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次日季淑起身,吩咐春曉道︰“去前頭,把楚昭請來。”春曉便派了個小丫鬟前去叫人。
    小丫鬟出到外院,站在門口,見個小廝在掃地,就招呼了聲兒,那小廝放下笤帚跑過來,道︰“姐姐何事?”小丫鬟道︰“你可見到楚爺了?”小廝道︰“楚爺早起了身,在院子里走動呢,姐姐叫他?我去說一聲。”小丫鬟道︰“快去,是大奶奶有事。”
    小廝風車兒一般跑去找楚昭,原來楚昭一日的慣例,是沒一天不習武的,所謂“聞雞起舞”,往往是天沒亮就會起身,先練上一回拳。
    楚昭听聞了,急忙出來,小丫鬟見他精神抖擻,很是心喜,就道︰“楚爺好精神!”楚昭笑道︰“丫鬟姐姐過獎了。”小丫鬟見他出言有禮,更是高興,便道︰“怪道奶奶看重楚爺,真是個穩襯的好人!”
    楚昭只是微笑搖頭,道︰“姐姐不必夸我,還要奶奶不嫌我粗莽才是。”
    小丫鬟高高興興地,領著他進到內院,此刻天還大早,院子里靜悄悄地,連奴僕都少有人走動,楚昭放眼看花園之中,景象萬千,那初開的蓓蕾上頭似浸著露,著實美不可言,想到要見那人,一時也心情大好。
    楚昭隔著簾子,行禮完畢,季淑說道︰“不用這麼多規矩,你進來吧。”楚昭一怔,就有人把簾子打起來。
    楚昭只好遵命邁步入內,卻守著規矩,不敢抬頭亂看,只垂手站著。
    季淑說道︰“楚昭,你可知道叫你來為了什麼?”
    楚昭道︰“僕下不知。”
    季淑說道︰“我開門見山同你說了,我身邊沒個能在外面走動的人,但如今我有一件事需要有人幫我……”
    楚昭道︰“不知奶奶要做何事?”季淑說道︰“你先說一聲,你可願意替我做成這件事麼?”楚昭道︰“僕下願為奶奶效力。”季淑點點頭,道︰“你上前一步。”
    楚昭聞言便邁步上前,雖然垂著頭,雙眸微抬,卻見面前一襲粉色裙擺,微微一蕩,底下的一只腳兒穿著軟緞子的繡花鞋,此刻略略露出個圓潤的尖兒,仿佛筍尖兒般,形狀飽滿,很是可愛,仿佛讓人想要伸手去捏一把。
    季淑道︰“你拿著這個。”楚昭這才抬眼,伸手將面前那簿子接過來,問道︰“奶奶,這是何物。”季淑道︰“你看一眼。”
    楚昭抬頭看了季淑一眼,見她雙目爍爍,若有所思般的望著自己,便急忙低頭,將那簿子掀開來,一看之下,頓時身子抖了抖,急忙合上,說道︰“僕下死罪!”
    季淑噗嗤笑道︰“你倒老實。”
    楚昭不敢言。
    季淑笑道︰“你別怕,你既然說出這個,可見你也看出上頭是誰來了,可笑我白看了半天,還需要爺點撥才知道。”
    楚昭皺眉,說道︰“不知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莫非奶奶想要我做的就是這個?”季淑說道︰“聰明,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少費了多少口舌,既然你猜到,那你能不能做到?”
    楚昭說道︰“奶奶若是吩咐,僕下就是刀山火海也便去得。”季淑笑道︰“刀山火海算什麼,你一下子就死了,算不得英雄,這世間最難的事,不是赴死,而是求活。”
    楚昭雙眉微微斂起,抬頭看向季淑,見她神情淡淡地,並無什麼傷感之意,只是那玲瓏的櫻唇微挑,卻仿佛一抹笑似的,神情如此奇異,卻叫人移不開眼楮。
    季淑正也抬眸看他,四目相對,楚昭重又低頭,說道︰“大奶奶說的是。”
    季淑笑道︰“這樣說,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楚昭說道︰“僕下一定查出是何人所為。”季淑道︰“你既然如此說,我放一百二十個心,只不過你是初次替我做事,我不免多說幾句,——你記得,此事要做的機密,最好查出是哪個起頭印的這書,給我把人找出來,這書散了多少本,盡數尋回,全部銷毀,一本不能留!另外,若是那起頭之人自己心血來潮想毀我也就罷了,我必要他痛不欲生,但若是罪魁禍首另有他人,那麼,一個也不可放過,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何等來頭,我要知道他們是誰,也讓他們明白,得罪我花季淑的下場。”
    楚昭將那本書細細地揣入懷中,說道︰“僕下全都記得,請奶奶息怒,敬候佳音便好。”季淑點頭,說道︰“春曉,你拿十兩銀子給楚爺。”
    楚昭說道︰“替奶奶辦事是應該的,怎麼能受奶奶的銀子?”季淑道︰“給你你就拿著,你在外頭走動,也需要花費。另外,這雖不是你頭一遭替我做事,但卻是頭一遭絕不容有失的事,楚昭,是非曲直,弄個明白,切勿讓我失望。”楚昭雙眉一斂,抱拳道︰“請奶奶放心!”
    楚昭去後,季淑心頭那口氣堵著,仍未消退。草草地用了點餐飯,想自己這幾日疏于運動,身子都懶了,便換了套輕便的衣裳,到了花園里頭。
    過了三月三,天氣一日比一日轉好,天氣一暖,院子里的花草便長的極快,原本蕭瑟一片,此刻已經翠葉玲瓏,花苞待放。
    季淑巡視了會兒,因上次她叫人換了園丁,新換的那個較為用心,這些花草也被照料的很是不錯,並沒有露出殘枝敗葉之態來。只不過,大概是因為先前栽種的緣故,有幾處花草擠擠挨挨的靠在一起,顯得有些局促,此刻還未曾開始長大,若是長起來了,必定要擠在一塊,頗為不妥。
    季淑便叫人拿了鐵鏟跟木桶過來,丫鬟們見了,很是詫異,春曉便問季淑要作何,季淑就把人趕出去,自己蹲了下去,把幾棵新發出來的蘭草移了出來,連根帶土放在旁邊,又挖了幾棵貼在一起生的茶樹出來,也放在邊兒上。
    把這些帶泥的花草放進木桶里頭,季淑站起身端量院子,見東南角上空著一塊,便提著木桶過去,沒襯手的工具,就用鐵鏟子把泥地的土鏟松了,又挖出幾個坑,把蘭草一顆顆種了下去,埋好。
    山茶樹卻不能跟這些蘭草種在一塊兒,季淑就又找了旁邊的地方,也種了一排下去。
    如此一頓忙活,果然身上發熱,額頭也見了汗,雙手盡數沾了泥,嗅到泥土新鮮的氣息,看著被栽種好的花草,季淑才覺得心中歡暢起來。
    時空雖然不同,可是,頭頂的天空跟腳下的地,卻仍舊是一樣的,比如這泥土的氣息,比如花草們被移植好了後勃勃生長的那股姿態跟精神,季淑深愛,只有在面對這些的時候,才有種真真切切在活著的感覺。
    將鏟子放了,她便又提了水桶想去打水,好把這些新栽上的花澆灌一番,不料,提著水桶往後院去的時候,卻見兩個丫鬟匆匆經過,一時沒留意季淑,就自管說道︰“二爺又吵起來了,唉,只要二爺回來,那屋里就沒一個清靜。”
    另一個道︰“二奶奶還有孕在身呢,千萬別動了胎氣就好。”
    季淑站定了腳,那兩個丫鬟一開始見她挽著袖子提著桶,還以為是雜役丫鬟,走近了才雙雙嚇了一跳,急忙矮身行禮,道︰“奴婢們沒留心奶奶在此……”
    季淑說道︰“無事,我想去打水,水井在何處?”丫鬟們忙道︰“哪里要奶奶勞動這些,讓奴婢們代勞罷?”
    季淑說道︰“這怎麼好?”兩個丫鬟道︰“奶奶別客氣。”把水桶接過來,便到後院去打了一桶水,兩人提著回來,不敢就交給季淑,說道︰“我們給奶奶抬回去。”
    季淑點頭,三個便一同往回走,季淑就問道︰“方才你們說什麼,二爺吵?”
    兩個丫鬟略覺得不安,桶里的水微微晃出,季淑說道︰“我只是好奇,隨口問問。”
    兩個丫鬟才遲疑說道︰“二爺昨兒回來了,昨晚上原本吵了一場,今早上剛起,又開始同二奶奶吵嚷,也不知為了何事。”
    季淑想到昨日呂瑤女听聞上官青回來後那股喜色,便道︰“果然奇怪,昨兒二奶奶還高興的很呢。”
    丫鬟們面面相覷,欲言又止。季淑問道︰“是為了什麼吵起來的?”其中一個才猶豫說道︰“好似是二爺要取奶奶的首飾出去變賣了用……”
    丫鬟們把水放下,又求季淑不要講是她們說的上官青同瑤女爭吵之事,季淑答應後,兩人便才忐忑離開。
    季淑拿了木勺,給新栽好的花苗澆水,正澆了一半,就听到身後有人“嗤”地笑了聲,說道︰“嫂子這是怎麼了,莫非因為哥哥冷落了嫂子,故而才大清早的就起來做這些?”
    季淑回頭,卻望見一雙略帶陰鷙的眸子。
    面前站著的青年,一身錦衣長衫,本來算是個出彩的人物,只是有些偏瘦,面上那顴骨便顯得有些高聳,下巴尖尖地,便橫生幾分……說不出的猥瑣之意,讓季淑心里很不舒服。
    季淑情知這就是上官直的弟弟,心中不由想道︰“真是奇怪,上官直那個人,雖然脾氣壞,可長的端端正正的,毫無挑剔,若比起來,就好像是一把劍,可是這個他的親生兄弟,氣質卻又如此……奇妙,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上官青見季淑不語,便走過來,邪笑說道︰“怎麼了,嫂子為何只管呆呆的看我?”季淑皺了皺眉,回過身仍舊澆水,說道︰“二爺怎麼不在房中,大清早跑到這里來了?”上官青哼了聲,道︰“我原本是出來轉轉,誰知道見到兩個多嘴的丫鬟,在跟嫂子嘴碎。”
    季淑手勢一停,沒想到她問丫鬟事,竟給上官青看了去!
    上官青卻哈哈兩聲,又道︰“只是我未曾想到,嫂嫂對我的事,竟也很是上心啊。”說這話的時候,腳下便踏前一步,探頭探腦地看著季淑。
    季淑握著手中的木勺,站著不動,轉頭看向上官青,道︰“二爺這是什麼意思?”心頭卻想︰“听他話里有話,大有調戲之意,哼,要是敢對我有什麼不軌舉動,我就在你的頭上敲出一個洞來。”
    上官青見季淑挽著袖子,露出藕一樣白嫩的手臂,又因一番勞作,臉上紅撲撲地,說不出的嬌美可愛,比之平常那股高高在上,更是別有一番味道,他滿心活泛,正要答話,卻听到院門口有人咳了一聲。
    38.玉蘭︰香生別院晚風微
    上官青听了這一聲,頓時便皺了眉,本來有些傾身向著季淑,此刻就直起身來。
    季淑向後一看,卻見在院門口出現的那人是上官直,身邊兒還跟著一個人,竟是瑤女。
    此刻夜晚的霧氣退散,東方越來越明,映出上官直那張臉來,真是耀耀然的充滿正氣。
    這功夫,季淑跟上官青心中卻不約而同地,一個想道︰“昨夜打了我一耳光後,大概在暮歸那邊廝混的高興吧,真難為他起這麼早。”上官青心里想道︰“每次見了我都是這張臉,以為自己真是正人君子麼?呸!”
    當下季淑不言語,仍舊轉過身去慢慢地澆花。
    上官青卻行了個禮,道︰“哥哥,早。”又看瑤女,道︰“你怎麼出來了,怎麼跟哥哥一起?”
    瑤女垂著頭,道︰“我出來找你,正巧跟大哥哥遇到了。”
    上官青冷哼,眼神更陰鷙了幾分,道︰“難道不是去找哥哥告我的狀的?”
    瑤女未來得及說話,上官直喝道︰“你胡說什麼!我是剛才遇到瑤女的,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心虛了才來問我?”
    上官青悻悻地,卻不敢反駁,只說道︰“哥哥昨兒不是歇在新姨娘屋內麼,肯這麼早起來?”
    季淑手一抖,差點笑出來,上官青自露面,這一句話算是說的最中她意。
    季淑便仍閑閑的澆水,上官直瞪了上官青一眼,又極快掃了季淑一眼,才皺眉道︰“夠了,休要在此胡言亂語,你跟我來!”
    說罷,便背了手,轉身而行,上官青無奈,只好跟在後頭,尾隨出去。
    剩下季淑差不多也澆完了花兒,旁邊瑤女一直未曾離開,季淑回頭看她一眼,道︰“你懷著身孕,該多歇息,怎麼在這里站著?”
    瑤女搖搖頭,說道︰“我心里煩,睡不著,索性就出來走走。找二爺是假,散心是真。”說著,便輕輕一笑,卻又問道︰“嫂子呢,為何竟也起的大早?我頭一次看嫂子親手擺弄這些東西,叫下人來弄不就行了麼?”
    季淑不理其他,只說道︰“其中自有樂趣,自然是要自己動手才好的了。”說著就把水桶之類的提到旁邊去,瑤女看她雪玉般的手沾了泥污,皺眉道︰“嫂子的手都弄污了。”
    季淑笑,道︰“手被泥沾污了,算不得什麼,真正的齷齪污穢,更甚這些千百倍,那手上卻是半點塵也看不出來的。”
    瑤女怔了怔,就微笑道︰“嫂子說話恁般……玄妙,我有些不太明白。”
    季淑道︰“隨口說說,不用求這麼明白的,對了,你為何心煩?”
    瑤女道︰“嫂子不知道麼?二爺昨兒回來,又同我吵了一番。”
    季淑道︰“他回來是好事,昨兒我看你高興的那樣,怎麼竟又吵起來?”
    瑤女說道︰“我們爺就是這個性子,說不定哪里做的不對,就鬧起來了……他在外頭沒人管束慣了,回來了,自然就不痛快,今兒早上因我的丫鬟手慢了,給他端水端晚了,他就踹了丫鬟一腳,我說了幾句,就又吵起來。”
    季淑說道︰“原來是這樣,幸而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你要多留心,你有了身子,免得爭吵起來動了真氣,對腹中孩子不好。”
    瑤女說道︰“嫂子說的是,故而我出來走走。”
    兩個人說了會兒,外頭夏知春曉就來到,伴季淑回去更衣,瑤女就自也回屋里去。
    季淑裝扮好了,便去見老太太,彼此閑閑地又說了一番,紅嫣並未出現,只秋霜偷偷說道︰“嫂子,紅嫣听說嫂子昨兒跟哥哥不大太平,可是因為公主告狀之事?”
    季淑有些吃驚,說道︰“你們也知道了?”
    秋霜說道︰“我們只听說公主派人跟大哥哥說了什麼,大哥哥就跟嫂子吵了起來,嫂子你放心,當時我們都在,我跟紅嫣都會勸著大哥哥的。”
    季淑急忙說道︰“這個不用了,我跟他不是為了這件吵。”
    秋霜道︰“不是?”
    季淑一笑,安撫說道︰“不是。而且夫妻兩個,床頭吵架床尾和,有勞你跟紅嫣擔心了。”
    秋霜這才松了口氣,說道︰“紅嫣羞愧極了,自責做錯了事,不敢見嫂子,如今不是為了這件事就好了,我即刻去告訴她。”
    季淑笑道︰“去吧去吧。”
    正是“山不轉水轉”,季淑閉門在家中坐,卻忽地得到公主送來的請帖。
    季淑本不願理會,那送帖子的太監說道︰“公主殿下說,還延請了極為客人,少奶奶會對其中的一位賓客很感興趣。”
    季淑道︰“哦?不知是誰?”
    太監道︰“請少奶奶勿怪,這個公主殿下並未跟奴婢說過。”
    季淑想來想去,卻想到一個人,左右閑著無事,季淑便道︰“好吧,如此就有勞公公回去,稟告公主,說我會如約而至就是了。”
    那太監松了口氣,說道︰“多謝少奶奶。奴婢先行回宮了,片刻還有人來接少奶奶進宮。”
    季淑便把春曉夏知喚進來,換了套衣裳。
    春曉道︰“不知公主這番又要給奶奶出什麼難題。”
    夏知也說道︰“先前在家里頭的時候,相爺多是吩咐奶奶盡量不可跟公主對上,只是公主也不知怎地了,每每為難奶奶……這一次也不知是怎樣,奶奶不如稱病別去了?”
    季淑說道︰“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有何了不起的。難道會弄出個鴻門宴來不成?”嘴里這樣漫不經心說著,心里頭卻著實難過,只因听到夏知又說到了“相爺”,一剎那很是心酸,銅鏡里頭看不分明,可那雙眸子卻真真切切的紅了。
    ——如果真是爹爹,為何要把自己扔在這個地方,任憑她自生自滅?
    季淑急忙深吸幾口氣,忍了那股酸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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