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節

    “這東西既然是我兒所有,便由我去向他解釋吧。”謝潤秋大包大攬。
    徐蓮眼神就變得有些銳利。什麼叫若是從前?什麼叫今非昔比?
    “你竟不知道麼?”謝潤秋很驚訝。
    徐蓮搖頭。
    “你師父不知何故得罪了我那脾氣暴躁的兒子,動輒訓斥責罵,也不知受了什麼私房刑罰,瘦得形如枯柴。你也知道我兒脾性冷峻不喜多言,他和你師父的事,外人也不敢問。”謝潤秋又忍不住嘆氣,“也怪老夫倒霉,這時候弄壞了那溯世木輪……若是從前,有你師父前面緩頰說情,區區一個木輪算什麼事呀!如今沾上此事,說不得連你師父也要脫下一層皮來。”
    徐蓮下意識地說︰“您……千萬不要泄露此事。”
    溯世木輪一直在雲海神殿存放,君上不會無故詢問,若師父當真處境不好,這事絕對要先按住。
    雖說老神君說了要去君上跟前承擔此事,可溯世木輪在雲海神殿保管,不出事就萬事皆好,借出去沒還回來則萬事皆休!徐蓮很清楚,這時候誰去打包票承擔責任都沒有用,他才是守殿之人,師父才是雲海神殿主人,東西弄丟了,他逃不掉責任,師父更是首當其沖。
    “我想一想對策。”徐蓮的心已經亂了。
    老神君說師父得罪了君上,還受了君上責罰,師父為何沒有告訴我?
    他原本也沒察覺出不妥。
    如今被謝潤秋點破,回想這近三年來,師父竟然從未返回雲海神殿,也不曾外出巡營,這就很奇怪了。須知道聖人雲行千里,距離根本不是障礙,瞬息間就能回來看上一眼,又能花費多少功夫?
    從前師父一兩年間總要回來一趟,指點他修行。如今都快三年了,師父也沒回來過啊?
    謝潤秋還假惺惺地說︰“這事是我不好,東西也是我弄壞的,我去分說,本就和你與你師父沒什麼關系。你不過是好心孝敬我,說來我也是他的親爹,借他一件東西怎麼了?你別害怕,由老夫在,肯定不會讓你和你師父擔上干系……”
    “老神君千萬隱瞞一二。弟子先想一想對策。”徐蓮說。
    他听過君上與老神君不睦的傳聞,據他觀察,君上也確實不怎麼喜歡老神君。
    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謝潤秋與君上不睦,想要挑撥不和的對象卻是衣飛石,他怎麼也不可能想到謝潤秋打了溯世木輪的主意,臨走之前,還想坑他與衣飛石一把。
    “真不要我去說情?”謝潤秋問。
    徐蓮搖搖頭。他要去謝神府一趟,看看師父究竟怎麼了。
    第832章 兩界共主(232)
    謝神府的大門並不那麼好進。
    徐蓮沒有正式司職,也並非君上門下弟子,于公于私都沒有隨意覲見的資格。
    他想要進去,要麼是君上下令召見,要麼就只能請衣飛石下令批準。偏偏衣飛石才被君上抹了記憶,正在沉睡中,沒有十天半個月醒不來,徐蓮和師父壓根兒就聯系不上。
    謝潤秋倒是假惺惺地表示可以幫忙通傳一下,徐蓮客氣推辭,心中敬謝不敏。
    他已決心與謝潤秋離得遠些,更遠些。
    這老東西不是好人,嘴里沒一句實話,丟失溯世木輪的說法根本經不起推敲,謝潤秋就是存心要污去雲海神殿一件至寶。徐蓮倒是想過能不能強搶回來,可謝潤秋必然不會把溯世木輪放在身邊。
    又听說師父出事,徐蓮便認定這老東西是要趁火打劫。
    私借溯世木輪已是大錯,若放在平時,師父與君上關系融洽時,徐蓮直接就去謝神府請罪了。無非是受些訓斥責罰,縱然被君上削去仙骨放逐下界,徐蓮也認了。
    可是,謝潤秋敢這麼公然欺負到雲海神殿頭上,必然有所倚仗。
    師父受責失愛于君上一事,很可能是真的。
    這就讓徐蓮很難不管不顧恣意行事,若師父真的處境不好,他絕不能在這關頭生事。
    師父得寵時,君上可能看在師父的情面上抬手輕饒了他,一旦師父失去了寵愛,他有半點行差踏錯,都可能讓君上遷怒于恩師。
    再者說了,謝潤秋和君上不睦,半個修界都心知肚明。謝潤秋去謝神府求見,看在父父子子的情面上,門將必然會往內通傳。通傳之後呢?君上在不在府里,有沒有空接見,都是沒準的事。
    徐蓮是傻了才會請謝潤秋幫著敲開謝神府的大門,深怕君上不夠生氣是吧?
    按說此事應該與師兄商量,劉敘恩是有司職的仙君,拿著白骨笏就能覲見,可自從師父被君上修為鎮壓臥床不起之後,師兄對謝神府的不滿就憋不住了,沒事還要揪著督善天尊、洞玄道君罵幾句,若真有恩師失愛受責一事,只怕師兄第一個就要死在謝神府里。
    想來想去,徐蓮只能輾轉找到了正在西天靜修的洞玄道君,君上的嫡傳二弟子古樓雲。
    “听聞師哥喜食鐘靈毓秀,前些日子小弟偶然得了三五片紫氣朝雲,趕緊給師哥送來。”徐蓮先將自己珍藏的一匣子雲氣奉上,見洞玄道君含笑收下,這才上前施禮,“師哥修行順利?”
    “順利。勞你記掛。請坐。”洞玄道君揮手奉茶,徑直問道,“何事?”
    徐蓮情知洞玄道君就是這麼個脾性,找他打太極,他能把你噎死,老實說道︰“我師父在神府快三年沒回來,老神君說,或是犯了什麼事,惹得君上不快……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想去神府看看,您也知道,我是沒有司職的……”
    “鎧鎧師兄也不在麼?”洞玄道君很快就意識到,此事並非徐蓮庸人自擾,是真的出事了。
    徐蓮搖頭︰“聯系不上他。前些日子,師父還曾給我回信,這兩日信也斷了。”
    洞玄道君想了想,說︰“我有幾件寶物,你代我送回神府,獻于恩師。師父必不會親自來接,你只須找府前听差就是了。這是我的通行手令。”說著,他又指了指自己石化的胳膊,“若不意被師父撞見動問,你只說我重傷未愈,恰好你來送紫氣朝雲,我便請你代勞。”
    徐蓮只想著洞玄道君能寫一封信送他進門,哪曉得洞玄道君如此體貼,竟然肯幫著他遮掩形跡,甚至不惜與他一起欺瞞君上。這人情就給得太大了,遠不是他拎來的那一匣子紫氣朝雲能抵得過。
    “謝謝師哥。”徐蓮跪下磕頭,“此恩情永世不忘。”
    洞玄道君搖頭道︰“同脈同門,同氣連枝,稱不上恩情。你行事仔細一些,若師叔真有不方便的地方,你不要輕舉妄動,再來找我。我們一起商量對策。師叔他老人家事上忠心,對下慈愛,師父對他也深為倚重,怎麼都是有辦法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嘆了口氣︰“若非有傷在身,我就跟你一起回去了。”
    說到這里,他有些意外地問︰“為何不去問大師兄?”他口中的大師兄,是君上首徒督善天尊。
    徐蓮低聲道︰“大師兄主管內府防務,我卻不好去打擾了。”
    這是徐蓮的細心體貼之處。他如果去求督善天尊,督善天尊直接就能把他放進去,可于公事上看,就是督善天尊輕怠職守,以公濟私。相反他來請托洞玄道君,就少了那一層玩忽職守的罪名。
    洞玄道君不禁微笑,道︰“好孩子。”
    往西天走了一趟,拿著洞玄道君準備的三樣天材地寶與通行手令,徐蓮挑了個最刁鑽的時機去謝神府。他幼時在謝神府長大,對君上的起居作息非常了解,君上臥起與天地同,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晨練之後就會去植園田壟擺弄他的小花小樹小禾苗,總而言之,這時機最好。
    有洞玄道君的手令在,進門變得很容易,就如洞玄道君所說,徒弟送來孝敬,哪里能驚動君上親自來接?連去通報的程序都省了,直接就有府前听差來接東西。
    徐蓮估摸著,應該是要等君上回古木堂之後,才會有管事前往通稟此事。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天君上並未去植園。
    ——衣飛石的記憶被抹去之後,這幾天一直在沉睡休養。他熬了太長時間,委實太過心力憔悴。一旦被君上抹去了無法安枕的根源,立時就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是出于哪一種考慮,君上這些日子都守在衣飛石身邊,寸步未離。
    就在徐蓮旁敲側擊地詢問師父近況時,已經有管事去古木堂回稟了洞玄道君差人孝敬的事。
    君上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他手里天材地寶無數,缺徒弟送的幾件寶貝麼?想起二徒弟重傷未愈,一絲慈心翻涌,吩咐道︰“將庫里先紅花蕊、千霜參都起出來,叫來人給樓雲送去。等一等,叫來人來一趟,我有話問他。”只是想問問徒弟近況而已。
    徐蓮听了吩咐,臉都僵了。我這是有多倒霉?洞玄道君說我會被撞見,果然就被撞見了!
    至于洞玄道君教給他的說辭,他記在心里,倒也不是一定要那麼說。若師父當真情況不好,就只能照著洞玄道君給的說辭撒謊,若謝潤秋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他也並不想欺騙君上。
    待徐蓮進了古木堂,兩邊一見面,徐蓮伏首磕頭︰“弟子徐蓮拜見君上。”
    君上正在清點給古樓雲的藥品珍材,聞言回頭一看,壓根兒都不需要徐蓮撒謊,他就明白此事前因後果。他也不喜歡尖酸刻薄去拆穿小輩的小把戲,說︰“原來是你。去看看小衣吧。”
    他還在清點藥材,也沒有問為什麼是你來送東西,鬧得徐蓮準備的說辭完全落空。
    最讓徐蓮忐忑的是,他根本看不出君上的情緒究竟是好是壞,只得順著君上的指點,去看在小書櫥里暫居休養的衣飛石。
    那地方說是一間小書櫥,也是相對藏書大殿而言。書櫥內格局開闊,門簾半挽,繞過插屏就能看見衣飛石棲身的方榻,錦衾繡枕,身下墊著雲霞織物,床頭還點著十萬年沉澱的極品安神香。
    衣飛石就沉沉地睡在榻上,眉目舒展,呼吸平緩。
    只是看上去非常瘦弱。
    徐蓮從未見過恩師如此削瘦的模樣,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師父,師父。”他上前握住衣飛石的手,有一種天塌地陷的惶恐。哪怕是先前神火將熄、無以為繼的時候,師父也沒有這麼瘦過!師父到底怎麼了?
    才喊了兩聲,他就發現自己喉頭聲帶被鎖住了,怎麼都發不出聲來。
    耳畔響起君上極其冷峻的聲音︰【別吵他。】
    這聲音是直接傳入了他的耳膜,並未自空中傳播,顯然也是為了不驚動昏睡中的衣飛石。
    徐蓮便不敢再嚷嚷,憋著一口氣將衣飛石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發現師父內外健康並無傷患,放心的同時又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場。衣飛石曾剖身做祭,雖沒能獻祭成功,可他渾身肌骨都碎了一遍,將養兩年方才恢復正常——徐蓮一眼就看出來了,恩師這一身皮肉宛如新生。
    這是要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罪,才會將渾身皮肉都換了一遍新的?
    君上的態度不似厭惡師父,可師父身上的傷又是怎麼來的呢?
    除了君上,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師父傷得這麼淒慘?徐蓮不敢想也不敢問。若師父的傷不是君上干的也罷了,真要是君上賜下責罰,他多問一句,君上會認為雲海神殿皆心存悖逆、對君上所賜責罰心生怨望麼?
    他無法從君上口中獲取該有的情報,只能詢問衣飛石。偏偏君上又不許他吵醒衣飛石。
    挨了片刻之後,徐蓮還是鼓起勇氣,死死握住師父的手。
    師父,師父,你醒一醒!
    很可惜,衣飛石和他沒有那麼玄妙的心靈感應。
    沒等衣飛石醒來,下一秒,徐蓮就被挪出了內室,面前是神色冰冷的君上,訓斥他︰“放肆。”
    ——叫你不許吵,你還敢動手去捏。把人捏醒了,朕生剮了你!
    徐蓮只得低頭認罪︰“弟子該死。”
    徐蓮這模樣明顯是嚇壞了,君上倒也不好在衣飛石昏睡不醒的時候,欺負人家小徒弟,便暫時按下這小東西違背聖命的過犯不提,還給倒了一杯甜甜的果汁,解釋道︰“他近日心力憔悴,最合適夢中休養。你莫要吵醒他。再過些日子,我讓他回雲海神殿親自和你說話。”
    徐蓮並不敢接那杯果汁。
    然而,素日里君上在古木堂中只飲茶,專門給他弄了一杯果汁,足見體恤。
    單是看著這一杯果汁,徐蓮就想起了從前長在君上膝下的無憂與快樂。誠然君上積威深重、高不可攀,可在小時候……他也是愛寵過我的。雖說我不自量力觸怒了他,總也有幾分舊日恩慈在吧?
    “弟子有一事上稟。”徐蓮將頭埋得很低,“此事與恩師無關。求君上開恩,只懲戒弟子。”
    “何事?”
    “弟子有罪。此事皆是弟子一人所為,恩師並不知情……”
    “何事?”
    徐蓮也不敢硬著脖子與君上談條件,說什麼除非你答應我不怪罪師父,我才告訴你。
    已經讓君上問了兩遍,再不說實話,下場就不會很美妙了。徐蓮只得低聲道︰“君上曾將溯世木輪交予弟子保管。弟子有罪,擅自將溯世木輪外借,以至溯世木輪丟失。求君上降罪。”
    他絕口不提溯世木輪本是賜予雲海神殿的鎮殿至寶,直接把保管權收在了自己手里。
    保管溯世木輪的第一責任人是衣飛石,衣飛石命令徐蓮守殿,所有權才轉移到徐蓮手里。若真要追究丟失溯世木輪的責任,首當其沖的是衣飛石,其次才輪得到徐蓮。徐蓮直接模糊了這一層關礙。
    “借給誰了?”君上問。
    徐蓮猶豫片刻,才說︰“老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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