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是三個人了。
沈卻頷首，凝望自己鼓起的腹部，眉眼之間逐漸褪了稚氣，添了幾抹暖意。
“我把那折騰人的小家伙弄進來了！”沈休走到甦陵菡床邊。
甦陵菡臉色蒼白，本來就不過巴掌大的小臉上一片汗漬，又有濕濕的頭發貼在臉上，看人瞧著就覺得可憐不見的。
生個孩子可真不容易。
“在哪兒呢？”甦陵菡掙扎著想起來。
沈休急忙摁住她的肩，說︰“大夫交代過了你現在不能亂動！不能起來！把那小東西抱過來不就成了嘛！快，快抱過來！”
“來嘍！”產婆將女嬰輕輕放在甦陵菡枕邊，“夫人，您瞧啊，多漂亮的一個孩子啊！”
甦陵菡憔悴的臉上在望向小孩子的時候忽然浮現大片的光芒，好像這十個月所受的苦全部煙消雲散了一般。
見了甦陵菡這個表情，沈休也松了口氣。他瞪了女兒一眼，說︰“你個折磨精，看給你給娘折騰的！給你起名叫沈折騰算了！”
甦陵菡竟是當真了，她驚慌地抬眼，怯生生地問︰“你、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啊？”沈休反問，然後才反應過來甦陵菡說的是女兒名字的事兒。
他忽然想逗逗甦陵菡。
“叫沈折騰多好啊！這名字一听就是我沈休的閨女，還別具一格，誰家姑娘也不能叫這個，連重名都不用怕了！”沈休一本正經地說。
甦陵菡臉色又慘白了幾分，她伸出手抓了沈休隨意搭在床沿的手，略帶懇求地說︰“咱們還是換一個名字吧，好不好？”
手背上是濕漉漉的。沈休低頭，就看見甦陵菡的手上全是汗漬，還沾著血跡。
沈休的心里一下子就疼了。都這個時候還故意欺負她，真是不像話！
甦陵菡順著沈休的目光看見自己的手背上的血跡，她急忙將手縮了回來。
“說著玩的，你怎麼就這麼不經逗呢！”沈休笑著說。
甦陵菡有氣無力地瞪了他一眼。
沈休凝望著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甦陵菡，放低了聲音，說道︰“我哪里會起名字，孩子的名字你起！”
“我？”甦陵菡有些驚訝。
她想了想，問︰“不用過問父親嗎？還有母親……”
一想到何氏，甦陵菡的眸光忽然就暗下去了。看著睡著的女兒，甦陵菡是真的喜歡，可是她心里很不安。雖然她是個性子柔弱的，可也是個聰明的姑娘。何氏根本就沒進來瞧過孫女吧？連她身邊的甦媽媽也沒露面。大概，過不了多久何氏就會給沈休納妾了吧？
何氏一直都覺得甦陵菡身子太弱了，是不可能再懷上第二個孩子呢。
“不用問！你起吧！”沈休說。沈休粗心大意的，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媳婦兒微微暗下去的眸光。
甦陵菡將愁緒趕離，望著熟睡的女兒，說道︰“瞧著她睡得這麼香，定是個性子乖巧喜靜的。就叫她書香吧，生書香。”
“書香？書上全是墨汁，不僅臭還散發著一股子霉味兒。哪兒香了？”沈休皺眉問。
甦陵菡不可思議地望著沈休，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
沈休一看見甦陵菡這種好像他欺負了她的目光就怕了，急忙說︰“行行行！沈書香，沈書香！”
沈卻一邊吃著花折鵝糕，一邊喋喋不休跟戚玨講著沈休的女兒有多可愛。
“以前覺得生個兒子可以像先生，可是瞧了哥哥的女兒，還是覺得女兒可愛！”沈卻說完忽然發現戚玨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說完了？”戚玨半笑半不笑地說。
沈卻愣了一下，開始慢慢回憶今兒個的事情。她又哪里做錯了嗎？
目光下移，沈卻看著手里的花折鵝糕，忽然想到了。她將手里還剩了一點的花折鵝糕放在小碟里，抬頭望著戚玨，說︰“食不言寢不語，我不該吃東西的時候一直講話。沒規矩，不好看……”
戚玨略無奈地說︰“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是怕你嗆著噎著。”
“知道了嘛！”沈卻看著桌子上被自己一掃而空的碗碟自己都有些意外，“我居然吃了這麼多東西？”
“走吧，出去走走消消食。”戚玨起身。
戚玨扶著沈卻在折箏院周圍轉一轉。
沈卻自從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一些後，戚玨每日傍晚都會扶著她走一會兒。
兩個人正走著，沈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累了嗎？”戚玨駐足，側首問道。
沈卻盯著兩個人的影子，說︰“先生，我覺得我胖了好多。”
“整日里照鏡子沒覺察，瞧著地上的影子倒是說自己胖了。”戚玨無奈搖頭，“也是一項本事。”
“那是，我的本事可多著呢！”沈卻笑著往前走，故意這麼說。
兩個人往前走了一會兒，就听見遠處有什麼爭吵的聲音。
“好像是哥哥的院子，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兒了吧？”沈卻有些擔心。
“走吧，去看看。”戚玨說道。
等兩個人到了沈休的院子才發現爭吵的人竟然是沈休和何氏。
沈卻心里隱隱有一絲不詳的預感。她在人群里看了看，看見二房的一位庶姐，就悄悄跟她打听了經過。等沈卻听著實情，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原來是晚上各個院子都快要歇著的時候，何氏忽然派人去請沈休。說是甦陵菡剛剛生產完，屋子里不干淨，已經給他收拾了間干淨的屋子，讓他在甦陵菡月子的時候暫且搬過去住。沈休怕甦陵菡夜里不舒服不可過去，何氏就幾次派人到院子里喊人。最後還是甦陵菡說他在這兒她反而睡得不踏實，央求了他去。沈休才肯滿心不願意地過去。
沈休憋著氣，想著先勉強湊合一晚。大不了做做樣子，等半夜再回甦陵菡那兒守著去。
可是等到沈休到了何氏給他準備的屋子時，才發現胡嘯月在那。何氏甚至讓甦媽媽給他帶話，做主把胡嘯月替他收了，又打算給他再挑兩個良妾。
沈休徹底怒了。
他頭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甦陵菡詫異他怎麼又回來了，苦口婆心勸他不要跟母親作對。沈休真是有口說不出，他實在是不想這個時候跟甦陵菡這那些事兒。
甦陵菡剛剛才生下沈書香，結果何時當天夜里就給沈休安排了別的女人！
沈休越想越氣！
他看著甦陵菡還焦急地替何時說話，心里說不出的心疼。這一刻，他忽然下定了決心，等甦陵菡身子好些了，他就帶著她搬出沈家。
沈休本來是不想這個時候跟甦陵菡說實話，可是沒想到何氏親自來找人了。
然後母子兩個就在外間吵了起來，躺在里屋還不能動的甦陵菡就將一切都听見了。
沈卻輕嘆了一聲，有些替甦陵菡難過。那麼善良的一個小姑娘，怎麼就遇見了何氏這樣一位婆婆。
“先生，你先回去吧。我進去陪陪嫂子。反正……沈家這些破事，你也不太方便參與進來。”
“嗯，你自己要多注意身子，別太心急讓自己身子受了累。等下我就讓囡雪過來陪著你。”戚玨又囑咐了幾遍沈卻一定要先優先顧好自己。
沈卻連連點頭。
沈卻硬著頭皮听著何氏一聲聲“子嗣”、“不孝”、“宗門”這種詞疾步進了里屋。
相對外頭的大聲吵鬧，屋子里靜悄悄的。
甦陵菡斜躺在床上，逗弄著身邊的沈書香。可薇和可薔兩個丫鬟在一旁垂首立著，臉色都不太好看。提前就給沈書香準備好的兩個奶娘也是靜悄悄的不敢說話。
“阿卻，你過來了啊。是不是吵到你了？”甦陵菡望著沈卻，目光中居然還有一種因為吵鬧了沈卻的愧疚。
甦陵菡越是這樣，沈卻越是覺得心疼。
怪不得沈休為了她多次和何氏作對，面對這樣一個柔柔弱弱又善良的小姑娘，誰舍得她受欺負。
“沒吵到我呢。”沈卻走過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瞧著床上的小姑娘。
“呀，居然睜開眼楮了！我傍晚見她的時候還是合著眼楮的呢。”沈卻有些驚訝的看著沈書香。
嬰兒的眼楮漂不漂亮的其次，最重要的是那一種不染塵雜的干淨讓人覺得仿若稀釋珍寶一樣。
“是啊，你瞧瞧她的眼楮像不像你哥哥？”甦陵菡對沈卻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凝在沈書香身上。
“像，”沈卻點頭，“她長得可真像哥哥。”
甦陵菡這才抬眼仔細打量沈卻，柔聲說︰“瞧著你的模樣，簡直可以看見書香長大後的樣子了。”
沈卻笑著說︰“她肯定比我好看多了，瞧著她的小嘴可像嫂嫂啦，長大了一定是個甜美的姑娘。”
甦陵菡望著沈書香幸福地笑著，也不去听外頭的那些簡直戳心窩的話。
“對了，”沈卻將準備好的平安符合平安鎖遞給甦陵菡，“這是我之前去廟里求的平安符，還有讓匠師打的平安鎖。她一定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一生的。”
甦陵菡將東西接了，說︰“這麼精致的東西，書香一定會喜歡的。”
“書香？名字已經取好了嗎？”沈卻笑了一下，“一定是嫂子取的名字，絕不是哥哥取的。”
甦陵菡也跟著笑了笑，將之前沈休要給女兒取名“沈折騰”的事兒跟沈卻說了，兩個人都笑起來。
兩個人瞧著心情都很好地談笑，似乎並不在意外面越來越難听的話語似的。
“啊——”
外人忽然響起一聲尖利的驚叫，緊接著就是接連不斷的驚呼聲。
“可薔，快去看看出什麼事兒了。”甦陵菡急忙說。
“噯，奴婢這就去！’可薔急急忙忙出去了，又很快回來。
“是五姑娘出事兒了！”可薔臉色慘白，“夫人握著簪子要尋短見，五姑娘快去奪簪子。夫人手里的簪子就戳到了五姑娘的臉上！”
“臉上？”
沈卻和甦陵菡都驚了。
女兒家的樣子那麼重要，怎麼就傷了臉？沈寧馬上十歲了，這個時候臉上若是落了疤……
沈卻急忙問︰“嚴重嗎？會不會落下疤？”
可薔急忙點頭，說道︰“五姑娘滿臉都是血，根本看不清傷口有多深。只知道很長，從眼下一直到下巴！”
“嫂子你別擔心，且安心歇著，我過去看看。”沈卻說著已經往外走了。
沈寧已經被送回自己的院子了，沈家的人都在那兒圍著。顧不得夜深了，把鄂南的名醫一個個往那兒請。
何氏嚇掉了魂，整個人哆哆嗦嗦站在門口連進去都不敢。
沈卻經過何氏身邊的時候，連看她一眼都不想。
沈寧臉上的傷口的確很深。她一側的臉已經腫起來了，用很厚的帕子疊了又疊壓在臉上還是止不住不斷往外流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