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節

    這麼說來,就是南青青一直借著撕裂的名義,不肯伺候福王了。
    她先前一直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直到今日看到南青青的眼神,她恍然大悟。
    傳聞南青青嫁入東宮那日,詹世城當街攔花轎,看來所言不假。
    馬上的高大將領翻身下了馬,大步邁入院中,氣勢逼人。
    他的每一步,都英姿颯爽,讓人不由生出了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流寇有千軍萬馬,也不必擔心。
    “福王殿下,貴府人口無恙吧?”
    福王見他恭敬地朝自己拱手行禮,心中的大石才卸了下來,忙道︰“福王府不打緊,也有幾個小毛賊試圖進來,都已經被本王的侍衛抓住了!倒是隔壁的李大人府上不安穩,刀劍響了一夜,你快帶人去看看吧!”
    他說完這話,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攔住詹世城。
    “對了,老三和老四他們,到底誰……”
    詹世城朝他點了點頭,“晉王殿下如今已在宮中,想比此時已經見到聖上了。福王殿下還請不要輕易走動,外頭流寇未清,萬萬不可讓侍衛放松警惕!”
    說罷一禮,衣袖一揮便朝外走去,慢著趕到福王所說的李大人府上相助。
    他只要見到南青青安好,便沒有什麼顧慮了。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守門的僕人重新把門關好,南青青還愣愣地看著那個方向。
    她分明看到,詹世城臨走的時候,朝她深深望了一眼……
    “好了好了,如今不用怕了!四弟回來了,街上的流寇會被剿滅干淨的,咱們在府里等著消息便是。南憶呢?這孩子今夜怕是嚇著了,快讓奶娘抱他來!”
    福王府大大小小的幾個孩子,都被侍衛保護著躲在後院的地窖里頭。
    萬一真的有盜匪闖進來,傷著孩子就不好了。
    而今眼看危機解除了,福王便讓人把孩子抱出來。
    南青青愣了愣,而後才發覺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忙曲身一福。
    “是,妾身這就去抱孩子。”
    ……
    這一夜不僅抓了許多叛軍,還有許多流寇盜匪。
    各路軍營的士兵,順帶清理了街頭上的許多無名死尸,免得天氣炎熱導致瘟疫。
    如今時近秋日,暑熱倒是尚未散去,眾將士皆是滿身大汗。
    一夜未曾停歇。
    到了次日一早,兵士們已經累得不成樣子,街頭巷尾隨地可見癱倒在地上休息的士兵。
    各公侯之家,有府中兵力甚眾的人家,自認為不必擔心盜匪的,便派出了不少府兵前來幫忙。
    一則為那些在地上癱倒的士兵站崗,防止被旁人踩踏,或是被逃脫的流寇報復。
    二則檢查清點傷亡狀況,再為受傷的士兵和百姓提供藥材和吃食。
    這些人家之中,便有定國公府和太師府之類,福王府和恆王府等皇親國戚的府邸,也慢慢派出人來幫忙。
    沈風翎自打昨夜被送回太師府後,自認為無顏見沈太師和沈風樓,索性跟著府中的僕人一同到街上來施粥。
    並非為窮困之人施粥,而是為那些來不及吃飯就要繼續處理尸體的士兵,還有一些房屋被燒毀成了流民的百姓。
    見著太師府施粥供不應求,好些府第也主動搭起粥棚來,沒有這個能力的也送上幾袋白米略表心意。
    京城經過了一番大變,遍地尸首,血流成河。
    而人與人之間,反而生出了一種無聲的默契之感。
    這種默契,叫做共患難。
    街面上完全安定了下來,各家的大臣們還毫無所知,不知道昨夜到底誰勝誰負。
    有人說,寧王府有侍衛把守,大門緊閉。
    有人說,晉王府空空蕩蕩,不像晉王回府了的樣子。
    還有人說……
    他們只知道,宮門已經開了。
    不論誰勝誰負,他們今日勢必都要入朝一見。
    他們整頓衣冠,穿上朝服帶上笏板,神色肅然。
    而大理寺之中,定國公被關押在福王當初待過的牢房,听著外頭的動靜。
    竟是一夜未眠。
    起初似乎刀兵聲極其慘烈,而後越來越遠,聲音越來越小。
    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徹底消失了,寂靜無聲。
    牢房外慌當一聲,定國公朝外看去,只見是大理寺少卿余杰親自前來。
    見著定國公雙眼矍鑠,眼下帶著些微青黑之色,便知道他一夜未眠。
    余杰命人開了牢房的門,親自近前來行禮。
    一抬首才發現,他的眼底同樣是一片青黑。
    也難怪,這一夜的京城,有多少人真正睡著了呢?
    “國公大人,快回府梳洗上朝吧。”
    不需多余的話,只這一句,定國公已經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余大人也快去準備上朝吧,你這眼眶底下黑的,比老夫這個坐牢的人還嚴重。”
    說著起身下床,自趿了鞋走出牢房。
    余杰親自跟在後頭送他,“下官不忙,一會兒同賤內借些香粉撲一撲,也就蓋住了。還是得把國公大人先送出去,下官才能放心。”
    定國公听他說的有趣,一面走一面回頭看他。
    “這些日子在大理寺中,多虧了余大人的照顧。日後若是不嫌棄,可常來鄙府談會。”
    余杰大喜過望,能得定國公的青眼,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便滿口應答不迭,看著定國公府的僕人把他扶上了轎子,這才趕回去收拾自己。
    余杰原以為,只有他會想得出這種餿主意,用婦人的香粉撲在眼下掩飾烏青。
    沒想到一上了朝,滿大殿都是各色香氣。
    有茉莉香,玫瑰香,荷香……
    眾臣尷尬得面面相覷,假裝沒有聞見這股氣味。
    而大殿上頭,金龍椅仍是空空蕩蕩,惹得人人心中忐忑。
    不一會兒,沈太師姍姍來遲,把眾人嚇了一跳。
    “本官在京中安排人手施粥施藥,故而來遲了。實在是京中亂象,殿下一時找不到人手主持大局,只好讓本官代為安排。”
    要說清剿流寇,那詹世城和龍駿,還有陳墨蔣烽等人,個個都是一把好手。
    要論事後的安撫,這些武人就眉毛胡子一把抓了,還得靠沈太師。
    沈太師又是沈風斕的父親,軒轅的岳父,由他來辦最為妥帖不過。
    朝臣們一听這話,心中便有了分曉。
    看來昨夜,到底是晉王勝了。
    若是寧王,是決計不會把安撫百姓的大事,交給沈太師來辦的。
    沈太師環視眾臣,面上若有所思,似乎在尋找什麼。
    一個有眼色的翰林連忙站了出來,遞上一份名單道︰“太師可是在清點人員?這是下官方才無事謄錄的名單,請太師過目。”
    比起百姓和士兵的損傷來說,朝廷重臣的傷亡,自然更令人關心。
    沈太師贊許地點點頭,暗暗記下了他的性命,隨後翻查起那份名單來。
    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幾個被盜匪襲入府中,受了輕傷卻也掙扎著來上朝的大臣以外,只有一位朝廷重臣沒來。
    ——平西侯汪藏山。
    “平西侯如何沒來?莫非是受了重傷?”
    眾朝臣面面相覷,不一會兒,有個小官怯怯地站了出來。
    “回太師,下官今日入朝之前,經過平西侯府看了一眼。府中尸體遍布,血流成河,比街上還要慘烈……”
    他當時是坐著轎子經過的,想著看看路上的狀況,便沒有放下轎簾。
    沒想到正好看見平西侯府那一地的血肉模糊,嚇得他登時臉色煞白嘔吐不止,直到站在金殿之上,還沒有緩過勁來。
    那血糊拉的景象,他怕是一個月都不敢吃肉了。
    眾臣一听這話,膽小的面色也白了。
    昨夜的動亂著實嚇人,好在他們頂多就是皮外傷,還留了一條小命。
    想來這平西侯啊,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旁人感慨平西侯死的可憐,定國公等人心里卻有桿秤。
    昨夜的盜匪是為劫財,就算攻破了人家的府邸,也輕易不會傷人。
    幾個官員的皮外傷,多半也是逃竄的時候踩踏磕踫造成的。
    平西侯府卻滿門被屠,顯然是故意為之。
    其中緣由,不必細想便明白。
    “太師,聖上他?晉王殿下他……”
    比起一個不得人心的平西侯,眾人唏噓嗟嘆過後也就罷了,更關心的還是這兩位的安危。
    沈太師尚未開口,金殿之外,有人大步邁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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