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崔稚回抱了田氏。
    田氏性子溫柔,處事平和,若非如此,一來未必收留得下崔稚,二來也未必和崔稚處得來。崔稚總說她像師母,卻又有些不同。從前都是師母護著她,她現在卻多護著田氏,只怕田氏吃了虧。
    她和田氏,更像是姐妹。
    她答應了田氏,也同田氏囑咐起來。不多時,被西山余留著說話的魏銘出來了。
    眾人拜別西山余回家,魏銘這才告訴崔稚,西山余將他又訓斥了一頓,竟然是因為帶著崔稚下江南的事。
    魏銘表示真的無辜,“就算我不去,我看你也要去,他老人家在這件事上,沒能明斷是非。”
    崔稚笑得不行,跟在魏銘身後,走在下山的路上。
    “其實,我總覺得他老人家讓我感覺特別親近,或許是因為我識得他的時候,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余公的原因吧。”她說著,回頭向西瞧了一眼,“但我覺得他老人家待我也尤其親近呢!”
    崔稚把那次西山余替她上藥的事告訴了魏銘,“……像是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麼人的影子,可能是他的孩子吧。”
    人到晚年,過往的事就像是一場場的電影,時不時浮現在眼前。
    魏銘和崔稚越發下定決心要找出湯公通倭的真相,給余公一個安心的晚年,待到二月春回大地,立時直奔濟寧乘船南下。
    ——
    殷杉的船隊不大,這次南下的有兩艘,既有搭載了客商的,也有運載了貨物的。
    崔稚這是跑頭一趟貨,帶的無非是酒和書,殷杉道,這頭一趟便不用崔稚出運資了,等到賺到了錢,不要忘了他便好。
    殷杉能在運河上跑起船隊,只關系打點一項便廢去不少錢財,如今能在運河上跑起來了,來來往往,過洪過閘仍然都要用銀,過洪十余兩,過閘五六錢。
    整條運河上有三洪,五十四閘,即使此番從濟寧南下到揚州不過一半路程,但所費之資也不是小數目。更不要說,船鈔稅不是小數目,沿河鈔關吃拿卡要,船鈔稅以載貨量和船程而定,每關一二兩總是要的。
    殷杉所謂的走通了這條運河水路,也只限于通了而已,每程所費,不是小數。
    就好像上一趟高速路,五公里就要收一次錢,到了省界更是狠宰一筆,不是土豪萬不敢上路!
    崔稚運道好,搭上了殷杉的便利船,不然若是讓她自己想法向南發展生意,只沿途費用就能把她宰哭,而陸路不好走,又匪賊眾多,出行太難。
    魏銘告訴她,曾有小貨商乘船南貨北賣,才經過了幾個閘關,就已經被沿途榨干了身上錢財,到了後面一閘更是掏不出錢來。向前難行,後退不能。此人惆悵萬千,最後沒了辦法,痛哭流涕地把所運送貨物,直接拋進了河里。
    扔了貨,都比閘關交錢強得多。
    崔稚听得直咋舌,比起現代的九塊九包郵,古代運輸真是堪憂。
    這麼一想,殷杉免了她這趟運費,那可真是送了她一個大禮。再想想當年盛家兄弟應陶老爺之邀前來易米,估計所費不是小數了,他們壓價,對盛家也是損耗。
    崔稚找殷杉吃了一壺酒,然而這船才開了一個時辰,她就把這壺酒吐了出來。
    接下來,吃什麼吐什麼,段萬全和魏銘身上,已經被她吐得沒一件好衣裳了。她說抱歉,“我沒想到我會暈船。”
    但這趟南下,走水路最便捷,也要多半月的光景,崔稚這樣到了揚州,再來個水土不服,還不得要命。
    殷杉趕緊把船上做飯的蜀地婆子叫上了艙,讓她替崔稚推拿一番。這位老婆婆有個獨門絕活,推拿解暈。
    老婆婆看著小丫頭直道“瓜兮兮”,然後讓崔稚攤開四肢,朝著崔稚肚子一通揉搓。
    揉完,崔稚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老婆婆卻道︰“夜里就好了,放心吧,只要不吃東西。”
    夜里,吹著運河上的風,崔稚眼巴巴地看著殷杉請魏銘和段萬全吃河蝦,吃藕盒,吃南四湖四個鼻孔的大鯉魚,連墨寶都搖著尾巴調走了魏銘遞給它的大青蝦。
    而她,只能喝一口白水。
    她發出可憐巴巴的聲音,段萬全朝著她無奈的搖頭,魏大人吃得更開心了,還敬了殷杉一杯酒,回過頭同崔稚道︰“我們就不給你留了!”
    崔稚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他卻呵呵笑的舒暢,崔稚心里默默記上了這一賬。
    魏大人真是越來越壞了!
    不過魏大人吃完,還是很有良心地給她灌了個湯婆子。
    然而還沒到揚州,魏大人就下了船。
    第200章 畫舫里的姐兒
    自揚州府高郵換船向西,經大大小小的湖泊,進入白塔河,一路就到了鳳陽府天長縣。
    魏銘拿到的桂訓導給他名帖讓他去尋的同年,就是天長縣知縣。
    天長縣雖然在鳳陽府治下,但離鳳陽府城遠不如揚州府城近。魏銘同崔稚幾人約好半月後在揚州見面,動身去了天長縣,而崔稚和段萬全仍舊跟著殷杉的船隊南下,直奔揚州而來。
    待到揚州溫暖的春風撲面而來的時候,正好進到了三月里。
    永平十三年,煙花三月,崔稚下了揚州。
    殷杉有相熟的友人,介紹了住處,崔稚一路左看右看,往住處落了腳,便拽著段萬全要出門去,“揚州城比咱們青州可大多了,定然有許多好吃的!”
    殷杉要與友人應酬,崔稚到底年幼,不好隨隨便便出面。她也不在意,做生意講究一個緣分,只當她與殷杉的友人們無緣就是。
    她把包袱里備好的男裝拿了出來,長褲短襖,頭上  攏成一個發髻。
    段萬全換了一件竹青色暗花綢布長袍,腰間墜香囊玉牌,一根竹簪,一把折扇,行走之間風度翩翩。
    崔稚往他面前一站,妥妥的……小書童。
    “全哥這打扮,便說是皇親國戚,也有人信的!”崔稚打量著他,嘖嘴道。
    段萬全這年齡,身量已經長成了九成九,比起前兩年崔稚認識他的時候,眉目之間更添英朗。可崔稚就慘了,一樣是男裝,她穿上這一身,連給段公子提鞋都不夠。
    早知道,她該弄一身敞亮的打扮,好歹算是段公子的親戚也行啊!
    不過眼下出門在即,已經沒辦法了。有段萬全一個人充門面,也是夠的,崔稚把墨寶一喚,兩人一狗出門去了。
    此時,天色漸暗,天空還有最後一抹藍,與天邊兩縷飄逸的雲霞呼應著,往西山奔去。
    揚州城里的大街小巷,人流如織。
    夾在新城舊城之間的城內河在坊間有小秦淮之城,三月里,岸邊三步一桃,五步一柳,垂柳如煙,桃花映水,人行兩岸,恍若誤入桃花源。
    兩岸人家門前花團錦簇,有門前翹腿而坐的人,身邊掛了鳥籠逗趣,有人湊著門下的紅燈作畫,有人橫笛唇邊,悠悠揚揚地吹奏一首新曲。
    河上有漁船有畫舫,歡笑自路過的畫舫傳來,惹得岸上的鳥兒一陣啾鳴。
    崔稚剛吃過滿滿一碗刀魚餛鈍,餛飩皮薄如透,那三月里的刀魚肉細而滑,入口鮮香回味。
    一碗餛飩下肚,崔稚想大吃特吃,也就不可能了。只是她顧著大快朵頤,墨寶在旁急的不行,崔稚一碗吃了個底朝天,才想起它來,若不是段萬全夾了一筷子餛飩餡給它,它可就急得跳上桌子了。
    只是這一點餛飩餡是滿足不了墨寶的,更加開了它的胃口,咬著崔稚的褲腳不讓她走。
    “汪汪!”
    好東西只顧著自己吃,還管不管你的狗子了!
    它叫得餛飩攤上人人轉頭看,崔稚臉上一熱,趕忙俯身抱了墨寶,“小祖宗誒,你再叫,人家還以為我沒給錢吃白食呢!”
    她忙不迭抱著墨寶出了餛飩攤,墨寶老大不樂意,又沖著路邊一個小河港叫起來。
    崔稚個子矮,瞧不清前面是什麼,段萬全看了一眼,便笑起來,“墨寶這鼻子可真厲害,前邊是個三丁包攤呢!”
    三丁包可是淮揚名點,集齊雞丁、肉丁、筍丁,就能召喚三鮮一體、肥而不膩的天下一品包。
    “汪,汪!”
    不用墨寶叫,崔稚也要去的。她揪了墨寶的小耳朵,“鼻子比我還靈!”
    墨寶才不理她,盯著包子攤使勁抽鼻子。
    段萬全已經把錢袋子拿在手里了,見崔稚兩條腿走得飛快,直奔包攤子,道︰“看你和墨寶,誰的腳力快,先到的多一個包子!”
    話音一落,一人一狗就沖了出去。
    只是沖出去也沒立時吃到包子。
    崔稚和墨寶都晚了一步,那河港口間停了一只畫舫,畫舫上下來一個小廝,一口氣把籠里的包子全都要走了。
    眼看著攤主歡天喜地地把三籠包子全都夾進小廝提來的食盒里,崔稚和墨寶饞的口水直流。
    “什麼人呀,能吃這麼多包子?”崔稚伸著腦袋往畫舫里看。
    這一看,引得那小廝斥道︰“看什麼看!泥腿子!”
    崔稚︰???
    “看一眼怎麼了?眼長我身上,我想往哪看往哪看!”她嘴上可不饒人,墨寶更是在旁添油加醋,“汪——汪——!”
    墨寶這汪哧一通咬,倒是把畫舫上的簾子給咬開了。
    崔稚順著被撩開的簾子看去,竟然做了一船的花花綠綠的姐兒,一個個細瘦妖嬈,媚態十足。
    揚州的,瘦溜溜的,畫舫上的,姐兒。
    崔稚登時就明白了。
    有個老鴇從畫舫里出來,滿頭的花釵亂晃,問小廝,“怎麼回事?”
    小廝趕忙往崔稚身上指來,“鄉下來的狗,沒見過揚州城的富貴,亂咬人呢!”
    他說得是墨寶,但指桑罵槐不要太明顯。
    崔稚立時就不樂意了,“狗眼看人低!”
    她冷哼著說了這話,那小廝瞪眼要怒,老鴇和一船的姐兒都瞧了過來,許是沒想到她這個小廝打扮的小孩,敢說這話,都有些意外。
    段萬全將崔稚往身後一拉,一步走到了前面。
    他一身綢衫在紅燈下映出幽暗的冷光,他將崔稚擋在身後,平日里溫和的臉此時略顯清冷,偏嘴角揚起一抹笑,道︰“諸位對我這小童和狗,有何不滿?”
    他這一出口,聲音如金玉落盤,畫舫上的人皆是一愣,幾個華服香衫子的姐兒,臉上的興致簡直從畫舫里直接溢了出來,目光直喇喇地打量起段萬全。
    段萬全呼啦一下抖開折扇,任由她們打量。
    那些姐兒們更是目光熱烈似火,直奔段萬全而來。
    一個姐兒直接叫了小廝,“原是咱們將攤子全包了,讓這位公子好等,你這般出言不遜,還不快給公子道歉!”
    她發了話,那小廝便一瞬間變了臉,狗腿似得朝著段萬全點頭哈腰。
    崔稚被這一番騷操作震驚的合不上下巴,一會看看段萬全,一會看看那化身狗腿的小廝,正要借勢也裝一裝範兒,不想畫舫上傳來一聲嗤笑。
    “見著個穿的好的男人,便都走不動路了,誰知道他這身衣裳是不是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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