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陳清源指了指搶救室,“還在里頭呢。”
    “可千萬不能有事兒啊!我還等著做干媽呢。”于心謠雙手叉腰,氣不打一處來,“陳醫生不是我說你,你到底是怎麼照顧滿滿的?她好好的一個人,剛剛懷孕,你居然讓她進了手術室?你之前怎麼答應我的?你說會好好照顧她的,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照顧她?把她照顧進了手術室?陳醫生,如果她和孩子出了什麼事,你就等著她跟你鬧吧!”
    “全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她……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懷孕了。她什麼都沒告訴我……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怎麼可能還會讓她來醫院這麼危險的地方!”
    霍承遠收了手機,邁著大長腿朝兩人的方向走來,聲色沉沉,“雖然我也是醫生,深知很多時候醫生的無奈。可我更是滿滿的哥哥,我只能自私地站在她的角度看待問題,無條件偏袒她。我只知道你沒能照顧好我妹妹。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有出現。你都不知道她當時有多麼無助和絕望。看到我的那一刻眼楮都亮了。你是她最愛的人,你就在她身邊,你們離得這麼近,她在3號樓,你在4號樓,可你卻不能趕過來救她。”
    陳清源整個人幾欲接近崩潰邊緣。有些話霍承遠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他扭頭對于心謠說:“于小姐,麻煩你先在這里守著滿滿,我去趟警局,早上的事兒要去錄份口供。”
    “沒問題,你去吧。”于心謠一口應下,“一定不能放過這人,往死里告他。一定要告得他家破人亡。媽蛋,氣死老娘了!豬狗不如的東西!”
    “滿滿醒了通知我。”
    “好的,你放心去吧。這里有我呢。”
    ——
    霍承遠走後沒過一會兒,搶救室的燈就滅了。祈主任從里頭一走出來,陳清源和于心謠兩人就沖了上去。
    “怎麼樣祈主任?”
    “滿滿情況如何?”
    祈主任解下無菌口罩,嘆息一聲,“大人無恙,只是孩子沒能保住。陳醫生你想開點!”
    ——
    梁滿滿再醒過來已經是傍晚了。她昏睡了好幾個小時。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有無數人嘶叫,很嘈雜,也很喧鬧。聲音卻飄的很遠很遠,模糊不清,听不真切。
    她被人死死摁在水里,被水層包裹住全身,無法掙脫。她只覺得窒息,根本就不能呼吸,拼命掙扎,不斷呼救,嘴里一直在喊陳清源。
    可沒有人來救她。陳清源听不到,他沒有出現。
    水不斷漫過她頭頂,她用盡全力擺脫,剛一浮出水面,甚至來不及吸一口口氣,就又馬上被人摁回到水中。反復幾次,她漸漸沒了力氣。
    她好害怕,恐懼極了,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啊……救命啊陳清源……快救救我……陳清源你在哪兒……救命……”
    “陳清源……”
    她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坐直了身子。
    她大口大口喘氣,驚卜未定,那種窒息的、厚重的、絕望的感覺久久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她心有余悸,拼命捂住胸口,心房震顫,心跳加速,久久無法平息。
    “滿滿……”
    “滿滿……”
    “滿滿……”
    三道不同的聲音忽的在寂靜的病房里響起。一道厚重,一道低沉,一道尖細,可都不外乎透著濃濃的焦急和擔憂。
    她適應了光線,心落回原處,腦子里回憶起了這一天中所發生的一切。本能地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擔憂地問:“孩子呢?孩子怎麼樣了?”
    陳清源握住她的手,臉上全是痛苦的神色,“滿滿我們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你說什麼?”梁滿滿難以置信,“孩子沒了麼?”
    于心謠扶住她雙肩,克制地說:“滿滿,你別太難過,孩子還會有的。”
    “不……”梁滿滿暴躁地拔了手背上的針頭,“你們騙人,我不相信,我要去問祈主任……是她給我檢查的……孩子一定好好的……”
    “滿滿,你冷靜一點!”陳清源死死抱住她身體,“這是意外……是這個孩子跟我們沒有緣分……”
    “不是這樣的……你們都在騙我……孩子肯定還在的……你放開我……我要讓祈主任重新給我檢查一遍……孩子還在我肚子里……”
    “對不起滿滿,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是我沒照顧好你們……”
    “放手听到沒有?放開我……我要去找祈主任……”梁滿滿情緒失控,直接奔潰了。
    于心謠憂心忡忡,扭頭問霍承遠:“怎麼辦啊?”
    霍承遠十分冷靜,說:“你們先摁住她,我去找祈主任。”
    很快祈主任就帶著一個護士走進了病房,霍承遠跟在最後面。
    看到祈主任梁滿滿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激動地抓住她手,“祈主任孩子還在的是不是?他們都在騙我的對不對?”
    祈主任拍了拍梁滿滿的手背,以示安慰,扭頭對身旁人說:“你們都先出去吧,這里交給我。”
    ——
    大半個小時以後,祈主任走出病房,對坐在椅子上的陳清源說:“她讓你進去。”
    “好。”陳清源抹了把臉,點點頭。
    梁滿滿安靜靠在病床上,面色蒼白。病房里照明燈清冷的光束照在她臉上,她的臉色越發顯得難看。
    她就像是個芭比娃娃,靜默地出現在他視線里。嬌小的身形孤獨而惹人心疼。
    “我替你把床搖高一點,你躺著舒服些。”陳清源走近。
    “不用麻煩了,陳清源你坐那兒,我有話對你說。”梁滿滿沉聲拒絕,淡漠地說。
    她太平靜了,跟剛才那個歇斯底里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這麼平靜讓陳清源都有些害怕。
    他縮回手,點了點頭,依言在她面前坐下。
    病房里打著很高的暖氣,陳清源卻似乎覺得衣服漏風,寒意遍及全身。冷得他心尖發顫。
    “陳清源……”梁滿滿這才扭頭看他,動了動蒼白干澀的嘴唇。
    “嗯,我在。”
    “我問你如果丁孜第一時間告訴了你我被人挾持了,你會放下手術趕來救我嗎?”
    陳清源眼皮跳了跳,對于她的提問並不意外。她太在意他的選擇了。她總是要讓他在她和病人之間做一個選擇。
    他微微抬頭,深邃漆黑的雙眸里掉滿細碎的光線,道:“滿滿,事情都過去了,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意義了。”
    “回答我!”她冷聲說,聲線提了一度。
    雖然答案很殘酷,可他不願欺騙她。這始終是橫亙在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試圖解決。想找出折中點,讓兩邊都好。可自古忠義難兩全,她和病人之間,他始終做不到兩全其美。更多的時候,他都有負于她。
    “雖然這很現實,可我還是不得不說。如果你的假設成立,我還是會先把手頭的手術做完。滿滿,你的命是命,病人的命也是命。”
    “很好!”梁滿滿突然就笑了起來,眼淚砸下手背,滾燙發熱,灼燒著她手背的那點皮膚,“陳清源你連騙我一下都不願意。”
    “那好陳清源,我們分手吧!”
    第六十三章
    “滿滿……”陳清源不可思議地抬頭, “你說什麼, 分手?”
    “對, 我要跟你分手!”梁滿滿的臉上浮現出毅然決然的表情。
    “滿滿你冷靜一點, 你出事的時候我正在主刀一台難度系數很大的手術。老曾和主任他們都不在院里,其余能勝任的醫生又都在手術台上,身邊連一個可以替換的醫生都沒有。但凡有一個,丁孜就會立馬通知我, 找別的醫生頂替上去。可現實是沒有。你說我可能放任病人不管趕來救你嗎?如果當時我手頭沒手術, 別說這麼點距離,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會趕去救你。”
    “陳清源你總是有這麼多借口。你總是能為你的缺席而找到合適的借口。”
    “滿滿這不是借口, 這是事實!”
    “我听不進去你口中所謂的事實,我也壓根兒不想听。我只知道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有出現。將我獨自一人置于危險的境地。我還因此沒了孩子。”
    “孩子沒了,你以為我就不心痛嗎?我也很心痛啊!可能有什麼辦法,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只能找律師將那個男人告到底,除了這個,我什麼都做不了。你所遭受的一切,我心痛死了, 感同身受,我恨不得代你承受。從知道你出事到現在,我一下子都沒闔過眼, 神經緊繃, 到現在都沒放松下來。滿滿,你要知道我的痛苦不會比你少!”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麼盼望你出現嗎?我望眼欲穿, 無數次搜羅人群,就想看到你的臉。那麼艱難的時刻,我都在想你一定會來救我的。你就在醫院,我們離得這麼近。你肯定會趕來救我的。可你呢?遲遲不出現。我由滿心期待到心念成灰,由充滿希望到絕望透頂,你知道那種感受麼?我明明知道你離我這麼近,就在隔壁樓,可在我最危急的時刻,你卻沒有出現。陳清源,你懂那種絕望嗎?我找的是愛人,是那個能和我共度余生,是能夠救我于水火,分擔我痛苦,始終對我不離不棄的男人呀!別跟我提感同身受。我所承受的痛,我所遭遇的苦,你一絲一毫都沒感受到。”
    “滿滿你就不能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是醫生,手里握著手術刀,在手術台上,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做?你能放任手頭的病人不管,跑去救我?”
    “陳清源,你特麼別跟我說什麼醫者仁心,換位思考。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別人的生死與我何干?我只知道在我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我的男人,那個我最愛的人舍棄了我,沒有及時趕到我身邊。什麼一切要以病人為重,什麼醫者父母心,要體諒醫生的難處。大道理誰不會說?這事兒擱他們身上試試?你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
    “滿滿……”
    陳清源還欲再說,卻被梁滿滿直接打斷。
    她情緒激動,緩慢而又艱難地說:“陳清源,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我什麼都能夠容忍。我能夠容忍你無期限的加班,時常大半夜才到家。我能夠容忍你沒有時間陪我吃飯,陪我看電影,陪我逛街,陪我做很多很多我想做的事情。我也能夠容忍你沒有假期陪我拜訪親戚朋友,和我一起出去旅游。我甚至都能容忍家里常常看不到你人,這個家全部都由我一個人來打理。可我特麼就是受不了在我生死一刻的時候,你卻不在我身邊!”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今天不是二哥到醫院復查手,恰好被他踫上了這件事,並且理智地化解了這場災難,你現在可能就看不到我了。刀就架在我脖子上,一刀割下去,你說我會流多少血啊?那麼高的樓,我離得那麼近,就站在邊上。一著不慎,我摔下去了,你說我還有命麼?我死了,那可是一尸兩命,一尸兩命你懂不懂?”
    “你說我的命是命,病人的命也是命。那是因為我大難不死,撿回一條命。可如果我今天死在那個男人手里,你特麼還能心安理得說出這種話來嗎?”
    ——
    梁滿滿的這一番話說完,病房里陷入了長久的靜默。時間一分一秒流失,空氣仿佛凝結了似的,屋子里始終滯留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沉悶氣氛。
    雙人間,邊上病床的產婦今早剛剛出院。今天一天都還沒有別的病人再住進來。屋子里從始至終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只有他們在對峙,他們在爭吵,如今只剩他們無聲的沉默。
    剛才一個痛苦無奈,一個歇斯底里。如今皆在靜默。
    梁滿滿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無數把鋒利的鋼刀刺向他胸口,將他刀刀凌遲。他的一顆心正經受著這世上最嚴酷的酷刑,痛得幾欲窒息。
    良久之後陳清源方緩緩抬起頭,雙眼通紅,英俊的臉龐上遍布淚水。
    他這麼驕傲矜貴的男人,遇事向來從容不迫,竟也有這般失控,淚流滿面的時候。
    他猛地抹了把臉,音色不復之前的清潤,低迷沙啞,“滿滿,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玻璃窗外映出萬家燈火,細碎渺茫。
    樓外風起雨落,北風長嘯。長風將無數細密的雨絲拍打到玻璃上,水汽朦朧,斑駁陸離。隔著一層玻璃,外面的世界仿佛上個世紀無聲的老電影,是沉默又靜止的。
    “改行吧!”梁滿滿終于抬眸,褐色瞳仁淚光微閃,眼眶里同樣蓄滿眼淚,“放棄當醫生,放棄握手術刀!”
    “滿滿,你不能強人所難……”
    “陳清源,就算我能夠從心底里不再介意你今天的缺席。也能夠大度到不計較你以往的任何一次缺席。可我也不能再忍受你繼續從事這麼危險的職業了。因為我根本就無法忍受你出事。現在醫患矛盾這麼尖銳,醫鬧又這麼多,時起彼浮,隔一段時間就出現一起。你每天都處在風口浪尖,指不定哪天就輪到你了。我特麼早就受夠了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每天都在提心吊膽。只要一听到醫院出事,我第一個反應就是祈禱不是你們醫院,不是你。你在一線,很忙很累,可我卻一點也不見得比你輕松。你想我未來幾十年都這麼一直擔驚受怕下去麼?
    “我以為我已經夠堅強了,能夠坦然面對你的職業,能夠心無旁騖,一門心思支持你的工作。可經過今天這件事我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但凡你出了任何事情,我都會受不了的。如果哪天運氣不好你死了,那我絕對活不下去。”
    ——
    兩人的這場談話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只能不歡而散。


新書推薦: 游戲之夜 (1v1調教 H) (排球少年)公主假面 快穿之她給男主帶綠帽 山藍鴝 輕輕【NP】 幸運兒(校園) 快穿之綠帽系統 啞聲 癮私(扶她gl) 網黃女主播(np全處,人外高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