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的哭了？我心中訝然。
“我還沒死呢，哭喪是不是太早了一點，”我側過頭盡量將那個通訊器放遠，壓低聲音大喘了幾口氣後，才稍稍恢復了些可以用來開玩笑的余力。
“都是三十歲的大男人了……宅男的心理也太脆弱了吧？”我故作輕松地調侃他道。
“雪見……”羅馬尼的聲音影影綽綽的，我已經盡了全力去听了，卻還是沒能听清他後面具體說了些什麼，只能從“滋啦滋啦”的噪音中隱約分辨出最後他似乎是在不停地重復“對不起、對不起”。
我忍不住咳了幾聲，吐出一些血沫。
在伸手抹去溢出嘴角的血跡後，我突然就有些慶幸通訊器的視頻功能壞了，要是讓羅馬尼看到我這副模樣，他指不定心里還會怎樣自責。
想到這兒，我又小小地吐息了幾下，慢慢地開口，盡量讓自己有些痛的發虛的聲音能听上去堅定一些。
“最差也不過是和在特異點-f的情況一樣罷了。”
我不清楚他那邊是不是能夠清楚地听道我的話，但我還是努力地安慰他道，“那次比現在還要糟糕呢……靈子轉移出問題不是你的錯，之前你檢查了那麼多遍，不可能再有問題的。”
“才三四米的高度，摔一下不礙事的，我體質很好你也知道吧？所以不礙事的。”
“我會用令咒叫吉爾伽美什來的啦，你不要擔心了……與其在哪里哭哭唧唧，不如快點告訴我，我現在具體的位置和這個特異點的情況？”
我摩挲了一下通訊器已經有些碎裂的背面，不知道踫到了什麼關鍵的元件，通訊中的噪音立刻降低了不少，羅馬尼的聲音就這樣清晰地通過兩側小小的揚聲器傳了出來。
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甕聲甕氣地問我︰“你現在情況怎麼樣？體質監測的元件也壞了，我這里根本不能看到你現在的身體數據。”
我遲疑了一下，才將自己的現狀如實向羅馬尼托出。
“是嗎，這的確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羅馬尼雖然這麼說著，語氣中依然滿滿的都是憂心忡忡。
“這時候說什麼‘不要勉強’也沒用吧。”
我听著對方的話，趕忙開口，還故意將話說得重了一些，以期在對方眼中營造出一種自己對現在窘境的毫不在意的假象。
“數據呢數據。大氣里的魔力因子濃度啊、從者反應啊什麼的，就算你一直在摸魚，旁邊也總會有在認真工作的員工吧？”
果不其然，羅馬尼的注意力立馬就被我對他的吐槽給吸引了過去。
“我這是在關心你啊，你竟然還誹謗我是在摸魚？”他沙啞著嗓子抱怨道，聲音甕甕的，還帶著些沒有完全退去的鼻音。
他埋怨完後，頓了頓，又道︰“你快點召喚吉爾伽美什王啊……還有，雖然落點不對，但是你現在所處的位置附近並沒有什麼靈基反應，暫時很安全。”
“好好好，知道這點就夠了。”
我稍稍安心了一點，接著問他︰“立香君那邊沒問題嗎？”
“……你倒是稍微關心自己一下啊？！”
“躺著的這會兒我就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哦，所以說你不看著那邊不要緊嗎？”
“有萊昂納多呢，沒關系的。”
“啊，那就好……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達芬奇親比羅馬尼你更加可靠嘛。”
“雪見……”
“哈哈……咳、咳咳，我開玩笑的。”
盡管對方並不能看到我的表情，我還是在重新平復了呼吸之後，朝著那個通訊器彎了彎嘴角。
長久的沉默。
良久，在我幾乎就要以為是那邊單方面地掛斷了通訊的時候，羅馬尼開口了
“雪見……”他的聲音很疲憊、很鄭重，和他平日里說話交流的嗓音完全不同。
“你一定不能再像上次那樣了，你不知道你之前被吉爾伽美什王從特異點-f帶回來的那次狀況有多糟糕，當時，我……我們所有人都……”
說到這兒，他沉默了。
那剎那，我幾乎能想象出坐在管制室最高控制台上的羅馬尼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副姿態。
在人理燒卻之前他的日常有多歡脫，這時候他的心情就有多沉重。
面對著這樣郁郁寡歡的羅馬尼，我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啞然許久之後，我才組織好了我的語句，道︰“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既然之前已經向你再三保證過了，我就會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
“或許行動中還會遇到什麼突發的狀況，但是我發誓，在我重新回到迦勒底的時候，站在你面前一定是一個完完整整、能跑能跳的我。”
說到這里，我突然又想到了一個更久之前和對方的約定。
“吶，羅馬尼，”我話中帶上了幾絲笑意，“這次行動結束之後，我請你喝我親手拉花的咖啡吧？”
第37章 林中的從者
“……你這話听上去像是立了一個flag。”羅馬尼遲疑了一下道，他的聲音听上去為難。
“要不這樣吧，”他說，“你回來了我請你吃草莓蛋糕怎麼樣？”
我被他這話給逗笑了。
“這和我之前說的沒什麼兩樣啊。而且，恕我直言，羅馬尼，”我憋著笑對他說，“就算你說了要請我吃蛋糕，這蛋糕八成也會是由我親手做出來的吧？”
“誒、這……”他語塞。
“好了好了，閑話不多說，我先試試能不能用令咒召喚吉爾伽美什吧。”我道，“話說，你能確定他的具體位置嗎？”
“很抱歉，因為吉爾伽美什王沒有帶上通訊器的原因，迦勒底並不能追蹤他的具體位置……”
羅馬尼似乎有些挫敗，話語的尾音都低低得沉了下去。
“我們現在只能追查到，他的著落地點是和預先設置的坐標一致的，其他的就……”
“啊沒事沒事，有令咒的話應該多遠都能進行召喚的吧。”我問對方。
“按道理是這樣的……”
“那就好，我試試啊？”
我用完好的右臂支撐著自己做起來，把通訊器暫且放到一邊，虛虛握著拳頭，將刻有令咒的手平舉向前，念出了強制咒文的內容。
一秒，兩秒……十秒過去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突然感到有些頭疼。
“怎麼樣？”羅馬尼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出。
我看了看手上被消去一道的令咒，遲疑了一會兒。
“雖然英雄王的確說過令咒對他無效，但是他還是能感受到約束力的吧？”我不確定道，“令咒是被消耗了，但是他並沒有出現。”
“哈？”
我沒去管那邊不可置信的羅馬尼，自顧自地掏了掏外套的口袋。
配給給文書職員的制服和醫療部的是統一的制式，是指在顏色上有所區別。因為長外套的口袋很大，所以像我這種喜歡揣上很多東西到處走的人就特別偏愛這套衣服。
臨行前，我把吉爾伽美什的王律鍵和自己的平板塞在了口袋里，但是現在，這兩樣東西都不見了。
我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羅馬尼……”我听到我喊對方名字的聲音正在顫抖，“我、我闖大禍了……”
“啊你怎麼了？”
“我把……王之財寶的鑰匙弄丟了……”
“……”
我崩潰地捂住臉，喊道︰“都是因為你的烏鴉嘴啊！說什麼我絕對不會和吉爾伽美什分開行動……結果現在又走丟、又掉了鑰匙……”
平板那種時不時就會消失一下的東西沒了也就沒了，但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在把吉爾伽美什的寶庫鑰匙給弄丟之後，還可以裝做個沒事人一般，去面對他的原主啊！
“啊哈……這是秒收flag嗎？不對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但遇到這種事情，到底要怎麼……現在可是大航海時代啊！”
羅馬尼的聲音听起來也十分絕望。
“不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什麼，拿起通訊器就七手八腳地從原地站了起來，嘗試著走動了幾步，再確認自己的行動能力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傷後，我把周圍的一小塊範圍都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遍。
“王律鍵應該不會被落在靈子轉移的過程中，所以它一定是在剛剛我從半空中掉下來的時候，從我的口袋里滑出來的。”
搜尋完了周邊的每一個草叢，我望了望天，估摸了一下當時自己下落時候的風向，選了條路繼續找。
“這東西大小也是個寶具吧，迦勒底能夠察覺到它的波長嗎？”
“啊，這樣也可以！是的，我來看一看……”
通訊器中傳來了細微的敲擊鍵盤的聲音，大約是羅馬尼在進行魔力反應的探測。
良久，對方“咦”了一聲，苦惱道︰“完全沒有捕捉到魔力反應，這不應該啊？迦勒底的裝置應該能夠察覺到範圍幾公里之內的魔力波動的……”
那邊的羅馬尼還在碎碎念著調整著探測的參數，我握著那個破破爛爛的通訊器，面對著眼前深邃到不可見盡頭的叢林，內心中突然油然而生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我突然有了一種不好預感。
下一秒，一道破空聲自我背後突然響起，那“嗖”的一聲快如閃電，由遠及近襲來的時候甚至與空氣摩擦出了尖銳的嗡鳴聲。
所幸有直覺作祟，我咬牙忍住左臂骨折的疼痛，飛快矮身往一旁就是一個翻。
只听見那支大約是箭矢的東西從我耳畔“唰”地一下掠過，最後“咚”地一聲，深深地嵌入了一旁的樹干中。
“ 嚓”。
我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臉驚恐地看向那棵被從中間折斷的、足夠有十個我那麼壯實的大樹。
“喂喂雪見，你那里怎麼了？我好想听到了很大的聲音……”
雖然通訊器被我下意識地緊緊握在手中，通訊而來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中。
羅馬尼的聲音及時地讓我從震驚中脫離了出來，我眨眨眼楮，突然瞥見了大樹折斷處掛上的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幾個猜想迅速地從我腦中略過。
我定了定神，撐著膝蓋站起來，隨手拍了拍頭發上的塵土。
左胸的心髒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激烈地鼓動著，我的語氣亦因為方才所推測出的猜想而有些激動。
“羅馬尼，有一個壞消息，有一個好消息。”
我沒有立刻去撿那個伴隨著箭矢一同被射來的王律鍵，而是眼楮一眨也不敢眨地、死死地盯著那支弓箭來源的方向。
這片樹林茂密而深邃，盡管天上的陽光奪目而熾熱，在經由層層疊疊樹葉的切割後，能夠最後落在地上的也多僅剩下了幾塊指甲蓋大小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