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王宛南蹙眉,“皇室何來如此實力?”
    金滿便嗤笑一聲,道︰“你別忘了,昔年的堯光帝,可是天下修士第一人,便是周自橫也拍馬難及。”
    “那這雁翎衛,比之劍閣如何?”
    “你莫不是在同我開玩笑?”
    金滿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王宛南扯了扯嘴角,心道若不是孟七七來信,他可不伺候這位爺。和誰合作不好,派誰來不好,偏偏來了個混不吝的金滿,著實叫人慪氣。
    再一想到家里那仿佛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來討債的倒霉佷子,王宛南就恨不得捶胸頓足,怒吃一碗紅燒獅子頭。
    深吸一口氣,王宛南正色道︰“王常林必須除掉,此人留下便是個禍患。也不知那公主殿下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我就不信神武司在金陵如此順利的揭匾,會沒有王常林的授意。他再不濟,也是王家的家主,連他都堅守不住要投誠,更何況那些小門派,還有千千萬萬無門無派的散修,屆時……”
    “你難道還不明白,除非再有一個周自橫,敢一劍把那牌匾劈成兩截,神武司一事已無人能阻。仙門各派要對付白面具、對付妖獸,已分、身乏術,若再與皇家斗,一旦被扣上反賊的帽子,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金滿微微眯起眼,語氣冷冽,“皇帝等了十年,元武之爭便爭了十年。沒有誰,能再壓下一個皇帝的野心。沒有誰願意當一條走狗,可是當一條狗的權勢比人還要大的時候,人和狗就沒什麼區別了。”
    與此同時,王家長老堂。
    王常林坐在助威,另有十余位長老端坐堂上,一雙雙或渾濁或清明的眼楮看著堂下的王子靈,氣氛稍顯凝重。
    無形的壓力壓在王子靈肩上,但他絲毫不管,慷慨陳詞道︰“如今之計,是要盡快派人前往秘境,按照劍閣信中所言,將那三處山頭守住。陛下設立神武司,自有他的理由,而我王家的使命,不是加官晉爵,求得榮華富貴,而是金陵!金陵不可失!”
    聞言,幾位長老的眼中隱有動容。不知從何時起,王子靈變了,他似乎不再是從前的草包少主了。人瘦了不少,變得更有精神了,眼中也多了些許堅毅,甚至此刻,在他們面前還能如此鎮靜。
    恍惚間,他們仿佛見到了王子靈的父親,那個曾被他們寄予厚望的短命家主。
    金陵不可失啊。
    這句被寫在祖訓里的話,如今被王子靈三番兩次的提及,卻似在打他們這幫老家伙的臉。
    王常林掃視一周,臉上不喜不怒,問︰“子靈,你可還記得叩仙大會時的光景?孤山孟秀當著所有人的面,當場誅殺前任大長老。如今他們送信來,能信幾分?”
    此話一出,長老們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皆起了點疑心。
    哪知王子靈竟倏然跪了下來,鄭重地咳了一個響頭,而後抬頭死盯著王常林,道︰“王敬狼子野心,包庇凶徒、敗壞王家名聲,死有余辜!”
    一句話,擲地有聲。
    王常林微微眯起眼,而這時,王子靈再道︰“若不是狗賊王敬蓄意挑撥我王家與劍閣的關系,我們何至于如此瞻前顧後!我听聞,劍閣不光給我王家送了信,給其余各派都送了信。劍閣不可能坑害整個仙門,可見信上所言非虛。”
    說罷,王子靈誠懇、急切的目光掃過眾人,道︰“叔叔,各位長老,子靈年少,有許多不足,遇事考慮得也不夠周密,平日里便不敢有所僭越,萬事全憑長輩們做主。但祖訓有言,金陵不容有失,秘境不容有失,既然公主殿下已到了金陵,且帶了兵卒前來,想必敵人不敢直接在城中大開殺戒。城中既然無恙,那我們不若把重心完全放在秘境上。與其把它徹底封了,不如依了劍閣所言,派族中子弟前去。白面具若不來,我們可防患于未然;若來了,我王家的兒郎也不是孬種,定能殺敵揚威,將我們在叩仙大會失去的威望,全數奪回來!讓世人都知曉,我王家仍是那個英雄輩出的王家!”
    說到動情處,王子靈不禁握緊了拳頭,眸中異彩紛呈。
    長老們也紛紛點頭,覺得他所言在理。更有甚者眼眶泛紅,竟是忍不住要落下淚來——少年初長成,他父親若是知曉,怕也能含笑九泉了。
    于是,便有長老道︰“我覺得少主所言,倒是在理。我們沒必要再去招惹劍閣,與劍閣作對。況且他與那孟秀的徒兒已有婚約,日後或許……”
    王常林卻打斷道︰“婚約?我乃子靈親叔,他的親事當由我來做主,可我至今還未去孤山提過親,更不曾听聞有甚婚約之事。子靈的婚姻大事乃是全族的大事,萬萬不可馬虎啊。”
    王常林面色溫和,看著倒真像個關愛子佷的長輩,但唯有王子靈心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王常林心里的毒水怕是多得快要把它的心都給毒黑了。
    王子靈連忙道︰“事先沒有知會過叔叔,是我的不對。可叔叔怕是不知道,我母親與劍閣的周前輩乃是好友,曾私下定過婚約。後周前輩失蹤,孟小師叔便代他送來了信物。因青姑妹妹年齡恰好與我匹配,他便做主將她許配給了我。”
    王子靈句句誠懇,可他每說一句,內心都在受著巨大的煎熬。他幾乎已經可以預想到今後孟七七提著刀來找他的光景,可天地良心,這些話都是青姑教他說的。
    姑奶奶編得可來勁兒了,那曲折動人的故事若能印刷成冊,必風靡整個大夏。她還逼著自己減肥,說是太胖了不符合書中兒郎必須風流倜儻的鐵律。
    王常林氣得牙癢癢,偏又不能當場發作,“子靈,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啊。”
    王子靈便又磕了一個頭,“母親遺願,兒不敢不從啊叔叔!您難道要叫我做那不忠不義不孝之人嗎!如今整個金陵都知道我與青姑妹妹的婚事,若我悔婚,先不說壞了她的名聲,劍閣會如何想?世人又會如何看待我王家啊!叔叔!”
    王常林听得氣血上涌,表情差點沒繃住。
    此子先前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致使那上官老姑婆竟是斷了蕊珠宮與王家的節禮問候,他夫人如今便是回了蕊珠宮探明原由,尚未回返。因這,族中已有閑言碎語產生。
    現在,他又搬出婚約企圖用劍閣來壓他,偏偏劍閣此時又送信來,擺出一副不計前嫌的模樣,實在可恨。
    “子靈言重了。”王常林沉聲道。
    “叔叔、各位長老,子靈的婚事事小,整個王家事大啊。我們此刻不多派人手進入秘境,難道還要去加入神武司不成?若做了那第一個投誠的,整個仙門又會如何看我們?請三思啊!”
    第183章 兄與弟
    王子靈說到激昂處, 連磕三個響頭, 把額頭上都磕出了血。
    長老們看得心驚,紛紛讓他起來, 王子靈卻仍舊跪著, 任那鮮血從額角滑落, 仍要勸說。他為王家考慮的心情,所有人都感覺得到。眾人心中不由動搖, 即便是堅定站在王常林一邊的大長老、二長老, 也不得不承認王子靈說得合情合理,抓不到什麼錯處。
    他再如何草包, 那也是王家的少主, 況且是一個已經逐漸立起來的少主, 身上還有與劍閣的婚約。眾人心中的天平,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開始傾斜。
    誰才能為王家帶來最大的利益?這件事已經有待商榷了。
    王常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他往日里便極力表現出對王子靈關愛有加的模樣,如今卻不好隨意翻臉。
    于是, 王子靈狠狠地刷了一回臉, 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眾長老——他王子靈不再是草包了, 是一個有擔當、有見識、值得期待的少主。
    最終,長老議事以王常林被迫答應重新考慮劍閣來信一事為結尾。一向保持中立的五長老,更是在王子靈離開前叮囑他好生歇息。
    王常林咬碎了一口牙,面上卻仍要關懷幾句,免得壞了他一直以來苦心經營的形象。
    長老堂里如此鬧騰,外面卻也不太平。
    王子謙帶著他的長隨匆匆回家時, 恰好在前院踫到了同樣外出歸來,手里還抓著一把糖豆拋著吃的青姑。
    青姑這段日子,過得可謂瀟灑至極。她頂著王家未來少奶奶和孤山小師叔愛徒的雙重身份在王家進進出出,誰見了她都得禮讓三分。
    她本就是一個小姑娘,王家到底是名門世家、修仙大派,沒有誰會去主動尋她的麻煩。可架不住她要去找別人麻煩啊,這個別人,專指王子謙。
    如今王子謙見了她,那是恨不得立刻生出翅膀飛走。他一不能對他的未來堂嫂不敬,稍有不慎對方就能喊“非禮”;二不能與一個女子計較,失了他名門子弟的身份。進也難,退也難,步步皆難。
    這回又踫上青姑,還不等王子謙腳底抹油,青姑就揚聲笑道︰“咦?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我剛才還在神武司門口看見你呢。”
    青姑的笑聲如銀鈴,好听極了。可此刻落在王子謙耳中,便如魔音貫耳。
    他連忙拱手道︰“青姑妹妹說笑了,我只是去了趟纏花樓,連那神武司的門往哪個方向開都不知道呢。”
    王子謙是知道父親與頤和公主密談一事的,可父親並不想做那出頭鳥,叫整個仙門戳脊梁骨。即便日後大家都向皇室投誠,可迫不得已和主動還是有所區別的。
    雖說他也曾勸過父親,要想兩頭都討好,極有可能兩頭都討不了好。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擺明車馬搶佔神武司,日後待神武司一家獨大時,他們王家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可父親仍有顧慮,王子謙無法說服他,便只能按捺下來。
    青姑便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問︰“方才在人群里盯著那公主殿下看的,真不是你?”
    王子謙搖頭,“真不是,我哪會去湊那熱鬧?青姑妹妹方才過去了?”
    “是啊。”青姑大方點頭,“這等大事,我當然好親眼看著,日後才好向師父交代。我們仙門中人當一心求得大道,保護天下蒼生,絕不能拿這一身修為去謀求榮華富貴,你說對不對?”
    “青姑妹妹說的對,理當如此。”王子謙笑著。
    “哦,方才我看見你,還以為你是要拋下王家去加入神武司了呢,原來是我看錯了,虛驚一場。妖獸之禍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在金陵爆發,子謙堂弟那麼英勇,到時候一定沖在第一個,對不對?”
    王子謙漸漸有些笑不出來了,他哪里能不明白,青姑這是在給他下套。
    “有堂兄在前,我哪敢稱什麼英勇?”王子謙道。
    恰在這時,王子靈來了,磕破的額頭上淌下三道血線,看起來恐怖極了。他還故意沒擦,留著那血在王家晃了一圈,見到王子謙又在青姑面前唧唧歪歪,當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又與我青姑妹妹說什麼呢!”王子靈一遇上王子謙,便惡霸上身。
    青姑便立刻往王子靈身後一躲,好似受了什麼委屈似的。叫那不明緣由的路過一瞧——嗨呀,這二公子也忒不像話了,怎的把堂兄打成這樣!
    王子謙氣到暴斃。
    他再有城府,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能忍住不一腳踹過去,已是了不起。
    偏偏他解釋過後,王子靈還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喊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叔叔平日里關照我,你便心中不平,但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才是這個家的少主!是,我知道你天賦極高,飽受期待,但你敢不敢與我比一比?就比這次秘境之行,假若我們踫到白面具、踫到妖獸,你可敢與我同陣殺敵?!我王家的兒郎,比的就是真才實學!”
    王子謙臉色鐵青,什麼真才實學,王子靈還真是有臉!
    他一忍再忍,卻沒想到對方得寸進尺,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他死在關外,永遠不要再回來。
    “堂兄說笑了,斬殺妖獸是每個王家弟子的職責所在,堂弟怎會推脫?”
    “那你就是不敢咯?”王子靈頂著那張破了相的臉,湊近了用旁人听不到的聲音道︰“膽子如此的小,叔叔平日是怎麼教育你的?”
    王子謙立刻開口反駁,“堂兄詆毀我便罷了,萬不可如此說我爹!”
    兩兄弟又吵起來了,四周圍著的人便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一些剛從長老堂出來的長老,也駐足觀望。
    大長老臉色鐵青,欲上前喝止。五長老卻伸手攔住他,道︰“大長老急什麼,先看看不遲。”
    此時王子靈拍著自己的胸口,神色激動道︰“我說了嗎?我這是好心好意在指點你、關心你,偏偏你不領情,還污蔑我詆毀你!我知道我回來了,你心里委屈,可這幾句話你便承受不住,日後如何能成事?之前我被人叫了多少年草包,受過多少冷眼,我可曾怨過一句?知恥而後勇啊,子謙。”
    “堂兄誤會了!”王子謙余光瞥見四周的人,心中已有些著急。
    大長老眼看事情不妙,當即顧不得五長老阻攔,排眾而出。
    王子謙立刻見禮,心中稍稍松了口氣。然而這時,青姑驚呼一聲,王子靈竟是搖晃了一下,倒在了青姑身上。
    青姑連忙扶住他,關切之情溢于言表,待大家都看過來,她便心疼地解釋道︰“這幾日他總想著秘境之事,日日都睡不好,修煉又太過刻苦,許是太累了。”
    五長老這便蹲下來,替他把脈。
    眾目睽睽之下,他先是蹙眉,而後驚喜地宣布︰“恭喜少主,你的修為已步入第三層大境界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又驚又喜。
    王子謙後退一步,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王子靈半年之前還是一個草包,怎會在短短半年之內,就達到如此境界?!
    這還是一個草包嗎!
    等等,之前是他們故意將王子靈養廢的,他又自甘墮落,所以才有了草包之名。說不定、說不定他本就是個天才,比他王子謙天賦還高的天才……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在王子謙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個原本被他踩在腳下的廢物,忽然反過來將他踩在腳下,那他豈不是連廢物都不如?
    不、不……這怎麼可能!
    王子靈卻在這時恰到好處地虛弱地沖大家笑了笑,謙虛道︰“原本我打算過幾天再宣布的,沒想到被五長老瞧了出來。沒錯,我昨日已突破了第三層大境界,只是我突破得有些急了,因此受了點內傷。現在這樣,倒是叫大家擔心了。”
    “少主哪里的話,少主如此心急突破,定是為了王家。”五長老親自攙扶著他,而後回頭對下人吩咐道︰“去我房里將那顆千年參果取來。”
    “這可使不得!”王子靈受寵若驚。
    可五長老心意已決,青姑便甜甜地沖五長老笑了笑,道︰“多謝五長老厚愛。”
    有了五長老帶頭,其余人紛紛上前噓寒問暖。他們都知道,一個已經突破第三層大境界的少主意味著什麼。雖說他比王子謙年齡大,王子謙也馬上要突破了,可他突破的速度著實驚人。
    難保他未來不會成為王家的最強者,不是嗎?實力,永遠是一個修士安身立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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