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當前時間,乃是下午兩點半。
    店里沒什麼人,倒是有個年輕男子,正在扒拉一碗牛肉粉。
    那人道︰“簡雲,簡雲,你的牛肉粉怎麼做的,為什麼這麼好吃呀?”
    簡雲還在擦桌子,她沒看見魏文澤,低聲接話道︰“我女兒也喜歡吃牛肉粉,我做了很多年,熟能生巧吧。”
    喜歡吃牛肉粉的,除了她的女兒,其實還有魏文澤。
    魏文澤站立不動。
    他想起和簡雲結婚當晚,她跑去了廚房——他們住在一棟老式樓房里,抽油煙機是改裝的電風扇,扇子發出“嗡嗡”的聲音,吵得他有些心煩。
    但是魏文澤沒等多久,簡雲便做了一碗牛肉粉,端到了魏文澤的面前,又點燃了一根蠟燭。
    蠟燭的光芒通透,照亮了狹小廳堂。
    那時的簡雲道︰“我……我嘴笨,不會說話,腦子也不靈光,我就想說一句,今天和你結了婚,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含羞帶怯地笑了,眼眸在燭光的映襯下,仿佛仲夏的銀河,星星點點,全是柔情在閃爍。
    魏文澤沒吃那碗牛肉粉,他調侃簡雲︰“哪有什麼上輩子、這輩子,把握現在才是真理,等我將來有錢了,帶你去北京最好的飯店,吃他們做的牛肉粉。”
    他一手撐著腮幫說話,呼吸時的氣息,引得火苗晃動。
    簡雲便伸出手,圍住蠟燭的四周。
    她道︰“新婚晚上,蠟燭不能熄滅,要燒到半夜,夫妻才能長長久久。”
    魏文澤根本不信這些。他湊近幾分,親了簡雲的額頭,趁她不注意,漠然吹滅了蠟燭。
    他和簡雲笑著說︰“新婚夜里,小雲,為什麼要管蠟燭?春宵一刻值千金。”
    魏文澤也沒想到,蠟燭熄滅,不能長久便應驗了。
    他講話的習慣,性格的特征,待人處事的方式,都和當年大不相同。
    店里的簡雲抬頭時,終于注意到了魏文澤,她放下抹布,問了一句︰“你來干什麼?”
    正在吃牛肉粉的季衡扭頭,剛好和魏文澤的視線對上。
    “魏經理?”季衡想了想,記起魏文澤是誰——是他們恆夏曾經合作過的,某個軟件外包公司的經理。
    魏文澤言笑自若︰“季經理好。”
    他左手插進衣服口袋,走進了店鋪之內︰“我恰好路過這里,沒吃午飯,想來吃點東西,季經理呢?”
    “啊,巧了,我也很忙,”季衡吸溜了粉絲,又夾起一塊牛肉,“忙到現在,才有空來吃飯。”
    魏文澤坐在季衡的對桌,並未和簡雲說一句話,反而關注起了季衡。他想當然地認為,這是為了工作,沒有任何私心。
    是的,他沒有任何私心。
    魏文澤笑道︰“我們公司最近接手了安卓客戶端,大家都在忙前忙後,我們組還負責招新,可惜招不到合適的人……現在的大學生,哪怕是念計算機的,基本功也不扎實,進組都要先培訓,找人帶,才能干活。”
    他習慣性地撒謊。
    他們公司近來,並沒有招新計劃。一直堅持招新的,是恆夏這種大企業。
    和人聊天的時候,拋出相同的問題,往往能引起共鳴。這個技巧,魏文澤幾乎用爛了。
    可惜季衡看上去粗枝大葉,卻是一個職場老油條,他笑著回答道︰“是嗎?那你們好忙啊。”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講。
    季衡匆匆吃完飯,付了二十塊錢,也不讓簡雲找錢,就和他們告別,然後回公司了。
    除了吃光的牛肉粉,還有四個韭菜餅,季衡沒來得及吃,因此用塑料袋包著,一路拎上了二十七樓。
    二十七樓的休息區,謝平川正在倒水。他一如既往,只喝白開水——之所以不在辦公室安裝飲水機,是因為不喜歡水滴濺到他整潔的地毯上。
    季衡瞧見謝平川,高興地走向了他︰“嘿,川川,倒水呢?”
    周圍沒有其他職員,因此季衡有意調侃。
    謝平川左手端著杯子,右手還拿著手機,他新收了一組表情,全部轉發給了徐白。
    手機屏幕亮度偏暗,不過圖片很大,易于觀察。
    季衡略微一瞥,就瞧見了什麼“老婆,我錯了”,“一個人默默地想老婆”,以及一句“沒有老婆,我一個人不行”,甚至還有“老婆你可以打我罵我,就是不能不理我”。
    偏偏徐白還回復道︰“我暫時不想搬回來,你先自己待幾天,要獨立。”
    謝平川乖巧地答應︰“好的。”
    季衡驚訝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拍著謝平川的肩膀道︰“川川,你真是能屈能伸,必成大器。”
    謝平川略微低頭。
    他咳了一聲,反問道︰“嗯,你認錯的時候,不會這樣麼?”謝平川思維發散,他還懂得類比︰“當屬下犯了錯誤,難道你不希望,他們端正態度?”
    “所以在你們家,徐白是領導,你是下屬麼?”季衡樂不可支,與他勾肩搭背,“嘖,我說謝總監,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謝平川笑了一聲,反擊道︰“季衡,我和你說件事。”
    季衡爽快道︰“好啊,啥事?”
    “你的牙縫里,塞了韭菜,”謝平川好心提醒他,“你能不能刷個牙?馬上就要開會了。”
    季衡聞言一怔,飛快跑向洗手間。
    謝平川端著玻璃杯,走進一旁的會議室。
    室內坐了幾位高管,除了剛來的集團總裁蔣正寒,還有副總經理夏林希,公關總監、法務總監、和高級經理等等。
    謝平川留了個門,坐在蔣正寒的旁邊。
    不到一分鐘,季衡也出現了。他反手關門,還記得上鎖。
    室內門窗緊閉,燈盞通明,某位經理交握雙手,坦誠道︰“恐怕翻譯組的問題,不止出在趙安然身上,趙安然給他們組里,一個叫徐白的職員,寫過很多郵件……”
    謝平川眉梢微挑。
    那名經理接著說︰“翻譯組曾經有一份加密文件,被組長委托給徐白,轉交到九樓技術組,這份文件,在趙安然的網盤里,也有一個備份。”
    他拿起一沓紙︰“我檢查了徐白的資料,她的學歷、背景都沒問題,但是作為普通職員,有些屈才。”
    法務總監笑道︰“趙安然的罪名,是板上釘釘啊,與其懷疑別人,不如解決大頭。”他側過半張臉,看向蔣正寒和謝平川——這兩位在場高管中,地位最重要的人物。
    謝平川的話,也說得不容辯駁︰“起訴的名單擬好了,比起你的推測,那些證據更充分。趙安然給徐白發的郵件,她回復了麼?如果光憑口述,就能做出裁判,恆夏還剩多少人,你覺得呢?”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卻沒有商量的余地。
    那名經理只能道︰“好的,謝總監,听您的,我們先起訴。”
    第50章
    對于領導的觀點, 一般只有兩種選擇, 一個是服從,一個是保留意見。那位經理深諳此道,不再發言,直到會議結束, 還坐在椅子上。
    等同事們都走了, 會議室里只剩下蔣正寒, 這位經理又忽然站起來,面對蔣正寒道︰“蔣總, 我有一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房門緊閉, 室內安靜, 窗簾遮擋了外物, 水晶燈落下柔光,蔣正寒就坐在燈下,笑得格外溫和︰“唐經理,你有什麼話, 要留到現在?”
    唐經理听出他的深意,不由得繃直了身體,指尖卻點在文件上,敲得桌面“噠噠”響。
    “蔣總, 您看謝總監的態度,”唐經理咽下一口唾沫,喉嚨反而更加干燥, 他盡量平心靜氣,語重心長,“蔣總,事關重大,如果決策失誤,我真的擔心……恆夏會進死胡同。”
    最後一句話,他講得相當坦誠,像是以死直諫的忠臣,在奉勸即位不久的新君。
    新君似乎听了進去,接著問道︰“在唐經理看來,謝總監的態度,和決策失誤有關系麼?”
    唐經理欲言又止︰“自從問題出現,謝總監就在整頓技術部,不過呢,咱們公司有兩個技術組,都是從xv公司直接挖來的……公司出于謹慎考慮,沒讓他們接觸核心業務,清洗還沒結束,牽連的人就超過了十個,殃及到各個部門,鬧得人心惶惶。”
    他停頓半秒,低聲道︰“謝總監習慣快刀斬亂麻,但是,蔣總,您也知道,謝平川的職責……”
    唐經理直視蔣正寒,講出了心中的不滿︰“是技術總監,不是首席執行官。”
    蔣正寒聞言,開解道︰“他也是公司創始人。沒有謝平川,就沒有技術部,你應該明白吧。”
    言下之意,不再深談。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由于身高一米八六,比唐經理高了十公分,路過這一邊的時候,唐經理不得不抬頭︰“蔣總,謝總監和徐白的關系,我有所耳聞,如果換做別人,恐怕都被總監開除了,但是放到徐白身上……”
    唐經理點到即止,最終失笑道︰“我明白蔣總的意思。但是這一次,公司面臨麻煩,公關部力排眾難,說到底,都是技術部的錯誤,如果不是軟件出了問題,我們不會這麼被動。”
    他誠懇地低下頭,表情被陰影遮住。
    “技術部的最高領導,就是謝總監本人,錯誤的本身,出在謝總監身上,”唐經理百無禁忌道,“蔣總,我說了這麼多,您也許會懷疑,我不是為了公司考慮。”
    蔣正寒站在門口處,身形頎長,背影挺直,和謝平川有些相似。
    一山難容二虎。
    唐經理凜然道︰“我進公司不久,就被蔣總提拔,除了為公司考慮,再沒有別的想法。”
    蔣正寒的新婚妻子,就是副總經理夏林希。夏林希畢業于清華大學,而唐經理正是她的同門師兄,同樣畢業于清華工程系。
    他受到提拔,一路晉升,不僅是因為個人能力,更是因為在公司內部,有不少盤踞一方的校友。
    蔣正寒沉默片刻,拍了唐經理的肩膀︰“你剛才提到了,公司現在面臨麻煩。”他側目看著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話中有話道︰“在解決麻煩之前,你的考慮……”
    “是我多慮了,對不起,蔣總。”唐經理回應道。
    話音未落,會議室正門被打開。
    距離門口不遠處,謝平川還在接水。
    他端著玻璃杯子,身旁站著周助理——說來奇怪,上至衣食住行,下至端茶倒水,謝平川從沒拜托過助理,他交給周助理的任務,一向只和工作相關。
    唐經理失笑,緩慢抬步。
    他目視前方,視線和謝平川交匯。出于禮貌,唐經理點了一下頭。
    謝平川無動于衷。
    謝平川的社交活動,絕大部分,都帶有功利性質。如果只是間接利益關系,他的態度會不冷不熱。
    這也沒辦法,逢迎他的人,實在太多了。普通人依靠社交,才能獲取的東西,他多半已經不需要。
    在這一點上,蔣正寒就比他好得多,待人接物更溫和,甚至于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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