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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第394節

    “貴州不至于。”謝玄英自己過手了這筆錢,多少有數,沉吟道,“這個?數目卡得很?巧。”
    十萬兩,不多也?不少,不至于夸大到讓人覺得是誣陷,也?不至于太少,讓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道︰“有點古怪,太巧了。”
    “楊首輔推了一把?”她猜測。
    謝玄英點點頭?,首輔毫無疑問摻和了一腳,甚至他可能是最早動手的,但……“我覺得父親說不定也?有動作。”他不甚確定地猜想,“你說過,父親曾要?你寫信給昌順號。”
    程丹若頷首︰“對。”
    “此事說不定是陛下默許,楊首輔布局,父親推了一把。”謝玄英道,“崔寬之反應得太慢了。”
    韋自行的失敗只?是借口?,崔閣老“恰好”是他的推薦人,“恰好”收了好處,但其根本原因,根本不在舉薦失敗。
    假如他不貪心,馬上能吐出寶源號的好處,說不定皇帝還會抬抬手讓他病退。
    誰想他犯蠢,裝病不退,以為避避風頭?就好了。
    皇帝不惱怒才怪。
    程丹若仔細想了想,覺得說不定在她去年夏天回京的時候,靖海侯就在琢磨這件事了。
    既能得好處,又體察上意,把皇帝看不慣的人解決了,一舉兩得。
    “這麼看,還是許繼之厲害啊。”她感慨,“跑得夠快。”
    謝玄英不喜歡許家,沒接話,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如我所料,朝廷遲遲選不好接手的人。”
    程丹若摸住他的手臂︰“我們只?能等。”
    從給韋自行定罪,到徹查崔閣老,朝廷忙得很?,可給謝玄英的消息就幾行字,總結一下——“整肅軍隊,固守防線”。
    先集結沖散的部?隊,清理驛道,想法子把前線穩住,別讓叛軍再?奪回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但這對謝玄英而言是個?機會。
    他短暫地握住了兵權,飛快清理了軍隊,弄清了兵馬的實?際人數,順便安排傷病退回貴州,接受惠民藥局的治療。
    可這是暫時的,一旦朝廷派出新?的主將,他的處境將變得十分尷尬。
    不讓吧,不合規矩,讓吧,不甘心。
    程丹若知道,謝玄英有點意動,卻不能動。
    他不能表露出對兵權的野心,也?不能主動請纓上場,只?能等人推舉他。可他實?在太年輕了,朋友不給力,老師說不上話,唯一有這能力的,偏偏是態度曖昧的父親。
    現在,靖海侯是怎麼想的呢?
    第319章 順勢上
    靖海侯少見?地舉棋不定。
    他經歷過先帝在?位時的立嗣之爭, 見?證了許多熟悉的人家抄家滅族,也一?點點看著從小認識的郡王, 慢慢變成了喜怒無常的帝王。
    少年的意氣風發隨年月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日漸老辣的政治手腕。
    從來都是打家業容易,守家業難。
    他幼年時,謝家已經是一?個日漸沒?落的勛貴家族, 家產敗得七七八八, 在?京城泯然眾人。除非特別強調,否則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國公之後。
    甚至謝雲本人出自?三房, 並非長房子嗣, 只是長房絕嗣, 二房只有庶子, 爵位才根據族譜, 落到謝雲的頭上。
    謝雲爭氣,沒?有辜負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依靠祖傳的軍職, 在?沿海打出了明?堂, 一?步步重振旗鼓,重新為家里贏得了爵位。
    定國公的三房偏枝, 至此成為大宗。
    介于這點淵源,不能?怪老二一?直心?存隱憂,怕保不住爵位, 落到老三頭上。
    靖海侯知道,自?家最豪賭的一?搏已經過去,家族還是求穩為上。所以, 不管是甦州的族人,還是他自?己, 心?里早就定好老二繼承爵位。
    畢竟是嫡長子,名正言順。
    但老三是出乎預料的。
    年幼時不消說,不過是個疼愛的子佷輩,和皇帝維持一?些親情也沒?什麼不好,誰讓妹妹死得早呢。
    可一?年年過去,孩子越長越出挑,山東那會兒,他不得不壓了一?手,讓老三徹底從文。
    在?大同三年,他也做得很好。靖海侯很欣慰,也為他規劃好後頭的路。
    外放幾任,回?京入六部。
    貴州是個機會,固然危險了一?些,可不打仗就只是吃點苦頭。身邊有親兵在?,還能?像那些沒?根基的,讓蠻夷給殺了不成?
    誰想到韋自?行就不行了呢。
    眼下一?塊肥肉放在?嘴邊,落在?別人手里,他實在?不甘心?。
    這是謝家的機會。
    靖海侯知道,皇帝遲遲沒?有兒子,今後老二掌兵的機會很少,哪怕有,也不過是例行公事。
    謝家的兵權會被一?步步削弱,直到化?為烏有,就好像當年定國公一?樣?。
    維持三代,皇帝已經很客氣了。
    可眼下有一?個長久握兵的機會。定西伯家若不是犯了大蠢,也不過死一?房,其他旁支照樣?發展。
    靖海侯別提多眼紅了。
    這才是家族興亡的長久之計啊。
    他在?書房悶了半天,喚人請來自?己的幕僚。
    幕僚歲數不小,出身江南士族,只不過屢試不第,幼年寡母幼子備受欺凌,便再也沒?有回?鄉,投到謝家門下做西席。
    一?晃二十幾年,靖海侯幫他的兒子做了縣令,他卻一?直留在?京城,替靖海侯出謀劃策。
    “鏡山,坐。”靖海侯對他十分客氣。
    幕僚笑著在?圓凳上坐下,問︰“東翁可是為貴州一?事踟躕?”
    靖海侯問︰“我膝下四?子,三個是鏡山啟蒙,你說說,我四?個兒子孰優孰劣?”
    幕僚進?謝家的頭三年,給謝大當老師,因教得好,靖海侯又續弦了,干脆提前讓謝二到前院,又教了數年。
    謝玄英自?小進?宮,在?家的時候不多,可一?樣?要讀書,但他念的少,不久之後,幕僚就建議靖海侯帶他回?甦州,拜晏鴻之為師。
    等到謝四?,不好意思,幕僚已經從私人教師變成了私人參謀,不教書了,可也是自?小看著他長大,對謝家的四?位公子了如指掌。
    二十多年主賓,著實不必多客套。
    幕僚道︰“大公子外粗內細,審時度勢,二公子勤勉堅忍,克己守禮,三公子少年英才,非池中物,四?公子跳脫了些,卻也孝順。”
    ——老大能?自?力?更生,但魄力?有限,缺乏開拓的本事,老二有禮法庇護,名正言順,自?己也夠努力?,奈何缺了點資質,老三早晚成大事,老四?不太行,留家里看著吧。
    靖海侯一?聲長嘆。
    “貴州之事,我實在?拿不定主意。”他推心?置腹,“鏡山給我出出主意。”
    幕僚道︰“東翁開了這口?,心?里其實早有定論?。”
    靖海侯不語。
    “兄弟如樹木,同氣連枝,但若旁支長成,也到了分根的時候。”幕僚望著案頭的一?株盆栽,幾乎明?說,“屆時,疑難自?解。”
    假如分支搶奪養分,讓其余枝蔓無法生長,就要剪掉,但如果有分根的機會,就不該錯過。
    說到底,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靖海侯默默思索許久,終于頷首︰“都是我的親生兒子。”
    *
    父子連心?,雖說沒?有刻意商議,但謝玄英還是和親爹打出了一?波完美?配合。
    謝玄英一?封封上奏,大意是︰我清理好驛道了,請朝廷派人。我訓練好一?批新兵準備下放了,請朝廷派人。我接到湖廣支援的糧草了,你們快派人。
    表面上看,一?切井井有條,讓擔憂貴州混亂的人松了口?氣。
    可懂行的人卻看得焦急。
    養軍隊要錢的。
    光吃飯不干活,每天兩頓飯也不能?少。
    曹次輔自?然而然地提出建議︰朝廷必須抓緊時間,最好就近選人,最多半個月內必須趕到貴州上任。
    皇帝認可。
    跟著,靖海侯盤點了西南的情況,提出數個接手的人選。
    第一?人選肯定是昌平侯。他兒子陷在?那里,肯定願意,但夏季是倭寇活動的高峰季節,六月初,他就去了山東打倭寇,分不開身。
    沒?有為私情耽誤公務的說法。
    馮四?失蹤至今,昌平侯夫人進?宮找太後哭過,但昌平侯本人一?聲沒?吭,活似沒?有這件事兒。
    皇帝不願亂動海防,當沒?看見?。
    其他的人選,各有各的缺陷,不是有爵位沒?能?力?,就是听說有能?力?,但皇帝認都不認識。剩下善戰的將領,都在?北邊。
    西北不能?撤,河套那邊不太愉快,東北不能?撤,韃靼雖然安分了,可建州和其他蒙古部族總要劫掠。
    皇帝最後把目光放在?了廣西。
    同樣?各族雜居之地,一?樣?惡劣的環境,在?此地剿匪的將領也不是沒?有。
    這時,謝玄英遞上了他的奏疏。
    大意是︰貴州已經補充好了兵源,感謝湖廣的支持,以及其他宣慰使司的友情幫助(就一?千人),還有,和姑父你說下,我路過清平的時候,正好踫見?幾個長官司作亂,順手給平了,人我充軍了,還挺能?打的,希望能?幫上忙。
    皇帝︰“……”
    雖然作亂的人不多,但這孩子好像沒?幾個人吧?就靖海侯給的五百個人,解了被圍的縣城,還把人充軍了?
    這是小事,可現?在?才說,未免也太舉重若輕。
    皇帝好氣又好笑,還有點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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