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馬屁精。”季如嫣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不小的,反正在場的都能听到就是。見她哥看她,她立馬轉向白夫人,“姨母,表姐呢?該不會還沒起身吧?”
    “大老遠的,就听到你在說我壞話。我看著像是那麼懶的人嗎?”白夫人還沒回答,緩步走來的楊柳已經自己回答了季如嫣的話。楊柳和季如嫣處得久了,說話都很隨性。雖然覺得奇怪,為什麼平日里頭都是季如嫣直接到她的院子里頭去,今天卻要讓她出來一見,本來還以為是因為要和她娘在一處說話,卻沒想到,還多了個季寅宸。自她回了白府之後,幾乎沒有再見過季寅宸。今天這毫無防備的一面,讓她突然覺得,他看著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二表哥。”
    “好久不見,表妹可還安好?”
    “很好的,表哥呢?”
    見兩人一見面就生疏地寒暄,季如嫣有些看不過眼,“至于嗎?又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怎麼問這樣見外的問題?表姐你快過來坐,你挺著那麼大肚子站著,我看了都覺得累。”
    白夫人看了眼季寅宸,又看了眼楊柳,然後笑笑說,“對,都不是外人。嫣兒,宛清現在這肚子,你就覺得大了?以後還會更大呢。現在其實還算小了的。”
    “還要大?還會大很多嗎?”
    “應該至少這樣吧?”白夫人在自己的肚子跟前比劃了一下。
    季如嫣一副被嚇到了的表情,“那以後,表姐還能走得動路嗎?不會是要天天躺在床榻上頭了吧?”
    “哪兒啊?咱們周遭的倒是沒有听說,但是城外那些個村子里頭,听說有些婦人,還挺著快臨盆的肚子下地呢,直接把孩子生在地里的都有。”
    本來季寅宸還想著挑個能讓姨母和妹妹聊得投機的話頭,沒想到他還沒開口,她們就已經聊上了。這樣很好,不枉費他今天跑這一趟。
    楊柳一個錯眼的功夫,季寅宸就坐到了她身邊。下意識地,她就問了句,“表哥可是有事要說?”問完之後,又覺得這話生硬,正不知道該如何圓回來之時,季寅宸卻應了聲,“是。”
    在說正題之前,季寅宸先又問了句,“最近,孩子挺好的吧?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真的挺好。娘親也擔心,幾天就讓大夫上門一趟的。”
    “那就好。是這樣,那天我和如嫣一塊兒出去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如嫣和我說過。”
    季寅宸看了季如嫣和白夫人那邊一眼,確定她們還在繼續說話,繼續道,“如嫣當時听到了一些對話,我當時倒希望是她听錯了,但我後來讓人去查了查,那個……”說起‘鄭鐸’的名字的時候,季寅宸稍稍壓低了聲音,“他也來京城了。”
    “什麼?”在听到鄭鐸的名字的時候,楊柳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呼吸似乎也困難起來。
    “你放松點。我之所以和你說,是讓你先有個準備。總比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遇到他或者他夫人來得好些。若真有那天,你就盡量當做你不認識他們,只要記得你現在是白宛清,他們沒法再欺負你,這就可以了。”
    良久,楊柳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二表哥,謝謝你。”
    “總之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孩子,別的不要多想。”
    如何能不多想呢?本來以為此生再見不到的人,又出現在了隨時可能見面的同一個城中。楊柳看向了白夫人,看來以後那些個花宴,她是能不參加,就盡量不參加了。不然若是遇上了徐珍,那才真的難堪了。
    季如嫣感受到了來自楊柳的目光,再一仔細看,本來坐在她身邊的二哥,居然坐到表姐身邊去了,還靠那麼近。
    “二哥,表姐,你們……”季如嫣一開腔,楊柳和季寅宸的心都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結果她只是皺了皺眉,“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啊?”
    “嫣兒你那麼好,哪兒有壞話可以讓人說的。”
    這話讓季如嫣听著很是受用,“不得了,表姐你這嘴怎麼突然變這麼甜了,又偷偷吃了蜜餞了是不是?不是說好了的嗎?你一塊我一塊,咱們一塊兒吃的。你怎麼能一個人偷吃呢?”
    “我可沒偷吃,我是關明正大地吃。你一塊我一塊,本就不公平。”
    “一人一塊怎麼不公平了?”
    “你就一張嘴,我這兒有兩張啊。”
    “兩張?”
    “嗯。”楊柳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嘴,伸出了一根手指,而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伸出了兩根手指。
    季如嫣是被暫時忽悠過去了,白夫人卻終究比他們在場的三人都多吃了十幾年的飯。雖沒直接問,但都記在了心間。
    文昌侯府,亂了。
    管家雖然千叮嚀萬囑咐,外頭的謠言听听也就罷了,不許在府里頭私下議論,但嘴長在人身上,也就兩個用途,吃和說話,府里頭的下人,一日里頭能吃東西的時候也就是早、中、晚三餐的時間,其余時間,都憋著不張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老夫人呢,雖然因為侯爺的關系,幾乎是不出府走動了,外頭她這個年紀的婦人,那都已經不是夸兒子能干,而是夸孫兒聰慧了。但在府里頭走動是難免的,她這眼神雖然隨著年紀漸大而有些不大好,但耳力還是不錯的,這一個沒有把住嘴,一個沒有關住耳,禍事就成了。
    本來只是因為提到兒子,所以老夫人才駐足听了會兒,沒想到她們說的竟然會是這樣的消息,簡直……晴天霹靂。老夫人听完了之後,抖了兩抖,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直到听到拐杖落地的聲音,兩個本來說的興高采烈的丫鬟才發現自己闖了大禍。
    差不多時間,楚衍家中,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
    文昌侯不僅克妻,還服用過絕嗣的藥,楚衍當初也一起服用過。雖然不知道這倆到底當初服藥之前怎麼就能這麼想不開,拿這樣的大事開玩笑,但文昌侯其實沒有什麼,反正他本也是克妻命,妻子都過不了門,就更不要說生孩子了。然楚衍則不同,前頭那麼多年,身邊那麼多妻妾,別說兒子、女兒了,連個蛋都沒懷過,倒真是落實了這個傳聞了。
    上頭,楚衍的娘和正妻坐著,旁邊站了楚衍的其他妾室,下頭,楚衍那個剛被查出了身孕的妾瑟瑟發抖地站著,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她有了身孕之後,身份瞬間水漲船高,她雖名義上為妾,但待遇已經快要趕上楚衍的正妻了。今天……她本正在小憩,卻突然被叫了起來,然後就被帶到了這里。
    “老夫人,夫人,各位姐姐……安好!”
    “哼,她居然還有臉站著。”
    “這不是以為,她做的天衣無縫嗎?倒確實厲害,糊弄了整府的人呢。”
    “害我還以為,我也有機會能替爺生一個孩子呢!”
    “就你?老蚌生珠嗎?”
    楚衍的妾們在一旁竊竊私語,一人一句,說得老夫人心煩意亂,她沒開口,只是看向了兒媳。
    楚衍的正妻謝氏,環視了周遭這一堆讓她心煩了多年的女子,開口說了兩個字,“閉嘴!”瞬間,她們就安靜了下來。
    謝氏當年坐著八抬大轎被抬進楚府的時候,心思和別的新婚女子沒有不同,不過八個字,琴瑟和諧,子孫滿堂。沒想到是年復一年的失望,她偷偷看過很多大夫,吃過很多偏方,覺得自己沒有指望了,開始給楚衍納妾,一個又一個,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會蒙在被子里頭哭,後來就麻木了,只要她們能給楚衍開枝散葉,她就能善待她們。但現在……那些人居然告訴她,不是她的問題,不是她們的問題,是楚衍的問題。她不是沒有懷疑過楚衍,但他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怎麼能懷疑他呢?
    “唐姨娘,今天讓你過來,只是要確認一件事。你腹中的孩子,確實是夫君的嗎?”
    唐姨娘瞪大了眼楮,臉色瞬間就漲紅了,“夫人,您,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妾身是夫君的姨娘,腹中的孩子不是夫君的,還能是什麼人的呢?您……您不能因為夫君不在,就冤枉妾身吧?”
    “你一個姨娘,叫什麼‘夫君’,得叫‘爺’。夫人,您可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詞,這事本就古怪,咱們跟著爺那麼多年,沒有一個人有福分替爺誕下麟兒,她才來多久啊,就懷上了。很是蹊蹺呢。”
    “那是你們……”‘沒本事’三個字,唐姨娘在對上謝氏的目光之後咽回了肚子里,“妾身自跟了爺之後,一天三拜,求菩薩賜下麟兒。也許是菩薩正好听到了妾身的願望。”
    剛才謝氏也是一時沖動,驟然听到那樣的消息,任誰都是能失了理智的,但坐了這麼會兒,她倒是清醒了過來。若傳言為真,那麼……他夫君確實是需要一個孩子的,不管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既然夫君承認了,那麼她也該承認。至于知道真相的人,孩子的生母,就如她當初所想一般,除去就好了。
    “唐姨娘你,倒是虔誠。娘,媳婦想著,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然還是等夫君回來再說吧。萬一真是老天開了眼,賜下麟兒,那是咱們楚家的福氣。”
    楚老夫人的心,此刻也亂的很。既怕兒子無後,也怕兒子受了蒙蔽。但正應了媳婦的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唐氏腹中真是兒子的骨肉,她們卻因為懷疑而給她折騰沒了,那真是後悔都晚了。
    “就听你的。先讓她下去吧。”
    若是往日里,這樣的消息,周夫人怕是最愛探听的,當做笑話听,但大女兒周瑾才剛退了親,年紀也被該死的秦家拖大了,她沒那閑心去管別人家都是怎麼回事,只自顧自地焦頭爛額中。
    在這樣的時候,他們府里辦花宴,那肯定是不合適的,所以周夫人就求了她原來一個閨中的好姐妹。對于長女,周夫人還是很有信心的,她若是不好,當初也不會被秦家看上。這回的事,他們周家有不對,秦家也有不對,結果不該由女兒一人擔著。只盼著……能踫上通情達理的,只看長女品性的人家。
    “姑娘,你這肚子都這麼大了,不然這回,還是別去了吧。反正以後姑爺都在京城述職,您去花宴的機會還多著呢。”
    “你懂什麼呀,這發帖人寫的雖然是個陌生名字。但送帖子來的,是姑母家的人。也就是說,這個花宴,應該是姑母拖人辦的。只怕是為了我那剛退了親的表姐。姑母相邀,我怎麼能不給面子呢?”
    “啊?才剛退了親,就……是不是太快了些。”
    “要是表姐才十五,自然是快了些,但表姐已經快十七了。姑母如何能不著急呢?你就放心好了,能去花宴的,都不會是普通人,看我這樣,是不會故意來沖撞我的。”
    白夫人接到帖子的時候,跑去問了問楊柳,倒不是要逼她出門,就是怕她在家待久了,覺得悶。
    “花兒倒是沒什麼好看的,都差不多,不過付府的廚子做的兩道點心很是地道,你要是想出門,倒是可以飽飽口福。”
    一听是花宴,楊柳頓時就想到了季寅宸說過的鄭鐸的事,冤家……從來都是路窄的,她不想冒這個風險。
    “還是不了,我最近晚上有些睡不好,白天沒什麼精神。”
    “睡不好?怎麼會睡不好呢?是肚子不舒服嗎?來人,去請個大夫來。”
    “不用了不用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睡到後半夜,覺得有些冷。我這一到了冬天,手腳就是熱不起來。”
    “這一點上,你倒是隨了娘的。沒事,娘讓她們晚上給你添幾個湯婆子,把床焐熱了,你再睡。我說呢,最近看你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前頭問你,你還說沒事呢。”
    “本也不是什麼大事,說出來怕娘你擔心。”
    “怎麼不是大事,你懷著孩子呢,這覺要是睡不好,要出大事的。再者,我是你親娘,替你擔心不是應該的嗎?”
    白夫人這樣,讓楊柳多少有些愧疚,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和她說實話。
    楊柳輕輕靠在了白夫人肩頭,“娘,您已經待我很好了。”
    “傻孩子,這算什麼好啊?”
    “那女兒不去,娘您是準備一個人去嗎?”
    “你都不去了,娘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推了便是。反正,本也不是什麼熟悉的人。她給我發帖子,我還覺得納悶呢。”
    “您要是想去的話,不如就讓如嫣陪您去吧,她愛湊熱鬧。”
    “如嫣啊!那孩子太鬧,還是算了。再說了,既然咱們府里有帖子,你姨母那兒指定也是有的,到時候你姨母自會帶如嫣她們去的。”
    “姨母若是去了,那不是正好,您還能和姨母說說話呢。”
    “反正還有幾天,到時候再說吧。”
    說曹操,曹操到。楊柳和白夫人才剛把帖子的事兒放下,季如嫣就過來了,“姨母,表姐,你們收到了付府的帖子沒?”
    白夫人點了點頭,季如嫣立馬就開口問楊柳,“表姐,那這回,你去嗎?”
    “不打算去。”
    “為什麼不去啊?去吧,本來我也不想去的,大冷天的,有什麼花兒可賞的,可我後來立馬就改主意了,因為听說那付府有一株墨梅,黑色的梅花,我還沒親眼見過呢。”
    “墨梅?倒是稀罕。”
    “稀罕吧?听說付府還用了法子,讓它在花宴那天開花呢。怎麼樣表姐,一同去看看熱鬧吧?”季如嫣一直覺得,這熱鬧就是人越多湊一塊兒看,越熱鬧。
    “既然稀罕,那你仔細看,看清了之後,畫給我看。”
    季如嫣頓時垂下了頭,“表姐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個特別掃興的人。”
    楊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姨母,您看表姐。”
    “行了,你表姐也不是故意不去的,她這兩天身體不舒服。”
    “啊?不舒服?哪兒不舒服啊?”季如嫣一下就看向了楊柳的肚子。
    “沒什麼,就是天冷了,晚上有些睡不好。”
    “冷,睡不好,要不是我睡相太差,我就來白府陪著表姐你睡了,我身上可暖和了,如冰、如茵她們都愛跟我睡的。”
    一听季如嫣的睡相不好,白夫人立馬就警惕了起來,“如嫣啊,沒事的,你表姐那兒,多準備幾個湯婆子就行了。”
    “嗯……表姐你不去也沒事,就算你不去,我也能讓你看見墨梅。”楊柳點了點頭,以為她口中所謂的‘看到’,是通過畫畫的方式,卻沒有想到,季如嫣用的,是更直接一些的方式。
    花宴當天,在眾人皆在寒暄的時候,季如嫣悄悄按照從丫鬟那兒打听的路線往墨梅所在而去。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她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了神。想起對表姐的承諾,手抬起伸了半天,卻終究沒能下去手。折梅花的事,她倒不是第一次干,只有這一回,特別猶豫。不是猶豫哪枝看著更有風骨,而是覺得折了哪一枝,它看著都不再完整了。
    在季如嫣猶豫不決的時候,從她身後伸出了一只手,只听利落的 嚓一聲,一截梅枝應聲而斷。在她驚愕回首的時候,那枝梅花被送到了她跟前,“我看著,這枝最好。要嗎?”
    季如嫣看看那枝梅花,看看他,來回反復看了幾遍,‘啊’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跑,慌不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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