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她覺得陳應月這麼好的一朵小花兒,絕不能讓陸亦修給耽誤了。
    小秘密被揭穿, 陳應月簡直恨不得找個無底洞鑽進去。
    夏老師是個好人,答應陳應月不會把這事兒捅出去,但前提是陳應月在高考之前都必須和陸亦修保持距離,以免影響高考。
    陳應月打心眼里覺得,夏老師說的在理,加之早戀處分早就讓她陰影重重。
    她是頭一回戀愛,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己和陸亦修的關系。
    現在班主任的一席話,倒讓她定了心。
    天大地大,現階段高考最大。
    *
    陸亦修明顯感覺陳應月在疏遠他。
    雖然她以前也對自己愛理不理,但也沒像現在這麼過分,連小手都不讓摸了。
    他心里有氣,卻也不知道往哪里撒。
    藝考成績出爐,陸亦修考出了全市第一的好成績。
    假使高考文化分過關,那就中戲、北電、國美隨便挑了。
    順理成章地,他又回到了省招班重新學習。可經過幾輪換位置,他早就不能和陳應月坐前後了。遺憾是有的,但轉念一想,能天天見著陳應月,他又陽光燦爛了。
    然而,經過將近一個月的試探,陸亦修知道他錯了。
    無論他怎麼努力找存在感,陳應月也只把他當個普通同學。
    他生氣了,索性不理她。
    兩人一直僵持到了高考前三天,陸亦修終于忍不住了。
    那天,是個犯困的晚自習。
    春末六月,幾乎熱得和盛夏沒兩樣。
    教室里的空調壞了,全班人堆在里頭做數學天天練試卷,像個巨大的蒸籠,人人都是待煮的包子。
    藝考成績已出,陸亦修的壓力小了大半,大家都在埋頭做卷子,他卻開著窗,坐在最後一排咬鉛筆、看風景。
    一只白色的蛾子飛了進來,落到陸亦修的本子上。
    他膽子大,湊近定楮瞧了瞧那飛蛾,通體雪白,身上還毛絨絨的,竟然有點可愛。
    陸亦修伸出手,掐著它的翅膀,把它捏在手里。
    他無聊地觀察著它,忽然想起來,某個叫小月亮的,似乎不太喜歡昆蟲。
    每次有蝴蝶飛過,她都會尖叫連連,嚇得縮著脖子躲開。
    惡作劇的壞想法,忽然冒上了腦袋。
    除開上次收作業,他頂了她幾句,最近幾天她都沒跟他說過半句話。誰讓她不理他,那他就想點辦法,惹她生氣,找找存在感也好。
    陸亦修得意笑笑,五指一收,將那白色蛾子收進手心,握在拳頭里。
    怕蛾子悶死,他還特意留了條縫。
    收了全班的天天練抱在懷里,本子碼得很高、沉得很,堆高的本子頂著陳應月的下巴,她低頭連腳都看不見。
    班里的空調修了一半,鋁合金制成的空調背板斜靠在講台邊,零件包摞在旁邊。
    同學沒注意,走的時候踢開了零件包,螺絲散了一地。
    陳應月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螺絲。
    她正專心走路,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陸亦修,她抬眼看了一眼他,示意讓路。他卻根本不走,堵在她跟前。
    沒什麼比放學下課更高興的事,同學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下晚自習,自然沒人關注他倆的動向。
    “讓開,我交作業去。”
    “不讓。”
    本子快滑下來,她拿手掂了掂︰“下晚自習了,還不準備回家?”
    “不走。”
    “你想干嘛。”
    “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
    他神秘兮兮地笑︰“看了就知道了。”
    說完,他伸出右手,舉在陳應月面前。
    陳應月不知道他又作什麼妖,怕被同學看見,惹了非議,趕忙往周圍看了一圈。
    與此同時,陸亦修也緩緩張開了手,一只白色飛蛾從他掌心里緩緩飛出——
    “啊!”
    那慘白的飛蛾,陰魂不散地在陳應月面前繞了一圈。
    一片死沉沉的白,帶出了陳應月心里最陰暗的回憶。
    她驚叫一聲,恐懼得扔開本子,卷子漫天在飛。
    陸亦修顯然沒想到這樣的結果,他只以為她討厭昆蟲,卻不想對一只飛蛾害怕至此。他後悔了,著急了,趕忙上前去安撫她。
    但就在這時,處于驚恐中的陳應月沒注意,一腳踩上散落一地的螺絲。
    螺絲形狀渾圓,陳應月踉蹌好幾步,都沒能不穩,直接栽了下去。
    陸亦修伸手扶她,卻根本來不及。
    更危險的還在後頭,跌到的那一刻,本子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陳應月的腦門就那麼直直撞上了講台,斜靠在講台邊的鋁合金空調背板鋒利無比,直將陳應月的額角撕開了一個很深的口子。
    一瞬間,鮮血亂飛。
    陸亦修嚇傻了,慌亂地去捂她的傷口。
    同學們看見這一幕,顧不著下課,趕緊去喊老師。
    所幸老師及時趕到,把陳應月送進了醫院。
    *
    陳應月傷得不輕,額頭裂開了個大口子,腦門上汩汩得流著血。
    因為傷口流血過多,一雙眼緊閉著,嘴唇還是白的。
    陸亦修看得心疼死了,恨不得把自己給打死。
    前腳護士剛把陳應月送進急救室,後腳夏老師就氣得拿手錘他腦殼︰“陸亦修你怎麼把陳應月弄成這樣?!”
    叛逆如陸亦修,頭一回在老師面前低下腦袋︰“她怕蝴蝶,我拿了個飛蛾嚇了她。”
    “我真是服了你了。”夏老師直跺腳︰“距離高考也就三天了,陳應月出了這ど蛾子,還不知道能不能上考場呢。陸亦修你說你什麼時候闖禍不好,偏偏就這時候出問題。高考是人生的頭等大事,你這麼做,等于毀了陳應月一輩子。”
    夏老師的話很重,幾乎字字都打在陸亦修心上。
    “夏老師,我知道錯了。”陸亦修揪著手,一眼茫然地候在急救室前,一雙眼紅紅的。
    驕傲且從不示弱的問題學生,在自己面前誠懇認錯,夏老師有點動容。更何況陸亦修也不是故意闖禍,只不過不小心把玩笑弄大了,夏老師嘆了一口氣︰“算了,是我說重了,等結果吧,看醫生怎麼說。”
    “您放心。”陸亦修認真看她︰“什麼結果我都擔。”
    陳家父母先到的醫院,夏老師帶他們來的急診室。
    剛走進去,陳媽媽的眼淚就忍不住了︰“前兩天剛把她送學校的,怎麼沒兩天就出事兒了。”
    “抱歉,是我們學校管教不嚴。”夏老師說。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陳媽媽話音剛落,就看見陸亦修滿身的血,站在急診室門口。
    她踉蹌一步,眼楮都直了︰“這孩子衣服上的,該不會是我家應月的血吧?”
    夏老師沉默低下了頭。
    陳媽媽知道是默認,眼淚唰唰地掉︰“這該是留了多少血啊!”
    不到三分鐘,陸亦修的爺爺奶奶也趕了過來。
    見陸亦修滿身的血,陸爺爺知道這次闖大禍了,先跟陳家父母賠罪,又一把拉過孫子低聲罵他。陸亦修難得乖順,一句不回,低著頭任由陸爺爺罵他。陸爺爺看著情形,知道孫子也怕了,不舍得多罵下去,只得耐心等待傷者結果。
    沒多久,醫生處理完傷口從急診室里出來,陳應月也閉著眼躺在床上,被護士推出來。
    陳媽媽撲到陳應月病床前︰“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
    “縫合傷口時打了麻醉,現在還睡著。剛拍過ct顯示有腦震蕩,應該問題不大,先住院一個星期觀察看看吧。”醫生摘下口罩,嘆了口氣︰“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陳爸爸、陸爺爺、陸亦修異口同聲地問道。
    醫生搖搖頭︰“小姑娘額頭縫了八針,以後肯定是會留疤,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八針?!”陳媽媽開始抽泣︰“這麼大的疤,以後還讓我女兒怎麼嫁人。”
    陳爸爸走過去抱住陳媽媽,看了一眼面色發白的女兒,口氣冷了︰“準備報警吧。把我女兒弄成這樣,必須付出代價。”
    夏老師和陸爺爺、陸奶奶一听要報警,馬上就提起精神。夏老師怕影響學校秩序,陸爺爺陸奶奶怕耽誤孫子前程。三人聞言,瞬間站準了一個陣營。
    夏老師說︰“陳爸陳媽,陸亦修也不是故意的,他原本就是無心之失,事情搞大了對雙方都不好。”
    “是啊。”陸爺爺也趕緊湊過來︰“兩位稍安勿躁,令嬡的事情我們肯定會負責到底的,現在很多美容醫院都有去疤痕技術,絕對不會對令嬡的面相造成任何影響的。更何況要是國內的祛疤技術不行,我家願意出錢送令嬡到國外治療。我跟您打包票,我孫子闖的禍,我們老夫妻倆絕對會負責到底。”
    陳媽媽因為陳爸爸早年的工傷官司對公檢法部門陰影重重,現在陸爺爺這麼說,她顯然動了心,“你們確認會負責到底嗎?”
    陸爺爺知道陳媽媽已經有所動容,心下寬松了很多。
    他正想承諾,卻不想肇事者孫子跨前一步,搶在他面前站在了陳家父母面前。
    “我會負責的。”
    陸亦修當著兩家家長的面鄭重承諾。
    陸爺爺認同地點點頭,在心里念叨︰好小子不錯,總算識人眼色,不愧是我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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