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地下室的光線晦暗,將空間變得扭曲而抽離。仿佛與世隔絕開來。這里很安靜,是那種絕對的安靜,听不見外界的任何一點聲音。
    月見在四周觀看。
    洛澤的整個的內心世界,都藏在了這里。
    “你很聰明。你直接看透了我,小草。”洛澤的聲音從她後背直接穿透,一直透進了她的心︰“許多人,甚至是老牌的藝術品投資欣賞家和評論家都要研究過我幾個系列以後,才看出我抑郁,也在創作‘抑郁’。”可她只需一眼,就看透了他。
    月見沒有回頭,只是說,“那是因為我在乎你呀,哪怕你並不相信。”不等他回答,她往更深處走去,那里一片漆黑。
    洛澤連忙為她亮起了地下室所有的燈。
    當白熾燈亮起,一室光亮如晝。脫離黑暗的吞噬,這個空間反而更封閉了,有如進入了無菌手術室。那里面,一切都不存在,除了隔離,除了恐慌與抑郁。
    月見被一個奇特的雕塑群所吸引,直接走了過去。她的手按在了一個穿著亮黃檸檬色吊帶裙子的小孩肩膀上。這個穿裙子的,其實是個小男孩。
    穿裙子的小男孩趴在鏡台前,雙手卻是束在身後的,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做鬼臉;而他的左右兩邊還各站著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自己,同等體型身高大小,就連手臂、腳踝的大小都拿捏一樣,在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做不同的表情,一個沉思,一個痛苦,只有站在中間那個最鮮活。沉思,穿的是肅穆的白衫褲;痛苦,穿的是灰沉接近黑的衫褲。
    “真像‘鏡像’,折射出真實的自己,喜怒哀樂,抗爭與轉變。”月見感嘆。
    洛澤走了過來,在她身後站定,抬起了右手,按在了她的肩頭上,拇指指腹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摩挲︰“是,這個系列就叫‘鏡-折射-對抗-轉換’。”
    他在暗夜里低笑了一聲,“你很有藝術天賦。”
    “能和我說說,你的思想嗎?”月見透過穿裙子的男孩面前的鏡子,看向了身後的男人。
    “穿裙子的,就是對抗,他在對抗成年人的肉/yu的世界,也在嘲諷這個世界,但他又不得不面向這個世界,因為,人總要成長,無法回頭。對抗必然是痛苦的,那就是對抗後所處于的狀態;然後就要適應,要去轉變,于是不得不靜下來,沉思,以後的路該怎麼走。這件作品里,含有性的意味,例如裙子,例如男孩刻意在鏡子前做出的像女性挺起胸部的動作,他是在對抗中學會面對成年人變得肉/yu的身體。”洛澤說。
    “你懂得尊重女性。穿裙子,其實是對男權屬性的一種挑戰。這組作品很成熟,還隱含了性別對抗的概念在里頭,挑戰男性的目光。這是一個系列的結束,也是延伸,我覺得你後續的作品創作里,會更趨向于尺度更大的嘗試。”月見看著穿裙子的小男孩,那刻意聳起的胸部說道。
    “是,那是我過渡時期的作品。那一年,我剛好30歲。”洛澤指向了一邊角落里的雕塑,“那個就是‘鏡’系列後的第一件作品,‘打開’。”
    月見向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舉起雙手捂住了嘴巴︰“天!”
    在陰暗的角落里,兩扇幕布,低低垂著,一扇暗紅絲-絨的幕布在一角堆積,墜在一張椅子背上。椅子上坐著一個雕塑“女人”。
    女人呈nake d狀態,但她豐腴的雙腿是呈與肩寬的狀態打開的,露出刻畫深刻的下身。她的胸部是松弛垂下的,她整個人的身體很放松。
    “這個不是真人雕刻,對吧?”月見忽發奇想。
    “不是。與鏡系列一樣,都是虛構的臉部輪廓,是不存在的‘人’。”洛澤說。
    “你不喜歡這件作品嗎?將她擺放在角落。”月見走了過去,仔細觀摩。
    洛澤想了想,說,“她太過于震撼,直白。看著她,就像必須要直面真實的自己,直面內心一樣,我一般不願意看她。”
    “就像你不願直面自己的內心世界?”月見喟嘆。
    月見又說,“我覺得,你雕刻這個女人時,你內心很憤怒。又時常抑郁。這件作品,應該是你作品里,價位偏高的。”
    “是,憤怒,但又不全是。”洛澤說。
    “挑釁。”洛澤說。
    “更多是挑釁,對吧!”月見與洛澤同時說出了“挑釁”這個詞,然後看了對方一眼,忽然就笑了。
    “你給作品定名‘打開’,這里面有很多隱喻。是打開,內心,還是其他什麼?這個女人,高達兩米,是個巨人,就連這張木椅都是特制的。而且也不再是泥塑,而是其他更堅固的材料做的雕塑。是玻璃鋼材質的對吧?!這麼巨大的一座雕塑,證明那是你內心訴求的具象化,你的訴求欲在膨脹,但你又偏偏將她扔到了角落,不願去正視她,甚至是回避的姿態。如果說‘鏡’里的小男孩還有對肉/yu的抗衡,這個女人卻不含任何的erotica和temptation,與任何的性/意識。給人的只是強烈震撼的真實感。就連她的臉部和肥大松弛墜垮的身體都是不優美的,僅僅只是一個符號,一個叫做‘身體’的符號具體化而已。”月見對著雕塑沉思。
    洛澤的其他作品,都是很美的。唯獨這件,真實而丑陋,甚至顯出了一種中性感,這個人,你甚至不覺得她是女人,明明她擁有深刻而丑陋的女性象征。
    “不美好是嗎?”洛澤說,“因為真相往往就是極其丑陋的。”
    月見的心頭猛震,被他的話所撼動。她有些無助地仰起頭來看他,他英俊得過分的臉龐在她的視網膜里漸漸清晰,連同他的完美的輪廓,他剛毅的下顎,他性感的唇瓣,他高挺的鼻梁,然後是他深邃沉靜的一雙眼眸。
    他的眼眸在刺眼的白熾燈下看,依舊是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絲波瀾的,像沉郁的夜色,深濃的大海,琢磨不定,無法猜透。
    “真相不會美好。”洛澤看著她,再次肯定道。
    “如果你想走近我,你想‘看見’我,我身上發生過的一切,不會美好。”洛澤說。
    月見輕嘆,他為自己築起了盔甲,築起了城牆,不願讓任何人走進來。“沒關系,阿澤,你已經孤獨了太久。我知道,那種感覺不好受,因為我一直就是處在困獸之中,內心是一個容器,封閉穩定,但容器往往易碎。就讓我一直陪著你,好不好?其實應該說,是你陪著我。”
    洛澤深深地注視著她,看了許久,直到眼楮酸澀,才說,“好,我會陪伴著你。”
    洛澤牽了她的手,走到打開的大腿前,然後說,“正視她,你覺得她給人什麼感覺?”
    從下往上,月見一點、一點地解讀這個女人,這件作品。這個像在時刻叫囂的極富爭議的作品,其實,它的寓意里有憤怒,有挑釁,對這個世界諸多問題的挑釁。但女人的身體語言與臉部表情卻是獨特的。她的身體狀態反映出她的精神很放松,眼神不是叫囂卻像在懷疑,頭部是光的,沒有做頭發絲的雕刻處理,使得她的眼神被放大更為滄桑,更為落寞,嘴唇微張,不是帶暗示性的那種微張,而是像個懵懂的孩童一樣,充滿對被保護的渴望,極其脆弱,又固執地單純著,保持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像是陷入了對某種情感想要極度回避的狀態里。因此,她在懷疑,在憤怒,在吶喊,但又不知道為什麼懷疑,憤怒,吶喊,所以她的身體卻又呈矛盾的放松。”頓了頓,月見也說,“正因為直白、深刻、震撼,她代表的訴求太多,內容十分豐盛,所以這具丑陋的身體,應該是一件昂貴的藝術品。”
    “她在藝術廊的價格是八位數。”洛澤輕笑,帶了一點揶揄看向她,漆黑的眼眸里有挑釁,不是對她的挑釁,是對金錢社會的挑釁。
    月見哈哈大笑,“阿澤,你真有錢!”
    “真相或許並不美好,但我擁有陪你直面真相的決心和勇氣。”月見看著他,忽然說道,吐字鄭重,“當你想告訴我時,我會陪你去面對。面對你的過去,或者是,你不想面對的東西。”
    洛澤的眸色漸深,下顎線條緊繃,嘴角微微抽搐,最後往下一沉,開口說道︰“希望你不要忘記,你今晚所說過的話。”
    第17章 人體里最美的骨骼
    “阿澤,我想跟你學雕塑創作。或是當你的助手也行。可以嗎?”月見輕輕扯住了他的衫袖,搖了搖。聲音輕輕的,像小貓哼哼,帶著點不自信,與害怕被拒絕的小心翼翼。
    “你真的想學。其實十分枯燥乏味。”洛澤抬起手來,揉了揉她的發心,看著她的眼神溫柔,與白天里的他十分不同。
    談到他的雕塑工作,他總是充滿耐心與柔情。所以,月見更想學雕塑,因為可以貼近他的內心。
    其實她的想法,洛澤一眼就看穿了。但還是點頭答應,“只要你有興趣。”
    “那我這個年紀學,會不會太遲了啊?”月見又擔心學不會,走不進他的心。
    洛澤低笑了一聲,“只要肯學,多遲都不晚,尤其是你獨具天賦。”
    “真的?!”月見十分高興,竟然蹦了起來。小女孩的天真,純樸與不自覺的嬌媚都叫洛澤沉醉其中。他喜歡,也迷戀她的活力。
    “那應該先從哪里開始?”月見好學,好學,還是好學!
    洛澤想了想,“人體吧!人體的構造,你先把解剖的平面圖,看明白。”于是走到了一邊倚著牆放置的辦公台處,將抽屜打開,從里面取出了一個紅色的錦盒。
    好奇心驅使,她迅速地蹦了過去,只見他已經將錦盒打開,里面有兩個塑料模型,一男一女,身體上肌肉骨骼分明,點有黑色穴位。洛澤活動模型的關節,然後一一分拆。
    “呀,居然是可以拆開的。”月見覺得十分神奇,舉起指尖,戳了戳女模型的胸部,然後“咯咯咯”地笑。
    洛澤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又從盒底里抽出了一幅折疊好的圖紙,將它打開,是人體的解剖圖。還有顱骨的透視。在夜里看,觸目驚心。有些可怖。
    見她身體抖了抖,他問︰“害怕?”
    “還……還好。”
    “那就是怕了。”他低笑了一聲,覺得她的反應真是可愛。
    “阿澤……”她軟軟地叫。
    洛澤一垂下眸子,就對上了她有些委屈的眼楮,她眼楮微眯,眼尾挑起,燈下看其實十分嫵媚。可她自己猶不自覺,依舊拿著水汪汪的眼楮看他,說︰“你真的學過解剖嗎?見過死去的人的身體?都是僵硬發白的吧?”
    想了想,像在回憶,洛澤閉上了眼楮,其實沒有什麼感覺。“男孩,女孩,男人,女人,老人,年輕人,活著的,死去的,我都見過了。死去的,失去了生命力,只是一具尸體。但是它們的身體反而是更為安靜的,像能與它們的靈魂溝通。”
    “那麼可怕?!”月見幾乎要尖叫。
    “別怕,這里只有溫暖的軀體。”洛澤安撫她。
    “是,你的身體,是暖的。”月見忽然大膽地將手掌貼在了他的小腹上,然後一點點往下探,“其實,我沒有見過男人的身體。”
    她指的是什麼,他自然懂得。這樣深的夜,她的指示性那麼強烈,直白,他明白。手按住了她要解開他褲頭繩結的手,“小草,別這樣。”
    “為什麼?”她揚起小臉,一對黑漆漆的眼楮執拗地看著他。
    “你並不了解我。”
    “湄公河上,那個法國少女起初也並不明白那個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月見說,“可他們做了。”
    雕塑與人體,其實永遠暗含了微妙的lus t。包括許多國內外著名大家的作品,都是nudit y、與lus t,要麼深藏,要麼袒露。他與雕塑為伴二十多年,自然明白其中意味。
    “直視欲/望,不就是雕塑的一部分嗎?你為什麼不敢面對!”月見步步緊逼。
    但洛澤忽然就有了靈感。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取出紙筆,快速描畫,不一會,一個抽象的“水相”畫面就呈現了出來。
    “你覺得,里面包含了什麼?”洛澤又說,“我從不逃避欲/望,只是你還沒有那麼了解我。欲/望里,包括lus t。”
    “做成雕塑時,我會給它上兩種色,一種是紅色,一種是白色。”洛澤啟發她想象,“在紅與白相融時,處理的色調更為曖昧微妙。這次我想做一個抽象化的雕塑作品。作品里的兩個人互相扭曲。”
    紅與白,其實是兩股相融的水。兩股水的形態像是兩個互相撫慰、互相擁抱相融的女人,又像是一男一女,十分抽象,erotica,與充滿了美的藝術張力。
    月見笑了一聲,“像兩個人在做,但其實又不是。兩股水是呈s型的,它既可以是形狀,又可以是曲線,又或者說是符號。曖昧不明,莫可名狀,又充滿神秘色彩。它的主題不是直白的訴求,沒有明確的指向,依舊充滿了抑郁,哪怕你用了鮮明的紅色去形象,但是模糊化的形態,其實還是抑郁。你的主題,在觸及人性里的東西。包括sex、各種各樣的欲/望,比如張狂、合作、挑戰、融合,又比如虛榮、erotic、渴望、抑郁。你不願再被倫 理道德所規則,只想留守一個更為純粹的世界,又不隱藏人性里的陰暗面。就像我們自己都不一定了解自己,不知道自己其實多復雜,又充滿了多少的未知與陰暗。”
    “是。你都看到了。”洛澤說,“這件作品,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完成。”
    “畫起來容易。可水的幻化成‘人’的狀態其實很難,尤其雕塑是硬的。人體卻是軟的。”月見目光灼灼,看向他時,意有所指。
    洛澤又低笑了一聲。
    “我不了解人的身體。”月見決定打蛇隨棍上︰“看平面圖,始終有局限。”
    洛澤將她的手舉起,然後說,“你按到我的脊柱上來。”
    月見定了定心神,覺得他說的話,其實充滿tiao逗意味。脊椎,本就是身體上一個敏感的點線面。她伸出了手,按在了他的背部。
    “你的身體很燙。”月見低低地笑。
    她在與他調情。
    洛澤又哼笑了一句。
    月見順著他的骨錐脊椎慢慢撫摸,一點一點移動,時而向上,時而又向下,一直滑到他精瘦的,充滿力量的骨骼,與凹陷進去的腰窩里。她忽然听見,他悶哼了一聲,在暗夜里听來,性感無比。
    她知道,他有感覺。
    她已經探到了他的尾骨。已經十分深入……
    “小草,夠了。”
    “可是,我沒有充分了解啊!”她說得十分無辜。
    洛澤忽然伸出了舌頭,舔了舔嘴唇,又舔了舔後牙槽。
    她的手又沿著那道s型的脊椎曲線,往上滑動,直抵他的頸椎骨,然後柔軟的小手貼著那里的肌膚摩挲。
    洛澤的身體顫了顫。
    “你很敏感。”月見的嗓音暗啞,她忽地墊高了腳尖,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他的後頸項。然後又閃電般離開了他的身體。
    洛澤猛地回轉身,看著她時,眼底有情chao洶涌。她沒有逃避,直視他的眼楮。倆人像在對峙。最後,還是洛澤笑了一聲,深邃烏黑的眼楮一瞬之間,只剩下了平靜。“你看過我做的雕塑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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