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柳兒都多大年歲了,成親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那孩子的爹是……?”
    季夫人回頭看了楊柳一眼,“就是昨天宛……楊桃說的那人。柳兒當初跟著他的時候,他尚未娶親,後來兩人相處的久了,這日久生情,就結了秦晉之好,本來也算圓滿,沒想到……唉,人生終歸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好在這誤打誤撞的,柳兒遇上了寅宸,被帶回到了你這個親娘的身邊。”
    季夫人說完這番話之後,暗自松了口氣,總算把這事兒給圓過去了。但她那口氣著實松得有些早,很快,白夫人就有了疑問,“宛清既然嫁了人,就算她夫君不在了,她不是應該待在婆家嗎?”雖然本朝並不禁制寡婦再嫁,但夫君一死就離家的著實不多,更何況當時她是沒有娘家的。
    季夫人還以為,待妹妹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應該是抱著楊柳好好哭一場,說幾次‘我可憐的女兒!’
    “額……是這樣的。柳兒當初嫁給她夫君,她夫君家里都是不同意的,嫌棄她……出身不好,又沒爹沒娘,她夫君死了以後,當家的老夫人就說,說柳兒八字不好,克死了她兒子,就把柳兒趕出門了。你說這人多可恨,憑白壞了我們家柳兒的名聲。”
    剛才姨母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季寅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了,想著這撒謊真是不好的事,因為撒了一個謊不算完,為了圓這個謊話,還得再不停地撒其他的謊,沒想到他娘這反應速度,編故事的能力都……厲害了。
    “他們不知道宛清有孕了嗎?”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妹妹,我可跟你說,你別犯傻,你要是因為柳兒肚子里頭的孩子想把她送回婆家去,那可不行。”因為那個婆家根本就不存在。
    “為什麼?”白夫人這麼一開口,在場的其他人就都知道了,她確實是有這個意思的。
    “因為……她婆婆又不喜歡她,萬一柳兒在外頭走了這麼一遭,他們不承認柳兒肚子里頭的孩子是他們家的孩子怎麼辦?就算承認了,萬一她還是看柳兒不順眼,平日好吃好喝的,趁著柳兒生產的時候動點兒手腳,去母留子……”
    季夫人的一番話,把白夫人嚇得心驚膽顫。之所以害怕,是因為確實是有這種可能性的。
    “你呢,要是不想帶柳兒回府,那也容易,就讓她留在我這里吧。我府里頭這一個一個的成親都還早,我就當,提早抱孫子了,孫女也行。”
    “那不行。”
    那邊季夫人和白夫人在說話,這邊,季寅宸用公筷給楊柳布菜,他們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加上季寅宸特別留意過,楊柳喜歡吃什麼,他還是知道一些的。
    “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別餓壞了肚子和孩子。這事,姨母知道了也好,遲早都是要知道的。”
    對于楊柳有身孕這事,白夫人沒法像季夫人想得那麼開。本來她還想著,憑著女兒的容貌、出身,即便不是完璧,只要盡心尋找,還是能找個好人家的,可現在……突然冒出了個孩子來。母子/女分別的苦楚,她是深有體會的,自然不能讓女兒也承受同樣的苦楚,但若是帶著孩子,這婆家只怕難找。若是不找,女兒還這麼年輕,難道要替那短命的女婿守一輩子不成?
    白夫人唉聲嘆氣,季夫人怕說多錯多。
    “事情已經這樣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是讓柳兒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
    “也對。”
    “娘,姨母,你們這一個叫她宛清,一個叫她柳兒,哪兒有一個人叫兩個名字的,不然,你們統一一下?姨母,我還是昨天的想法,宛清這個名字,被那誰用過了,就別再給表妹用了,宛什麼好呢?宛玉?宛若?宛怡?”
    “就你主意多,你表妹的名字,還輪不到你來定,待她回家了,你姨父自然會定。”
    季寅宸覺得自己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他本來是想靠這個轉移一下娘親和姨母的注意力的。
    若人的心思能分成十份,那麼白侍郎的七分心思在朝堂之上,兩分在五個兒子的學業上,剩余的一分,才是發妻和女兒。
    因為這樣,所以楊桃‘回來’的那一個來月里頭,白侍郎只見過她一面,口頭說了句,讓夫人照顧好她。
    “這是你爹。”
    在被楊柳叫‘爹’的時候,白侍郎傻了好一會兒,然後側頭和白夫人說,“宛清這回來待了些日子,倒是越長越像你年輕的時候了。”
    季夫人、季寅宸、白夫人︰“……”
    楊柳听了這話,只是笑笑,也不忙解釋什麼。現在這個時候,她倒是真不需要來自她爹的太多關注。
    白夫人正想開口解釋,被季夫人拉了一把,“那可不是,宛清畢竟是你和妹妹的女兒嘛,長得像妹妹,也實屬正常。”
    白侍郎和季夫人寒暄了兩句,只說有公務要忙,就往書房去了。
    “姐,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解釋,夫君他明顯是誤會了,以為楊桃和宛清是一個人。這明明不是。”
    “算了吧,你還沒看出來嗎?妹夫那心思,都在他的仕途之上。你就算說了,他也未必會在意。”虧他們還興師動眾地跟了來,原來這親爹根本就沒注意看女兒的臉。
    “表妹,你沒事吧?”多年未見,親爹卻這般模樣,季寅宸覺得楊柳應該是會難過的。
    “沒事。只是爹雖然沒認出來,但府里的其他人只怕……”
    “這些你就別憂心了,都交給你娘就是。”
    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白夫人終究也聰明了一回,對于楊桃出府一趟,就變成了楊柳這回事,白夫人並未明說她是被蒙蔽了的,只說前頭那個不過是試試他們是不是會奴大欺主的試金石,女兒丟了多年,她好容易才尋回,自然是不能讓她受半點兒委屈的。最近她對于他們的表現還算滿意,所以才決定把正主給接回來。
    白府的一眾下人們听了白夫人的說辭,一個比一個傻眼,這主子的心思,果然很難揣測。這樣的方法,她居然都能想到。
    “怪不得前頭那個大姑娘,成天雞蛋里頭挑骨頭,咱們做什麼事兒她都不滿意,原來都是奉了夫人的命,在試我們呢!”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原來就一直覺得那位大姑娘不是真的大姑娘,你們看她那模樣,既不像夫人也不像老爺的。”
    “馬後炮!”
    “現在這位大姑娘那是極像夫人的,但她那性子……你們猜會是如何?”
    “這哪兒是用猜的,咱們做奴婢的,不用猜,適應就行了。難道她一個小姐還能為了咱們改了她的性子不成?照我說啊,且做好了自己分內的事,別的就都是命了。”
    听了安媽媽繪聲繪色的表演,楊柳哭笑不得,“安媽媽,我還以為你是去府里熟悉情況的,沒想到你去打听這些了。”嘴長在別人身上,那是能控制一時,控制不了一世的。
    “這……府里的人,老奴也得熟悉啊。老奴本來是看著她們聚在一塊兒,想和她們打個招呼的,沒想到听到她們在說這些。”
    在白府待了幾天,楊柳還算適應這里的生活。白夫人每天都會來看她,和她說說話,她的那幾個弟弟們,因為他們爹的關系,長年都待在書院之中努力讀書,爭取早入仕途。
    總的說來,楊柳的生活沒有太大的變化,每天相處時間最長的,還是安媽媽。
    “楊……白姑娘,夫人不是說過了嗎?讓您少做這些,對眼楮不好的。您現在身份不同了,想要什麼,吩咐一聲便是,多的是人願意替您跑腿。”
    “自己做的,終歸不同的。”
    楊桃在的時候,那是練字、女紅、禮儀……但凡白夫人能想到的,都讓她學一些,不求精通,但求出門的時候,能唬人。到了楊柳這里,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那是做什麼,白夫人都怕累著她。所以楊柳就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事情做了,不然總覺得一天的時間過得太慢。
    “我現在還有時間做這些,待他出生了,只怕我難免手忙腳亂。”
    “到時候,夫人應該是會替您請個乃娘的,您不必憂心。”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第57章 克夫
    楊柳不擅長做女紅, 做同樣的事, 費的精力比旁的婦人要多的多, 隨著孩子越來越大, 她的精力愈發不濟,在第二次看花了眼, 直接把針扎到手指上頭之後, 她終于听了安媽媽的勸, 放下了繡棚。
    但手是閑了,腦子卻沒閑, 只坐了一會兒,楊柳就開始問安媽媽,她腹中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好。
    楊柳的這個問題, 讓安媽媽很為難,她倒是識字的,可認識的真不算多,“不然姑娘您說說看, 老奴听著便是。”
    “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若是個男孩子,就叫林……思睿, 您覺得好听嗎?”
    安媽媽還沒來得及搭腔, 白夫人已經先開了口, “你們在說什麼呢?什麼好听不好听?”
    听到白夫人的聲音, 楊柳和安媽媽都有短暫的慌亂, 想要開口解釋是白夫人听岔了, 但究竟是什麼能听岔成‘好听不好听’,她們卻沒一個能在短時間之內想出來的。
    季夫人見不論是楊柳還是安媽媽都努力想要接妹妹的話,卻越著急越想不出來,楊柳的臉都急紅了,忙在一旁圓了場,“不是我說你,你這耳朵,就是個擺設吧?宛清明明說的是,她的肚子好像看著比旁的婦人來得挺。我看也是,宛清你這肚子啊,就像我當年懷著你大表哥的時候,我看八成是個小子。”
    白夫人有些不好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啊,你們是在說肚子里頭的孩子?要我說,是男是女都好,以後年紀大了,兒子、女兒都是依靠。”
    “娘說的是。”這是林睿唯一留給她的,是男是女,她一點兒都不在意,只要孩子健康、平安就行。
    “你要早這麼想,宛清哪還會有那一番波折。”
    “那我當初,不是被豬油蒙了眼了嗎?姐,都過去的事了,您能不一直提起嗎?”白夫人其實是害怕的,怕女兒恨她,本來她該是金尊玉貴的官家姑娘,從小接受琴琴書畫的燻陶,長大了配一件門當戶對的好姻緣,卻因為她的緣故,變成了如今這樣的處境。
    “姨母,您來了。”
    “嗯,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習不習慣。”
    “姐,你說的這話,我就不愛听了。這兒才是宛清的家,她自然應當過得好,習慣才是。”
    “是,我說錯話了,還請妹妹見諒。宛清啊,其實是你二表哥,天天在姨母耳邊嘮叨,讓姨母來看看你。姨母不想被他煩死,這不就跑了這一趟。看到你安好,我這回去也好和他交待了。”
    “多謝二表哥掛念了。”
    “應該的,都是嫡親的兄妹。”
    白夫人听著楊柳和季夫人說話的同時,望著她的肚子,暗自嘆氣,若當年女兒沒丟過,只怕白府和季府,確實是能親上加親的,現在……沒可能了。
    這幾天白夫人也時常過來,但兩人雖是親母女,因為中間隔開了那麼長的歲月,終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白夫人沒話找話,問的也無非是楊柳吃了什麼,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丫鬟伺候得好不好,顛來倒去的,白夫人的問題,都差不多,楊柳的答案,也區別不大。這會兒多了季夫人,幾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自然了許多。
    其實季夫人也沒什麼話可說,無非是些關懷的話,說到後頭,就開始繞著楊柳肚子里頭的孩子轉,不論是季夫人還白夫人,都不止生了一個孩子,那不論懷胎還是生產的經驗都不少,但怕嚇到楊柳,于是她們說起的,都是懷著孩子時候的趣事和一些注意事項。因為事關孩子,楊柳听得極認真,這兩個交替說著,一個听著,日頭就已經漸漸開始往西邊走了。
    季夫人抬頭看了一眼,“……那行吧,今天就先說到這里,姨母還得回去跟你二表哥復命呢,要是回去晚了,他這脖子只怕能長出一寸來。”
    季夫人只是隨口一說,楊柳腦海之中,卻似乎出現了季寅宸那翹首以盼的模樣,不自覺地就笑了出來。
    “笑了就好,多笑笑,以後生出來的孩子啊,也是笑口常開的。”
    那天之後,白夫人也找到了和楊柳和諧相處的法子,其余的且不說,只圍著孩子轉便是。
    “娘,您又給孩子買衣裳啦?他……穿不了那麼多吧?”再說了,她雖沒生過孩子,卻是听養母抱怨、可惜過的,說孩子長得太快,這衣裳穿不了多久,就都沒用了。
    “沒事,等他出生了,這天就又熱了,小孩子火氣大,愛出汗,勤給他換衣裳,他能舒服些。”說到這里,白夫人拉住了楊柳的手,“兒啊,當初……你雖不在家,娘卻也是想著你的,每年的四季都要給你做好多新衣裳的,娘總想著,您到了什麼年歲,該有多大了,讓成衣鋪子里頭的師傅做。本來有很多的,但……前些日子都被,被楊桃吩咐人扔掉了。不過就算她不扔,那些衣裳你也是不能穿的,太小了。”
    “娘,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您就別惦記著了,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人最重要的是知足,她現在不愁吃不愁穿,有爹娘有弟弟,有姨母有表哥表妹,有孩子……楊柳想著,待她今後的哪一天重入黃泉的時候,定然要和林睿說,他走了之後,她努力讓自己過得很好,就是想他。
    “好嗎?”好什麼呀,終身的歸宿都沒有著落。
    “好的,真的好。”
    白夫人沒再說話,只是不停地摩挲楊柳的手。當年只有她掌心大小的手,現在已經和她不相上下了。
    側臉抹了抹眼角,白夫人靜了靜心,重新笑著對楊柳道,“對了,有件事要和你說……”
    “出門?我和您一道?我這樣,沒關系嗎?”雖然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白侍郎和白夫人是她的親爹娘,但楊柳終究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所謂的麻煩,不是旁的,是不希望他們因為她的緣故被人在身後議論,成為茶余飯後的笑話。
    “你這樣怎麼了?你也是正經成過親的人。”白夫人會這樣說,多少還是有季夫人的功勞的。
    對于自己這個妹妹,季夫人還是很了解的,她是那種特別傳統的,性子有些軟綿的女子。若不是講究什麼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當初她也不會那麼盼著給妹夫生一個兒子,給白家傳宗接代。楊柳呢,其他的且不管,孩子是實打實地在她肚子里頭扎根了,這婦人生孩子,那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一只腳是踩在鬼門關里頭的,若是運道不好,只怕生產的時候不僅需要產婆,還需要大夫,動靜那樣大,是不可能瞞得住的,與其到時候被動地傳出消息,被人抹黑了白府的名聲,不如他們主動把這事兒先攤開說。年少守寡的人也並不是沒有的,無非是夫妻緣分太淺薄罷了。
    季夫人說話,從來不緊不慢,但條理分明,听著特別有道理,白夫人听得一愣一愣,這思前想後,覺得她說得極對,這孩子也不是個物件兒,這生下來只是第一步,還得養大,這生孩子、養孩子的動靜可都不小。
    听娘親這樣說,楊柳只垂下了眼眸,按她來說,她和林睿確實是夫妻,但他們當時……在常人眼中,確實算是無媒無聘的。
    “前一段,楊桃替你回來了,娘就和其他府里的夫人們說過,說你被尋回來了,要帶著你去見見她們的,她們都等著呢,娘總不好言而無信吧?”
    不論是楊柳還是安媽媽,都是不擅婦人發髻的,所以楊柳大部分時間都還一直做姑娘打扮。這既然要出門去,又要表明她已然嫁過人的身份,不論衣著、發髻、妝容,那都是有講究的。
    發髻的事,小風算是四個丫鬟里頭做得最好的了。因為楊桃的緣故,風霜雨雪四個丫鬟對楊柳的態度都是沒有吩咐,她們就不主動靠近,不自找沒趣。所以楊柳雖然已經在白府待了多日,但和她們幾個,幾乎沒有太多的交流。
    因為是頭一次和娘親一道出門,楊柳怕出紕漏,所以提前做了她想好的打扮,想給白夫人看看,可以的話,花宴當天她就按這樣打扮,不行的話,哪里不行就改哪里,改到娘親覺得可以為止,也免得到了當天手忙腳亂的。
    “娘,您看花宴當天,我這樣打扮行嗎?”
    這是楊柳到了白府之後,第一回主動來找她,白夫人心里那個激動,面上卻不大顯,只是很認真地從上到下地好好看了看女兒的裝扮。
    “你這……會不會太素淡了些?”此刻的楊柳,發間只有零星發飾,淡淡的妝容,淺色的衣裳,站在那里,有股子不食人間煙火之感,好像下一刻,她就能踏著白雲騰空,消失不見。白夫人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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