒媳婦,自然不會在赦免之內,雖也是公主之尊,可誰都知道,她並不得聖意,如此一來,自是無人肯賣她幾分顏面,為填補貪墨案中的虧空,連她的嫁妝都被掏空了大半。
    于季家人而言,這座承載了幾世榮耀的府邸,顯然已經成了傷心之地,更不必說四下空空的擺設,又是如何叫人心涼了。
    大秦規矩頗嚴,幾品官員穿著何色衣衫,住幾進院落皆有規定,皇帝眼下是許季家人繼續住著侯府,可若是哪一日心情糟糕,想朝他們瀉火,這可就是明擺著的罪過。
    有此一思,重新置辦一座宅子,顯然已經是季家人眼下的重中之重。
    元城長公主與靖安侯世子成婚時,先帝也是賜了公主府的,只是靖安侯只一個嫡子,自是不會為與公主同居而遠離父母,是以那公主府一直都是空著的。
    等到皇帝繼位之後,更是不會搭理這個庶妹了,隨口扯了一個贍養公婆的由頭,便將元城長公主的公主府給收回了。
    到了此刻,季家人細細思量,竟連一處棲身之所都找不到,一時間人心惶惶,面色灰敗,即使是叫熟悉的人來看,怕也要認不出這竟是曾經恨不能用鼻孔看人的靖安侯府眾人了。
    青灕的確對于靖安侯府的做法極為惱火,卻也不至于盼著他們家破人亡,說歸說,不喜卻是無論如何也免不了的。
    她與皇帝同居宣室殿,又正是養胎的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自是不會入耳,還是她無意中問了一句,身邊侍奉的內侍季寬才將後事講與她听。
    “活該!”鶯歌哼了一聲,道︰“若非他們有那些歪心思,也不會叫自己這樣難堪,說到底,還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誰說不是呢,”玉竹鶯歌這兩個侍女跟隨青灕多年,自是為她抱不平︰“要不是那個季家姑娘有非分之想,哪里會像現在這般,搞得自己名聲臭不可聞,報應!”
    “話又說回來,他們也是作死,竟在軍備上動了壞心思,前線將士浴血奮戰,他們不僅不想著去幫忙,卻暗地里謀取私利,這等人物,莫說是家當被抄空,便是砍了,也是罪有應得!”
    鶯歌出身北地,年幼時便見父母親眷皆因戰事而亡,其後方才流落金陵,被魏國公府收養,因著這一層關系,對于英勇殺敵的將士們,她天生的便有好感,對于那些在這種情況下發財的人,自然也是唾棄。
    玉竹是魏國公府的家生子,自小便對鶯歌這個經歷坎坷的小姐妹頗為關照,聞言便感同身受的皺起眉︰“鶯歌說的對,這些拖後腿的,陛下竟還肯寬恕,委實是太過仁善了。”
    仁善?
    他哪里仁善了。
    靖安侯府手都沒敢全數伸進去,卻被皇帝一劍斬了半邊臂膀,損失慘不忍睹,這還叫仁善?
    青灕在心底一笑——他啊,只怕是世間最壞的人了。
    她近來愈發犯懶,前幾日的命婦宮宴,更是大大消磨了她的氣力,一連幾日都躺在床上蔫蔫的,倒叫皇帝心疼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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