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照理說,貴夫人們多識字知禮,崔稚沒見到正經的,確實是因為她打開的方式不正確,今天她終于正確打開一回。
    “你娘親真的很好誒!說話軟軟的,同我說話,我只覺得像是家中姨母,親切的很!”
    崔稚確實如此感覺,岳氏明顯就是有知識文化的升級版的田氏。
    她喜歡這種香香軟軟的女性長輩,處起來舒服。
    她彎著眼楮,孟中亭曉得她是發自內心如此說,心里就好像喝了兩斤甜水一樣,甜絲絲的,送了崔稚上了馬車,還道,“我娘閑的很,回頭讓我娘給你發帖子,你再過來!”
    “那敢情好!我還要吃今日的千層糕!”熱熱的軟軟的剛出爐,崔稚一下就喜歡上了。
    “我知道了!”孟中亭揮手目送馬車離去、在街角轉了彎,才回了去。
    ——
    晚間,燭火輕搖,夜風在窗外細聲細氣地吹著,岳氏端了碗茶,放到孟月和的案邊。
    孟月和抬頭朝她一笑,合上案上公文,“今日同亭兒小友說話可好?”
    岳氏輕搖著扇子點頭,“是個聰慧的小姑娘。”
    “何止聰慧?這五景釀能派了她一個小丫頭同人過來揚州參會,還能取得這般成績,我看這小丫頭,說不定是天降神童,說不好是財神爺呢!那栗子黃的栗老板,我瞧著,就跟信奉神似得,只覺得這小丫頭財運福運齊全呢!”
    孟月和邊說邊笑邊搖頭。
    岳氏搬了繡墩過來坐在他身邊,“在我那兒,不過是尋常小姑娘罷了,吃起來糕點,全不扭捏,我看著挺喜歡。”
    孟月和側過臉瞧她一眼,“竟得了你的喜歡?”
    岳氏笑著點頭,“到底是亭兒領來的,同我猜的不差,之前這小姑娘還替亭兒做過些吃食,很有些灶上的手藝,亭兒同她相識有些年頭了。”
    孟月和還不曉得這個,當下讓岳氏把孟中亭童試的事情說了一遍,听完嘆了口氣,“虧得那小丫頭的吃食,不然亭兒怎生進考場?竟同我當年得了同一個毛病!”
    考試焦慮癥,從父親遺傳到兒子,不知道還會不會繼續遺傳下去,孟月和岳氏非常頭疼,“我們叔伯兄弟四人,只我一個得了這毛病,亮兒童試的時候好好的,我還當沒這事了,沒想到竟然傳到了亭兒頭上!”
    他扶額,“那可真是多虧那小丫頭了!倒算是亭兒的貴人!”
    岳氏替他端了茶,翻開蓋子吹了吹,遞到他嘴邊,“亭兒倒是挺喜歡那小丫頭。”
    她不經意說了一句,孟月和愣了一下,“亭兒什麼意思?”
    岳氏又搖了搖頭,“孩子還小,許是就喜歡玩做一堆吧。”
    孟月和琢磨了一下,“玩做一堆倒也無妨,到底都是青州的老鄉。不過亭兒這年紀,也不算小了,若他有旁的心思,不妥。那小丫頭雖然伶俐又有福運,可這樣的出身,還是差些,況且小小年紀便做生意,過于早熟。若是亭兒著實同她有些緣分,認作義妹,倒也不無不可……”
    孟月和替兒子思量起來,岳氏一看他越扯越遠了,趕忙將他叫了回來,“老爺扯到哪里去了,哪有那許多事?只是我同亭兒一樣,都對那女孩子有眼緣罷了。”
    岳氏這麼說了,孟月和才把思緒拽回來,他曉得岳氏有幾年想要個女兒,只可惜兩人並沒有女兒緣,後來他便勸慰岳氏,沒有女兒也有兒媳可以說說話,不想鄔墨雲嫁進門來,同岳氏完全不對脾氣,雖然沒有雞飛狗跳,卻也冷冷淡淡,還讓岳氏鬧心許多。
    孟月和拿過岳氏的扇子替她扇了兩下,“等到明後年,開始給亭兒說親,你就挑一個和你處的來的姑娘家。亭兒同你脾性眼光都相差不大,同你處得來的,同他也定然處得來。”
    要是這麼說,眼下可不就有一個麼?你卻又嫌棄人家出身差了。岳氏心下暗暗搖頭,嘴上岔開了話題,說起了孟中亭的學業,“……本想著竹院必然是極好的,沒想到沐休倒是不少。”
    隔三差五地放假,在書院里也實行輪流上課的制度,眼下又一口氣放到了端午節。
    哪家正經書院是這樣的?
    說起這事,孟月和可就真要嘆氣了。
    “所以呀,我原本就沒想讓亭兒去竹院,還不是大哥的意思嗎?”
    遠在京城的孟月程這一步進到了大理寺卿,對朝政的敏感全都反映到了孟家人身上,他在京里運籌帷幄,弟弟們在地方上遵旨辦事。
    孟月程是孟月和親兄,孟月和更要听他的了。
    他道,“那竹院的山長如今是葉勇曲,可不是當年葉侍郎的時候了。葉勇曲這個人說他有本事吧,也有本事,能把南直隸的官員都攏到他那里去,要說他沒本事吧,他有時候辦事又分不清輕重的,讓人也摸不著頭腦。就說一口氣放這麼多假,他為著什麼?不就想把南直隸的官都弄過去,商量對付礦監稅使的事嗎?”
    岳氏知道些許,“他是不是也請了老爺?”
    孟月和點頭,“不過大哥特地來信說了,讓我不要明里摻合,私下給他們幫些小忙,也就算了。”
    孟月程在京里能站穩大理寺卿的位置,那得要平衡多少關系?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輕易不能樹敵。
    岳氏當然曉得孟家的處境,但她立刻想到了孟中亭身上,“旁人都去,你不去,葉勇曲是奈何不了你,可亭兒這邊,他們不會打什麼主意吧?”
    孟月和皺了皺眉頭,“應該不至于吧?不過,還是尋個借口多留亭兒些日子,這個時候,就別讓他上竹院去了。那葉勇曲,我實在是信不過,總覺得他有點……”
    孟月和說到這頓了一下,半晌,從牙縫里吐肉似的,吐出來兩個字。
    “魔怔。”
    第310章 作惡
    竹院,又一次被馬車塞滿。
    魏銘瞧著這一次的陣仗,可比上一次大多了,他站在茅亭下等葉蘭蕭,略一站定,就見葉蘭蕭闊步走來。
    “久等了。”
    魏銘說並無,兩人也不客氣,坐下來開始擺棋,言語里卻交流起正經事來。
    葉蘭蕭先開了口,“家父同我說,人已經來了八成,明日上晌,他們正經論一次,我瞧著他的意思,想一次把此事定下,接下來,便開始引那常斌上鉤。”
    這麼快!
    魏銘轉念一想,前一世,常斌在南直隸還沒鬧出什麼大事來,就因為私挖宗親墳墓,被攆出了南直隸,葉勇曲等人的動作快,也不奇怪。
    只是他和葉蘭蕭想在常斌身上做文章,想把事情鬧大,從而引發朝野上下對礦監稅使的反對,迫使今上把成命收回去,這不是一兩日就能做到的。
    他們必須先把葉勇曲等人給攔住,讓那常斌繼續發狂,然後伺機制造動亂,更要緊的是,聲勢要浩大,卻不能搞的百姓遭殃。
    魏銘同葉蘭蕭談過很多辦法,都不能成行,既需要葉勇曲等南直隸官員的配合,又需要常斌入套,不是這麼容易。
    不過眼下,他們先把葉勇曲等人的驅逐辦法攔住,才是真的。
    葉蘭蕭不是沒有試圖說服葉勇曲,葉勇曲卻奇怪地看他,問,“你近來是不是總和那魏銘一道?淨說些紙上談兵的話!你好歹是兩榜進士,怎麼能被他蠱惑!今上的成命是那麼容易收回的嗎?!不要信他了!”
    葉蘭蕭很無奈,回頭打趣一樣說給魏銘听,魏銘哭笑不得。
    他也不多言,葉蘭蕭能信自己已經是極好,既然葉勇曲勸不動,便不勸了,直接行事。
    魏銘道,“常斌也曉得揚州南京這里,官員對抗的厲害,只在滁州周邊打轉,不肯出動,派些參隨過來收稅。常斌謹慎,倒讓那些爪牙橫行霸道,試探南直隸官員的底線。”
    魏銘前兩日並不在山上,送走了崔稚一行,他便從丐幫得了消息,往儀真北邊一處礦山去了。
    礦監稅使,顧名思義,這些拿了今上特諭的太監們,最主要的業務,就是收取礦稅以充國庫。
    原本礦稅一條,大興律有所規定,卻因為早年采礦的人少,稅收的也少,很多新礦並沒有稅收可言。
    今上就是瞧住了這個空缺,派了太監們下來,來征收這一道礦稅。
    從前礦稅之所以沒有,就是因為采礦的收入並不多,百姓靠山吃山,本就不容易,現在突然加稅不說,還在沒有明文規定的情況下,由礦監稅使一手裁定。
    豈不是,礦監稅使想收多少,就收多少?
    原本老百姓交稅也沒有什麼,但沒有規矩條例,由一個人說了算,今兒多了明兒少了,全看此人心情,這樣,百姓手里的錢豈不是像暴露在大風里面,風一吹,呼啦全都跑了。
    這些百姓之所以挖山開礦,就是因為吃不上飯,這樣一來,更吃不上飯了。
    毫無安全可言。
    儀真北邊有一片山,開出了方鉛礦,方鉛礦主要為提煉鉛,作為藥用或者煉制金屬器具,但是方鉛礦中常含有銀,冶煉鉛的同時,還能煉出一定量的銀來。那礦山發現沒多久,就已經被當地人大量開采起來。
    當地官府當然知道,卻沒有立時加征稅款,等到常斌來了,听說了這儀真的方鉛礦,手可就按不住了,急不可耐地伸了過去,一張口,盡然要五五抽成!
    百姓煉出來的鉛和銀,一半都要上交國庫!
    當地直接鬧了起來,常斌派去的人早就料到,不知從哪找來一批打手,守著礦不讓人進。
    “要麼,老老實實交礦稅,要麼,別想從山上挖出去一分錢!”
    百姓全都哭天搶地。
    魏銘去了那礦山看了一回,有七旬的老奶奶坐在村頭哭泣。
    她的孫子和曾孫都被打傷了,家里沒有錢買藥,外孫要報仇,還要同那些人打,老奶奶拉著他不許他去,“咱們不要錢不行嗎?礦山都給他們,不行嗎?”
    “不行!”外孫斬釘截鐵,“阿嬤,這是仇,得報!”
    說完,帶著一群人拿著刀槍,直奔礦山而去。
    魏銘到的時候,那些人已經上山多時了。
    老奶奶見他穿著書生的長袍,拉著他求他,“小官爺,救救他們吧,都瘋了,都瘋了!”
    魏銘瞧著,心下生悲。
    這已經不是礦山和財路的問題了,已經成了仇。
    超越律法的征稅,就是搶錢。
    誰會任由宰割呢?
    魏銘听了老奶奶的話,只能假稱是官府派來的人,安慰了老奶奶,問了礦場的路,一路直奔而去。
    他還沒到,就聞見火燒火燎的味道,再一看去,煙氣竄上了天。
    在山里燒火何等危險,附近的村子就在山下不遠,一旦吹了順風,火勢將一發不可收拾。
    魏銘急急往火燒地跑去,卻發現那正經就是礦場方向。
    待他到了門前,瞧見里面烏煙瘴氣,辱罵聲、叫嚷聲和棍棒相接的聲音不絕于耳,所有人扭成一團,偏偏就是沒人救火。
    魏銘不曉得哪個是老奶奶的外孫,他只見那些人全都衣衫破爛,渾身是泥,有些頭臉手臂還有大片大片的血污。
    就在這時,不知道有人從哪搬來一攤子酒。
    “都不要活了!”這人喊著,一下將酒壇子砸在了火旁,火勢一下子,騰地竄了上去。
    打架的人瘋了一般,任魏銘呼喊救火,無人理會……
    最後還是魏銘急急請里長親自出面,才平息了禍端,滅了火。
    雖沒死人,但多少人受了傷,已經數不清了。
    那些常斌的爪牙仍然盤踞著,老奶奶的外孫滿頭是血,恨得咬牙切齒,“我遲早讓他們血債血償!”
    仇已經結下,早晚還要鬧出事來。
    魏銘從這一場並不大的抗爭中,看到了整個儀真、整個南直隸,乃至也被派去了礦監稅使的湖廣、江西等地的情形。
    只要礦監稅使還存在一日,百姓與朝廷的對抗就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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