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接下來,譚珍便看著姜茂松和石頭父子倆擺上碗筷,準備吃飯。她忙站起來想幫忙,姜茂松卻擺擺手說︰“譚珍你坐著吧,你剛來,找不清東西。”
    父子兩個擺好碗筷,田大花端著兩盤菜進來,隨口吩咐道︰“石頭,去扶爺爺來吃飯。”又指指姜茂松︰“你去福妞家把三娃弄來。”
    為什麼叫“弄來”,因為三狗子一旦在外面玩高興了,就絕不肯輕易回家。
    姜茂松轉身出去,沒多會兒,拎著三狗子回來了。
    是真的拎,從他胳膊下抱起來拎在身側。為什麼要拎,因為你不拎,他就各種耍賴各種拖延,從福妞家走到他們家,三分鐘的路他能玩半小時。
    一邊被拎著走,一邊三狗子兩條小腿還地蕩來蕩去地踢著玩,十分坦然。姜茂松把他拎進屋,丟在沙發上。
    石頭和譚珍下午見過三娃了,正跟劉晉玩,注意力全在玩上頭,跟石頭呆一塊沒幾分鐘,吃完了給他的喜糖,爬起來就跟劉晉跑去玩了,讓石頭忍不住笑罵他小沒良心。
    這一跑,玩到現在吃晚飯才回來。三狗子在沙發上一骨碌爬起來,注意力馬上就轉到了譚珍身上。
    田大花讓他叫大嫂,小家伙嘴里甜甜地叫著,小狗腿就從沙發上跑過去,自覺自發地爬到譚珍腿上,笑眯眯叫︰“大嫂,你真好看。”
    “你給我過來,不許纏人。”
    石頭把他抓過去,限制在他腿上,先給他盛了一碗湯涼著,很自然地動手給他喂飯。
    這個小不點的弟弟太好動,媽媽平常照顧他辛苦,石頭和平安每次回家,已經習慣了照管他。
    “要大嫂喂。”三狗子掙扎抗議。
    對此石頭淡定地說︰“你大嫂是當醫生的。醫生你不知道嗎?她會給人打針,你打過預防針的吧。”
    三狗子看看譚珍,歪著小腦袋衡量一下,大約消停了半分鐘,就又故態復萌了。
    來到沒幾天,譚珍對她要嫁的這個家庭很快熟悉起來,陌生和忐忑感也隨之消失了。
    她對自己的婆家有了很多直觀認識。比如︰
    小不點的小叔子很漂亮很可愛,可是很淘很纏人,一秒鐘讓你想親他,一秒鐘讓你想揍他。
    老爺爺在這個家里啥事不管,似乎毫無主見,啥事都听兒孫的那種。
    可是,一家人都很孝順老爺爺,石頭回來以後,每天晚上都會給老爺爺端洗腳水,陪著老爺爺洗腳聊天,等老人泡完腳給他擦腳。
    公爹很忙,在兒媳婦面前很注意形象,很親切但不多說笑,很典型的“老公公”角色定位。
    公公婆婆很恩愛,婆婆不管說啥,公公口頭禪都是“好”。
    還有,最最重要而又神奇的一點,這個家,婆婆說了算,家里不管大事小事,統統婆婆說了算!
    譚珍覺得,她只要牢記這最後一條,就不難融入這個家庭了。
    石頭和譚珍的喜事辦得低調溫馨,請的客人不算多,除了自家親友,茂林一家也趕回來了,還有就是姜茂松的老戰友和石頭自己的同學朋友。
    譚珍娘家人離得遠,在這邊誰都不認識,田大花還特意叫了大院里兩個年輕小姑娘來給她做伴娘。
    可就在這不算很多的賓朋親友中,足足又讓譚珍驚訝了一回,她在軍區醫院當醫生,也算是見過高級別首長的,可這不等于在自己婚禮上看見了不會吃驚。
    比如,就連他們家小姑姑的公公,居然也是正師級的人武部長,身經百戰的獨臂老革命。
    還比如,隨便來了個衣著簡樸老百姓裝束的老人,石頭趕緊拿煙敬酒,完了悄悄跟她說,看見沒,那個就是我們從小都在故事里听說過的抗戰英雄xxx。
    新婚夜譚珍還在有點暈乎地想,她到底是怎麼稀里糊涂嫁進了這樣一個家庭的。
    ☆☆☆☆☆☆☆☆
    石頭和譚珍在城里舉行完婚禮,又去老家村子拜望了各家長輩,上墳,給太爺爺太奶奶的墳放了代表喜事的紅紙條。
    婚假結束後,恩恩愛愛的小兩口就雙雙返回了部隊。
    回去以後,他們把小家安在醫院,醫院給了宿舍住房,石頭平常在海上比較多,有時譚珍一個人在家,就喜歡給婆婆打電話,寫信。
    本來婆媳不在一起生活,也沒什麼好產生矛盾的,譚珍每次打電話寫信,都各種關心各種囑咐,還給田大花寄來老家的土特產,很讓田大花享受兒媳婦這份親昵和孝心。
    緊接著就是春節。
    這一年春節,田大花讓姜茂松問了一下老薛,說薛新桃沒回來過春節。
    怎麼沒回來呢?田大花自然就要追問。
    知青過年回家探親,是他們插隊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也是辛苦一年後,日思夜盼的一件幸福事。
    插隊知青,前兩年是不允許離開的,兩年之後,一般按照規定,經過當地生產隊和公社的批準,農閑時節允許回家探親,一年只有一次探親假。
    于是每到年節,獲得批準的知青們便手提肩扛,帶著行李,排起長隊,買票,擠車,換車,千里迢迢趕回家中,只為了跟家人團聚的分分秒秒,能夠過個團圓年。
    當然,知青探親有規定期限。期限雖然不長,根據路程,興許十天半月,興許一個月探親假,可也足夠回來看看家人的了。
    到了期限,他們會自覺返回,不然這年代,知青回家後,沒有戶口,沒有糧油關系和檔案,沒有任何單位敢接收。延期不回會挨處分,父母也會受到各方面的壓力。
    所以一年僅有的一次機會,誰不想回家看看父母家人呀。
    平安和薛新桃一起插隊,現在平安參軍,薛新桃已經是第四年的知青了,她完全可以申請回家探親。為什麼沒回來?當地不給回來?
    結果老薛那邊說,桃子自己沒申請,大概是為了省路費吧。
    老薛說,家里孩子多,大女兒有病,加上妻子沒有正經工作,難免就經濟拮據些,桃子這孩子在知青點,家里實在貼補不了她。
    大西北的偏遠農村,薛新桃一個小姑娘家,干一年農活,掙的工分還未必夠自己吃飽的,哪有錢千里迢迢回城探親啊。
    不知怎麼,田大花就想到姚青竹了,姚青竹那個娘家,大概也是差不多情況吧。
    只不過姚母就是明明白白的偏心,偏心得要死,刻薄不講理,只偏心兒子。而眼下看來,薛家跟姚家倒不太相同。
    薛家大女兒病弱要照顧,自然分去父母更多關愛,薛新桃是老二,下邊還有老三是弟弟,唯一的男孩,肯定重視,老四是女兒,家中老小,自然也疼愛些。
    ——所以,薛新桃大概就是很容易被忽視的那個了。
    田大花見過薛新桃幾次,實話說,這姑娘懂事安靜得叫人心疼。
    春節一過,田大花就想法子從自己廠里要了個招工名額。不要說她背後的身份家庭,單說她這些年的車間主任,她開口要了,也沒人敢駁她的面子。
    她把招工表用加急的掛號信給薛新桃寄了過去。
    田大花本來以為這事很簡單,人往高處走,人家知青有招工機會,當地村里和公社總不能硬攔著,畢竟這年頭沒有一定的關系背景,也拿不到招工回城名額,正常來說,拎得清就不該阻攔,簽個字,同意放人,就行了。
    結果一個星期後,薛新桃從縣城哭著給田大花打電話,說村里很痛快就給她簽了字,公社革委會的領導卻不肯簽字放人。
    “為什麼?他們什麼理由?”
    理由現成的啊,都不用找,知青應該扎根農村一輩子,滾一身土,沾兩腳泥,奉獻農村踏實苦干,怎麼可以走呢。
    “阿姨,我沒有錢送禮……阿姨你不知道,他們不會輕易放人的,他們看到女知青,就更不會輕易放人,總是變著法子卡……”
    田大花敏銳地從這句話里听出了些別的東西。
    她想了想,囑咐薛新桃︰“桃子你別著急,你現在先回知青點去,最近幾天哪兒也不要去,不要落單,誰單獨找你也不理他,阿姨會想辦法的。”
    她把電話一摔,心說公社革委會主任哎,好大的官。
    第117章 悶磚
    姜茂松下班回來的時候, 田大花正在切菜,她在剁一顆大白菜, 手起刀落之間,白菜剁成碎碎的餡兒。
    再看她那臉色,分明有些氣悶。
    “媳婦兒, 晚上弄什麼吃呢?白菜包子?”
    “白菜粉絲的蕎麥面包子。”田大花說著,把刀丟在案板上, 擰眉看他。
    “媳婦, 今天怎麼好像不高興啊。”姜茂松問,“小臭蛋又氣人了?”
    “那倒沒有,跟劉晉在客廳看電視呢。”田大花忽然問他︰“哎,你這人最狡猾了, 你說我要是想給誰扣個說不明白的罪名, 怎麼辦比較好?”
    哎呦喂,姜茂松一听趕緊拉她坐下,語帶調侃地問︰“你這是要整誰呀, 誰那麼不開眼, 惹到您老頭上了?”
    田大花想了想,一邊拌餡兒包包子,一邊就跟姜茂松把桃子的事情說了。
    姜茂松一听, 嘖了一聲說︰“難怪你生氣呢。不過他要只是堅持不簽字放人, 你也抓不到別的把柄啊。”
    “這事情還用多說?”田大花說,“薛新桃那小姑娘,你也見過的, 那姑娘雖然年紀不大,看著卻比較有韌性的,沒那麼柔弱嬌氣。她要只是因為不簽字,不會跑去縣城,哭成那樣子給我打電話,很可能是對方提了什麼齷齪的要求。”
    姜茂松沒作聲,默認了她的說法。
    他所處的層次,有些沒有對外公布的事情,他卻是知道的,比如前不久,某個知青建設兵團才剛發生的,多個女知青舉報,有人因為“破環上山下鄉”的罪名被槍決了。
    “現在先把小姑娘弄回來再說吧。”姜茂松說,“不管她能不能成為我們家兒媳婦,那還是老薛的女兒呢,我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視不管。”
    “實在不行,我就去一趟。”田大花發狠。
    “哎呦,我說媳婦,這事情你可不能蠻干啊。”
    “在你眼里我就那麼沒腦子?”田大花嘁了一聲,“我才不會蠻干呢。再說我就算蠻干,我也有法子揍得他哭爹喊娘還賴不著我。”
    這個,姜茂松絕對相信,自家媳婦有多凶殘,他太清楚了。
    “大花,我看眼下這個事情,關鍵不是整人,是解決薛新桃眼下的問題,怎麼讓她順利招工回城。”
    “那是自然。平安臨走時托付過我的,我總得把人給他好好的弄回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找個名目先收拾他唄。”田大花說。這年代,別的不說,罪名很多。
    姜茂松想了想,就笑笑說︰“哪用得著你親自跑那麼遠啊,這麼著,你打算怎麼辦,你聯系一下劉師長,讓他幫你去辦,別忘了有他在那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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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新桃是認識劉師長的。她和平安來到知青點之後,劉師長就來看過他們,後來劉安生也跑來插隊,劉師長又來過兩回。
    薛新桃听了田大花的話,回到知青點,每天跟其他知青呆在一起,白天跟村民去上工,絕不落單。這天劉師長忽然來找她。
    他出門,自然有司機和警衛員跟著。沒進知青點,就是讓警衛員把薛新桃叫了出去。
    薛新桃知道劉師長的身份,也知道他和平安家里的關系,雖然不算熟悉,卻完全是可以信任的人。她跑出去,便看到劉師長站在車邊等她。
    劉師長迎頭第一句話就問︰“丫頭,打人敢不敢?”
    薛新桃看著面前的劉師長,拿不定他要干什麼,一時沒敢說話。
    劉師長就笑笑說︰“你田阿姨讓我來找你,她給你的主意。這麼著,你現在就去公社,找那個什麼主任簽字。不要讓其他人在場,只要他說不簽,說什麼混賬話,你書包里裝塊磚,你就給我掏出來,只管往他腦袋上砸,砸完了你就跑,不用怕,我們跟你一起去,我讓警衛員在公社門外等你。”
    薛新桃兩只黑亮的大眼楮看著他,神采閃爍,只考慮了幾秒鐘,這姑娘一甩垂到肩膀的辮子,扭頭進了知青點的屋子。
    她很快背著一個黃挎包出來,一言不發,順手從門口土牆扒下來大半截青磚。
    幾十分鐘後,薛新桃小鹿一樣飛快地從公社大院里跑出來,緊張得小臉漲紅,急促喘著氣跟等在門口的警衛員報告︰“砸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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