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節

    “干嘛?”方梧桐眨一眨眼,將自己眼中的暗沉給眨了去,恢復了她平常的眼神。
    沈流螢沒有抬頭,神色認真地縫著她手里的襖,忽然問方梧桐道︰“你們天樞宮,會讓我平安生下孩子麼?”
    她問得很平靜,可入了方梧桐的耳,卻有些像平地驚雷,讓她面色瞬間一變,變得暗沉,變得怪異。
    她方才在想的,就是這個事情。
    可,她想不出答案。
    方梧桐本是不想回答,想了想卻還是答道︰“我不知道。”
    她的確是不知道,因為這天樞宮里,幾乎所有人都巴望著沈流螢去死,師父能關著沈流螢而不殺她,不是因為大師兄和四師兄的殺不了她,而是因為沒有莫長情,她根本構不成威脅,畢竟師父想要親自動手殺一個人,從來不會不成功的。
    可師父能容沈流螢,卻不代表能容她肚子里流著妖血的孩子。
    師父會讓沈流螢把孩子生下來麼?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師父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她也沒有勇氣去問,她如今這樣無畏眾弟子的不滿來照顧沈流螢,師父本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若再是去問師父關于沈流螢肚子里孩子的事情
    然師父若是不打算讓沈流螢把孩子生下來,卻又為何一直沒有動靜?
    難道是要等孩子出生之後再做些什麼!?
    方梧桐心中一駭,不願意也不敢再往下想。
    “我覺得,就算你們天樞宮讓我平安生下孩子,也不會放過我的孩子的。”沈流螢手上動作未停,她依舊一臉認真專心地縫襖,好像她正在的是一件得不能再的事情一樣。
    她的孩子身體里流著妖血,就算天樞宮能容得了她的孩子,可望雲觀卻絕不會容,在長情暴露了他的半妖身份之後,望雲觀是絕對容不下他和他們的孩子的。
    假若孩子生出來的時候他還沒有來接她和孩子們,她自己要如何保護好三個孩子?
    墨衣墨裳啊,你們不是一向很疼我的麼?我現在很需要你們,你們為何遲遲不回應我?
    “我會求師父的。”方梧桐忽然道,道得堅決。
    沈流螢抬頭,轉頭看她。
    沈流螢面色平靜,心中卻盡是感激,但她的確實再現實不過的話,“你求他,就會有用麼?”
    方梧桐不話,只用力咬住了下唇。
    沈流螢低下頭,繼續縫襖。
    過了好一會兒,才听得方梧桐嘆息道︰“沈流螢,為什麼你嫁的不是一個普通人類?”
    “我怎麼知道?”沈流螢非但不悲傷不緊張,反是微微笑了起來,“我嫁給他只是因為愛他,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莫他是妖,就算他是十惡不赦之人,我也依然會嫁。”
    “想不明白你。”方梧桐皺著眉道。
    “我也想不明白你。”沈流螢道,“想不明白你明明與我為敵,卻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這是沈流螢心中的疑惑,不過她從沒有問罷了。
    “這個簡單,雖然你我立場為敵,不過我卻將你當做朋友啊。”方梧桐忽地就笑了,“朋友之間不就是應該這樣嗎?而且你對我也不差啊不是?你相信我,還總是給我摸摸你的孩子不是?”
    沈流螢相信她,相信她不會害她,否則她不會再每次她給她送來飯菜後沒有遲疑地就吃,她從不疑她會在飯菜里下毒取她性命害她孩子。
    “我也將你當朋友。”沈流螢停了停手上的活,又抬起頭來看方梧桐。
    方梧桐顯然驚喜得有些怔愣,“真的!?”
    “難道還是假的?”
    “那我可真是太高興了!”方梧桐高興得從凳子上蹦了起來,“這可是我第一次交到天樞宮弟子以外的朋友!沈流螢,你是第一個!”
    “對了!”方梧桐忽然想到了什麼,笑看著沈流螢,“今天是雪,外邊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你想不想看?帶你到山上去看看?”
    “下雪了?”沈流螢一臉的驚喜之色,“真的!?”
    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還沒有見過雪呢。
    “難道還是假的?”方梧桐嫌棄地看白她一眼,將她方才的話還給她。
    “那我想去看看。”沈流螢笑道,一臉的期待。
    “那你等等,我去給你拿一件斗篷,外邊可冷得很。”方梧桐完,出了屋去。
    沈流螢將手里襖放下,捧著肚子慢慢站起了身,然後輕輕撫摸著。
    下雪了啊,想她第一次見到墨衣墨裳的時候,也是下雪的日子,她沒有被嚇住,反是冷兮兮地想要他們抱抱。
    這般想,沈流螢翻過自己的掌心來看,看著上邊的暗緋色流紋。
    墨衣墨裳,你們不幫我我也不會怪你們的,可你們不要這樣一聲不吭的行不行?至少讓我知道你們是不是還好好的啊
    “墨衣墨裳,你們是不是出事了?”沈流螢看著自己掌心里的流紋,用指腹相互又來回地撫摸著,終是將自己心中的不安喃喃了出來。
    忽地,她只覺自己指尖微熱,掌心微燙,她雙手心里的流紋,正在晃動!
    與此同時,雲夢山——
    ------題外話------
    二更在晚上點以後
    腦水負值!
    ☆、425、不要離開我!【二更】
    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場雪,綿綿密密地落到雲夢山上,將北雲夢終年不化的雪覆得更厚,且也落到了四季如春的南雲夢上,驚奇了望雲觀中所有人。
    “雪!?”正坐在屋里抄書的懷霧甫一抬起頭來看向窗外,便看到了院中飄飄揚揚而下的雪,驚得他瞬間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喜地沖到院子里,而後開心地對屋子里正在低頭安安靜靜看書的元祁道人道,“師父!雪!南雲夢居然下雪了!”
    元祁道人本一心只在書上,並未發覺到外邊下雪了,听著懷霧這驚喜一聲喊,他才抬起頭來。
    果見白白蒙蒙的雪正在往下落,落到院子里,落到樹枝上,落到一臉驚喜的懷霧臉上,元祁道人愣住了。
    這就是雪?
    “師父師父!我推你出來看啊!”懷霧這會兒歡喜地跑到了元祁道人身旁,拿了他手中的書放到一旁,然後推著他身下的輪椅便往院子里走。
    元祁道人伸出手,接住了飄飛而下的細雪,看著那細細的白雪在掌心里融化成水,他眸中的光由驚奇漸漸變為平和,而後昂起頭看著白雪不斷撲簌而下的灰白蒼穹,自言自語道︰“下雪了啊,終年無雪的南雲夢竟然下雪了,可是上天都覺得望雲觀這一次做得不對?”
    “師父你什麼?”懷霧听不清元祁道人在喃喃些什麼,不由問他道。
    “沒什麼。”元祁道人微微搖了搖頭,而後道,“許久沒有去看師父了,懷霧,把我前些日子曬好的秋菊帶上,同我到清心閣去看看你師祖。”
    “現在?師父你不是冬日都不往師祖那兒去的嗎?”懷霧一臉不解。
    元祁沒話,懷霧意識到自己多話了,趕緊閉嘴,轉身跑進屋拿秋菊去了
    元祁道人目及遠處,目光有些灰暗。
    師父畏寒,且對白茫茫的雪有一種來自心底的難言恐懼,又正正好今天南雲夢下了百年不遇的雪,不知是不是連老天都不站在望雲觀這邊?
    而他選擇這麼做,無疑是背叛師門,可他
    可他經不住元明那孩子的苦苦請求,也見不得元晴那孩子遭那樣的罪,而且他的心中,從不覺得人與妖有何不同,卻又為何妖類非死不可?
    元祁道人的思緒忽然飄得很遠,遠到多年前的一天,他眼睜睜看著一個不過模樣有異于常人的六七歲孩子被他的同門師兄一劍刺死,甚至還剖其心髒,碾碎成泥,可那明明就只是一個人類孩子而已,並不是妖。
    那一次,是誤殺,可他的同門師兄卻不覺自己有過,他甚至沒有受到掌門師伯的懲罰!他明明殺了人,殺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良心卻沒有一丁點的不安,為何!?
    他不明白,如何都想不明白,時至今日,他依舊想不明白。
    以誅妖為由的殺戮,便是對的麼?望雲觀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對的麼?
    元晴那孩子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沒有傷過無辜性命,縱使他是妖,又如何?
    人且有善惡,妖又一定全是惡麼?
    沒有過錯的他,為何偏偏要在望雲觀中度過他漫漫一生?
    況且,他還有妻兒在等他,若沒有他,他那三個孩子哪怕出世也活不下去的,稚子無辜,何其殘忍。
    “師父,師父?”裹好了秋菊重新回到元祁道人身旁的懷霧看著他出神,喚了他好幾聲,元祁道人這才回過神來,懷霧關切地問他道,“師父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沒什麼,人生第一次見到雪,有些高興過頭了而已。”元祁淡淡道,“秋菊拿來了?”
    “嗯嗯,拿來了!”懷霧點了點頭,然後將一領斗篷披到元祁道人身上,一邊道,“下著雪呢,師父你身子不大好,懷霧順便拿了斗篷給你遮遮寒。”
    “好。”元祁拉了拉身上斗篷,“走吧。”
    清心閣在後山,在那飛流直下的瀑布源頭,就像無心真人的人一樣孤僻。
    此時,這一向大開的閣門閉得緊緊的,窗戶也一樣閉得緊緊,正如同元祁道人所知道的那樣,他的師父,畏寒,更畏雪。
    “師父,徒兒元祁來看看您。”元祁道人屏退了懷霧,獨自在閣門前輕輕敲響了緊閉的閣門,“元祁帶了您喜愛的秋菊茶。”
    屋內無人應聲,過了良久才听得無心真人那涼冰冰的聲音道︰“進來吧,快些將門關上就行。”
    “是,師父。”元祁點點頭,轉頭看了站在不遠處的懷霧一眼,懷霧跑上前來,將閣門推開後快速地將推過高高的門檻,然後再從外迅速將閣門關上,末了就站在外邊一邊看雪一邊等著他的師父出來。
    元祁進入清心閣的時候,那一向待人待事皆涼冰冰像是無情無心似的的無心真人竟是靠著牆坐在窗戶下,雙臂抱著自己曲起的雙腿,就像一個在躲避什麼恐懼事情的孩子一樣,抱著自己躲在角落,好像這樣能讓他覺得安全一些似的。
    他向來連睡覺都抱著的劍此時被他扔在一旁,一眼都沒有看。
    而他這副看起來膽狼狽的模樣竟是一點不在意被元祁看到,以致元祁推著輪椅來到他面前時,他還是抱著自己坐在地上不動,甚至沒有抬頭來看元祁一眼。
    “師父,地上涼,您到椅子上坐著,元祁給您煮一壺茶暖暖身子。”見著無心真人這般抱著自己坐在對手瑟瑟輕抖,元祁不覺絲毫驚詫,神色及話的語氣同平日里一樣。
    見到雪的師父就是這副模樣,他年幼的時候見過,那時候是師父背著他下山,夜里在客棧落腳的時候天忽然就下起了雪來,時至今日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師父就是這樣抱著他自己躲到角落里瑟瑟發抖,甚至還將床上的他拉過去抱在懷里,抱得緊緊的,一直著他听不懂的話。
    不曾想二十年過去了,師父還是這樣畏雪,還是這樣抱著自己躲在角落。
    不過,師父畏雪這個事情,整個望雲觀上下,除了他這個做徒弟的,再無一人知,無念師伯不知,掌門師伯更不知,否則在這個下雪的日子兩位師伯又怎麼可能還讓師父獨守清心閣。
    無心真人不動,就像沒有听到元祁話一樣。
    “師父,元祁真的帶來了您喜歡的秋菊茶,還是這個秋日曬好的,本想元祁自己留著喝的,但前些師父您喜歡喝,元祁就給您再帶了些來,您瞧。”對于緊抱自己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的無心真人,元祁此時就像哄孩兒似的,完了還特意將放在腿上的裹著秋菊的紙包打開來遞到無心真人面前。
    無心真人喜歡秋菊,還喜歡曬干了泡茶的秋菊,每一年的秋日,元祁都會給他曬,不過他喝得很快,像是當飯吃著那樣來喝,喝了茶湯不算,還會把泡開了的秋菊嚼下肚。
    元祁甚至還覺得每每入冬之後的無心真人的脾性就變得奇怪,一點不由人摸得清,所以每年入冬之後,元祁幾乎不來看他,直到來年開春。
    今日,是例外。
    “你怎麼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听得無心真人問道。
    他的臉埋在臂彎里,以致他的聲音听起來沉沉悶悶的。
    “下雪了,所以來看看師父。”元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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