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謝平川道︰“是她。”
    後面跟了一句︰“只可能是她。”
    話筒沉寂兩秒,母親試探道︰“你們快結婚了吧,將來要是有了孩子,在北京準備好學區房……”
    徐白不答應求婚,謝平川無計可施。但他依然回應道︰“我找好了幼兒園。”
    謝平川說的是實情。
    不過他的母親卻听出,兒子再也沒有打算,要定居于美國了。
    謝平川的父母注重養生,保養得當,雖然他們年過五十,但從表面上看起來,遠比實際歲數年輕。可是到了這個年紀,心態卻與從前不同,總盼著一個圓滿——比如一家三口團聚。
    母親叮囑道︰“你在國內要是累了,別忘了回加州,你的家在這,爸媽都在呢。”
    謝平川笑道︰“好的。”
    言罷,通話結束。
    謝平川回過頭,剛好看見徐白。
    徐白站在地毯上,叫了一聲︰“哥哥……”許是夜里受風,嗓子有點啞了,十分惹人心疼。
    她問︰“你在和爸爸媽媽打電話嗎?”
    “他們讓我去加州,”謝平川實話實說,“不過最近工作忙,我打算春節抽空。”
    他見徐白穿著睡裙,衣領又低,裙擺又短,擔心她真的感冒,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徐白忽而抬頭,攥緊了他的手指。
    謝平川表明心跡道︰“我想帶你見父母親戚,雖然他們早就認識你。”
    徐白輕輕“嗯”了一聲,主動貼近謝平川懷中。
    隨後幾天,風平浪靜。
    只除了在辦公室里,徐白要指導新職員,幫助他在實習期轉正。
    何興懷與別的同事不一樣,他是一個很講究的人,待了不到兩天,從家帶來鐵藝筆筒——法式設計,鏤空藝術品。
    他把筆筒放在桌上,又添了兩個花籃,一左一右,懸空于辦公桌邊,盛滿了香根鳶尾。
    雖是假花,卻別有情調。眾所周知,香根鳶尾是法蘭西的國花。
    何興懷和徐白閑聊︰“恆夏的企業文化是什麼樣?我巴黎的那家公司,大家都喜歡在桌子上啊,牆壁上啊,做些個人風格的裝飾。”
    徐白道︰“你裝飾自己的桌子,經理一定沒有意見。”
    言罷,她拿出準備好的材料。
    “這是法語規範文檔,”徐白把文件遞給他,“技術部的新要求,我給你打印出來了,今天下午之前,請你閱讀全文,按要求翻譯完三十條句子。”
    徐白公事公辦,沒有閑扯的意思。
    何興懷推了一下眼鏡,應承道︰“下班之前嗎?沒問題的,我的法語很熟練。”
    此話不假。
    徐白走後,何興懷翻查文件,潛心盡力,始終保持安靜。
    直到午休時間。
    同事們陸續出門,偌大的辦公室里,寬敞明亮,吊燈晃眼,趙安然立在燈下,拉緊外套的拉鏈,邀約道︰“何興懷,能和你一起吃午飯嗎?”
    “不急,”何興懷指著文件道,“我把工作弄完。”
    趙安然垂眸看他,笑逐顏開︰“徐白給你的文件嗎?”他落座在何興懷身邊,以前輩的態度指點道︰“其實在我們組,就像念書一樣,要想拿到distin,最好能超額完成任務。”
    何興懷不解其意︰“這話怎麼說?”
    “哎,我才工作四個月,”趙安然笑著偏過臉,勾上何興懷的肩膀,“一點微小的經驗,對你有幫助就好。”
    何興懷撫著文件,試探性地詢問︰“你最近的kpi考核……”
    “大部分是outstanding,也有extraordinary,”趙安然擺了擺手道,“當然了,比起徐白,我還是差得遠了。”
    何興懷便忍不住請教︰“那要怎麼超額完成任務?我法語很好,很熟練。”
    桌上的文件正攤開著,電腦屏幕光影閃爍,風從窗戶吹進來,鐵藝花籃輕輕晃動,趙安然撥弄了一下塑料鳶尾,笑道︰“這樣吧,我教你幾招。”
    他們在辦公室待到一點。
    下午開工時,天色陰沉,雲靄浮動,站在落地窗前一望,能見到亮藍色的閃電。
    徐白端著一杯隻果汁,自言自語道︰“晚上回家會下大雨。”她低頭喝果汁,忽然被嗆到,咳嗽了一聲,有人拍了她的後背。
    那人正是何興懷。
    何興懷道︰“徐白,咱們能不能加快進度?你要我做的句子翻譯,我都搞好了。”
    徐白果汁沒喝完,就去檢查他的成果,檢查不到一頁,徐白便說︰“你的翻譯方法,不符合文件規範,我們不是在做傳統筆譯,必須配合技術組。”
    何興懷用手撐著桌子,中指微微抬起,有一拍沒一拍,緩緩敲打桌面。
    他道︰“技術組要求的那種翻譯,我也做了,我搞了兩份,但是徐白……”
    徐白听他叫自己,抬眼看他。
    何興懷沒來由地想表現,想一展宏圖,想一飛沖天,他指著屏幕道︰“我給技術組長發了郵件,按照我們法語的構詞格式,讓他們修改目前的文件規範。”
    徐白乍一听聞,只覺得頭大。
    涼風吹過她的發絲,她理了一下頭發,勉為其難審視郵件,眼神越發冷了下去,到了後來,說話也沒有溫度︰“何興懷,我們需要談一談,關于技術組的工作……”
    附近還有別的同事,何興懷反而像導師,耐心給徐白講解︰“法語的構詞模式,你不會不懂吧?關于副代詞這一塊,難道我寫的不對嗎?”
    徐白一聲不吭,努力組織語言。
    何興懷以為她認同,振振有詞道︰“如果技術組不能理解我們,我會約見技術總監。總監叫謝平川嗎?我听說過他,斯坦福畢業的,視野大一些……”
    徐白打斷道︰“你工作不到一個禮拜,還不熟悉業務流程,提的意見都沒幫助,我這麼說,希望你能接受。”
    她站直了身體,拿起桌上的文件。
    誠然何興懷法語水平高,思路也很清晰。但他有一股倔勁,腦子也 ,如果措辭委婉,徐白怕他听不懂。
    她直言道︰“你在巴黎工作過,知道越級是職場大忌吧,如果你真的有意見,每周一和周四的組會上,一定有你發言的機會。”
    今日天涼,室外正在下雨。
    雷聲倏而響動,雨水刮上窗扉,好在辦公室有空調。女同事多半年輕,仍然堅持穿裙子,徐白就是其中之一。
    她穿著一條連衣裙,外套一件羊絨風衣,裙擺比膝蓋高一寸,腰間系著米色緞帶,搭配妥當,賞心悅目。
    何興懷冷眼旁觀徐白,竟然說出口道︰“你和謝平川的關系,我們也不是不知道,年紀輕輕的,就學會了靠領導上位。”
    他聲音不大不小,周圍也有人听到。
    徐白腦中“嗡”了一聲,反問道︰“你從哪里听說的?你進翻譯組不到一周,為什麼對工作不了解,對風言風語這麼上心?”
    風言風語,她用了這種詞。
    雖然她和謝平川同居是事實。
    她不擅長撒謊,臉色微變,語氣也急促,正中別人下懷。
    徐白的話中有指責意味,何興懷便不甘示弱道︰“我關心工作,你根本沒看到,我的翻譯結果,你就掃了一眼,算什麼導師呢?”
    旁邊有人竊竊私語,卻無人開口插話。
    徐白盯著他的屏幕道︰“我剛才告訴你了,你不能為技術組指定規則,我們應該服從規範。”
    “像你服從技術總監那樣?”何興懷壓低聲音,因為工作被全盤否定,他話中帶氣道,“我說你啊,徐白,張開雙腿掙錢嗎?我在法國的時候,見多了你這種婊子。”
    最後一句話,嗓音很小,窗外又是嘩然雨聲,周圍怕是沒人听到。
    徐白卻听得清楚,她當場撕了文件。
    第40章
    紙張碎成幾片, 散落在了地上。
    何興懷道︰“惱羞成怒?”
    他並不覺得失言。午間休息時, 听趙安然談起徐白, 周圍幾名同事也說,見過徐白和謝總監走得近——說者無意, 听者有心。
    他不會背後說人壞話,有什麼意見, 必然要直接表達。話糙理不糙, 他作如是想。
    徐白扶著桌子道︰“我認識的人里,會當面說髒字的,只有一個九歲的男孩子。”
    她拔高了音調︰“你不按要求做工作,用下流話侮辱我的人格,除了報告給主管, 沒有別的解決方法。”
    徐白話音未落,幾個同事圍了過來。
    有交往就有爭端, 何興懷不怕惹事。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回復道︰“好,走啊, 去找主管。”
    徐白扭頭便走,要去主管辦公室。
    有人及時拉住了她。
    徐白掙脫道︰“今天的事不解決,我明天就辭職。”
    拉她的人是趙安然,他擋住了徐白的路,勸慰道︰“發生了什麼?別沖動。”
    趙安然抬起手,指向大門外︰“葉經理還在開會,你們有什麼事, 等他回來再說吧,直接去見主管,過于莽撞了。”
    何興懷也道︰“等葉經理回來?沒問題,我本來就想找他。”
    徐白站定兩秒,繞過趙安然,走向辦公室正門。她省略了發郵件的步驟,心中只有滔天的怒火——別人遇到這種事怎麼辦,她不想問,當她自己遇到了,一定要討說法。
    可是還有女同事說︰“小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工作嘛,哪有事事如意的?”她想勸徐白鎮定,不過沒有勸到位。
    徐白其實理解她的話。
    諸如國內te那樣的大企業,也會在年會活動上,強迫幾位年輕的女員工跪在男人面前,用嘴一點點咬開對方夾在胯下的礦泉水瓶。
    這樣的真人真事,並非石破天驚,為什麼有那樣的領導?為什麼有那樣的同事?為什麼會發生在it業大公司?世界不按你的理想國運轉,它遠比奇思異想更光怪陸離。
    走出象牙塔,除了彼此扶持,還有彈冠相慶。
    何興懷僅僅是語言上的“蕩婦羞辱”,尚不及跪在胯間咬瓶子來得猛烈,別人可以忍,徐白為什麼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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