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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紫禁城 倦勤齋

    湖衣一連轉錯好幾個彎,跌跌撞撞地離開壽康花園。
    她的臉頰發燙,心跳急促,像是在七月溽暑下奔跑,到了幾乎喘不過氣來才停步。她著胸口,試圖平息狂亂的呼吸。
    自己是怎麼了?竟然在睿靖王面前如此失態,不但像個無知孩兒般糾纏追問,還漲紅了臉。
    她深吸了一口氣,喉里哽咽的,盡是苦澀的滋味。
    一滴淚珠不爭氣地滾落。
    痴愚。
    她該知道,苦是他的遙不可及,澀是她的妄念,可是苦澀之前,當她見著他的面,心里就暖烘烘甜絲絲的,她願為這一丁點兒甜,像個娃兒般哭著鬧著。
    哼,痴心妄想。
    她狠狠自責。
    湖衣努力收斂心神,可是記憶里,睿靖王的種種傳聞,又莫名地浮現。
    關于那英勇退敵的少年將領,宮中的管事呤竊趺此檔模br />     在那陰雨綿綿的午後,一群宮女在後苑廊前間聊。
    有名白頭宮女又在話說從頭。
    「土木之變,先皇戰敗被俘的消息傳回京城,所有人亂成一團,大臣們哭天搶地,有人說要進宮里,打死那些禍國殃民的死太監。那些皇親國戚啊,各個都躲起來,越親王還佯裝發瘋,坐在路邊吃土,就怕被派去前線打仗。」
    所有人都笑了。
    「先帝被俘,那麼朝中由誰理政?」湖衣好奇發問。
    一名服侍太後的姑姑說道︰「先帝親征前,指示皇弟王監國。先帝戰敗,太後為穩住朝局,先是冊立當今皇上為太子,又立王為攝政王。」
    湖衣猜想得到,太後先立太子,定下皇權位份,是為防日後戰事平定後,天下出現二主,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依然避不掉一場奪門之變。
    「然後呢?」湖衣追問。
    「攝政王匆促上位不久,前線就傳來軍報,瓦剌部族即將攻進京城,甫上任的兵部尚書于謙下令死守城門。」姑姑瞅著湖衣,像是怪她不知進退,「天知道當時能帶兵的老將全都陣亡了,只剩沒打過仗的新軍,皇宮里每個人都覺得一定守不住,咼且   即習拙c,隨時準備自盡殉主。」
    白頭宮女都面色青,彷坊剮撓蚾葆br />     大明宮制,一旦皇帝駕崩,隨侍宮女和沒子嗣的妃宥嫉醚吃帷br />     「後來于尚書打退了瓦剌吧?」湖衣說。
    「瓦剌軍隊一入關就直逼京城九門,當時戰況多凶險哪,連皇親們也得上前線作戰,就說咱們禁軍統領睿王爺吧……」
    「睿王爺怎麼樣?」一听見他的名號,湖衣就忍不住心緒波動。
    「睿靖王爺的父親原本統領神機營,在土木之役殉國,小睿王爺臨危受命把守德勝門,據說以家傳的三行火槍戰法,將瓦剌的五萬先鋒軍全數殲滅,為首的敵將也遭擊斃。」
    「好神勇呀。」湖衣不禁悠然神往。
    想像他穩重如山的身影站在城頭,城外戰場上炮聲震天,血流成河,四處都是敵軍和我軍的尸骸,城內則是哭聲震天,一片亡國之象。
    面對著戰火和喪父之痛,他的內心可曾動搖?
    「後來呢,後來呢?」年輕的宮女們听得好奇心興起,不斷追問。
    「瓦剌大汗也先氣得跑到城下叫陣,如此說道︰『你朱的娘是我大姨子的表姊的乾女兒,你也不念在跟我有點關S的份上手下留情,這樣全軍覆沒要我怎麼回去見草原的父老啊?』可那睿靖王眉毛也不挑一下,冷冷地對也先說道︰『今日只知有軍旅,他非所敢聞。』把也先氣得吹子瞪眼的。」
    此話惹來一陣笑聲。
    只有湖衣心生疑惑,「睿靖王的母妃原來是瓦剌人嗎?」
    「不,是蒙古人,還是位郡主,」一名 賴潰骸傅蹦昀賢躋 娉勺婊實矍漬骱衾己跏┤攏 蟀 曬啪 諾媚切├曬磐踝寮泵η蠛停 顧統隹ヅ骱頹祝 勺嬉  曬趴ヅ鞔突橛誒賢躋  獠瘓統閃送躋 哪 寺穡俊br />     難怪他深邃的輪廓有幾分像外族人。
    「雖是和親,這老王爺可深情了,原本睿靖王府就在皇城內,但是郡主在城里住不慣,老王爺為了郡主,二話不說,毅然離開京城,搬到城郊的別院,」一名尚宮女史說道︰「其餘的王親,莫不妻妾成群,唯有老王爺,至始至終只有郡主這位正妃。」
    「老王爺真是深情。」宮女們忍不住嘆。
    「那,睿靖王可曾娶親,是否和他父王一樣深情?」湖衣又問。
    「睿靖王至今未娶,」女史搖搖頭,「听說是因為軍務繁重,無暇顧及私情。」
    一名宮女忍不住插話,「哇,那我們身在宮中,說不定可藉地利之便,近水樓台……」
    「先得月。」另一名宮女接話。
    「我明天就去王爺巡邏的地方繞繞,說不定他會喜歡上我。」
    宮女們紛紛鼓起來。
    興許是太過喧鬧,惹來宮正司司正前來查看,年輕宮女看苗頭不對,一哄而散。
    湖衣憶起那時宮女們的對話。
    他刻意在壽康花園等她,莫非……
    哼,又犯傻。姑娘們的間聊時的鬼話怎可當真?
    湖衣拍了自己一巴掌,逼迫自己清醒點。
    待在皇宮中非長久之計,她該想的是如何脫困,而不是耽溺在k不著,攀不上的虛妄念想。
    她定了定神,正想往回走,忽見一個身影急急忙忙奔過來。
    「我的好姑奶奶啊,你跑哪去了,大家都在找你。」是雲水閣的宮女紅,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在前面拐錯彎,迷了路,繞了好大一圈呢。」湖衣想用胡亂瞎扯來蒙混過去。
    紅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開口急道︰「陛下宣你侍讀呢。」
    「侍讀?」湖衣翻了白眼。
    「是啊,」紅回道,「在不遠的景祺閣,我帶你去。」
    她很想逃離皇帝的召見,但她見識過皇宮內苑的重重禁衛,若貿然出逃,勢必又會被攔下,這回可不是幾句斥責就能了事。
    眼下只能順從旨意,靜待其變。
    但是……
    湖衣心思繁亂,默默不語,不知不覺中,景祺閣已近在眼前。
    紅輕推了湖衣一把,「趕緊去吧,陛下等你呢。」
    景祺閣是皇帝休憩之所,儀注起居比照行宮,一切從簡。可是聖駕不在殿里,她遍尋未果,正想沿著穿廊走回去,卻被幾名太監攔下,引領她前去西苑。
    閣樓以西是精的內花園,中央有座深廣的天井,四周回廊環繞,廊壁以石刻瓖嵌,疊砌山石與花池點景交錯其間。
    池中有座如亭,亭額上寫著「倦勤齋」。
    春日的陽光斜照,流水潺潺,偶爾傳來燕子的聲。
    身著常服的皇帝站在如亭中的白玉石桌前,一派悠間自若,見湖衣走近,對她輕輕地招手。
    「過來幫朕看看這幅古圖。」
    湖衣步向石桌,桌上平攤著一幅南唐時繪的江府圖,右下角有些褪色,但圖中格局與現今的金陵城大致相同。
    「朕瞧這古圖有些褪色,你過來修補消褪的墨如何?」皇帝用縴長的手指敲著右下角。
    看來需要修補的地方並不多。
    湖衣心生疑惑。
    「翰林院不是有一屋子的大學士,叫他們來補不就成了?」
    「朕只想要你!」他說。
    這話湖衣听得扭,臉色微沉,卻也只能依言在石桌前安座。
    她還悄聲嘀咕︰「作就作,反正很快就好了。」
    湖衣研了墨,用朱筆仔細描繪著褪色的城池輪廓,再輕輕吹乾。
    皇帝在一旁細看她的每一步動作,唇角帶著淺笑,像是在觀察一件新奇的物什。
    炙灼的視線,使她備感壓力,手中的朱筆也變得異常沉重。
    「陛下是怕我毀了這幅圖嗎?」湖衣索性抬頭問道。
    皇帝也正盯著她,兩人對望,四目相交。
    在陽光下細看,皇帝生得眉目清俊,一雙細長鳳眼,眉長入鬢,還有天生上揚的唇角,所以總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但他蒼白的膚色似乎透著隱隱的病氣,和睿靖王的英武之氣很不同。
    九五之尊如此,實非興邦治世之象。
    「你在想甚麼?」他問。
    「沒……沒……」
    忽然冒出大逆不道的念頭,令湖衣心虛地別開視線。
    「這是什麼地方?」皇帝指著地圖北邊。
    「那是白洲,金陵八景之一的白晴波就在那兒。另外還有阜祥雲、石城雪、龍江夜雨、烏衣夕照、秦淮漁笛……」湖衣敷衍著回答。
    「是嗎?」皇帝眼含笑意,「人人都說江南好,朕盼望有朝一日能微服出游,造訪金陵古都。」
    鎮日關在這陰暗的皇宮里,誰不想離開?
    湖衣心中埋怨。
    手邊的工作卻沒停下,轉眼間,圖中的朱線已然補全,于是她放下朱筆,改用墨筆在框線中補上地名〈白洲〉、〈北苑〉、〈龍光門〉、〈玄武門〉。
    皇帝專注地看著她繪圖寫字,忽然好奇一問︰「閨女們都寫簪花小楷,為什麼你寫的是隸書?」
    「父親要我每日臨寫〈曹全碑〉,沒寫完不能離開書房。」湖衣說著,想起父母,又是一陣心酸。
    「沉孟季如此嚴厲?我倒不記得他的字如何。」
    「家嚴筆力蒼勁,行筆卻迅速俐落,」湖衣不經意地答道︰「陛下在批閱奏章時,大可仔細瞧瞧。」
    皇帝搖了搖頭,「朕向來讓秉筆太監代行朱批。」
    「太監?」湖衣驚嘆。
    「沒錯,一直以來都是太監替朕批紅,」皇帝笑了幾聲,「那些文官,憑藉著一支筆一張口,自以為無所不知,朕見到他們上的摺子就氣悶。」
    湖衣思及父親辛勞治民決訟,夜里還挑燈伏案寫摺,結果奏章全落到一群胸無點墨的太監手里,她為父親感到不平。
    社稷堪憂。
    湖衣心中急躁,言脫口而出︰「陛下若不親閱奏摺,如何得知宮外大事?」
    「太監們會將輿情傳達給朕。」他彷泛斂輝諞狻br />     「若是太監存心欺瞞陛下呢?」湖衣逼問。
    皇帝一愕。
    他從未曾細想過,即便有,也只是浮光掠影。過去不曾有人敢像她一樣,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教他難堪,更教他懷疑。
    「有道是見字如見人,若一個人心存正念,則字必然剛正不屈;若是營善柔,則下筆必然虛浮不定。陛下欲親賢臣、遠小人,必先觀其書,有以得其為人。」湖衣心中有話,不吐不快,趁勢一口氣說完。
    皇帝思索半晌,最後輕嘆一聲。「你說的對,或許朕真該看看大臣們究竟寫了甚麼。」
    「陛下明察。」
    湖衣正好勾上最後一道墨,她放下墨筆,露出欣然微笑,似是十分滿意。
    皇帝抬起頭,忽略那幅其實不重要的地圖,凝目望著她。
    「朕是不是曾在某處見過你?」他的胸腹糾結,呼吸急促,他有多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她又露出那抹捉狹的微笑,「陛下,金陵和京城相去數百里……您約莫是在夢里見著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吧?」
    他一伸手,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中,她的手小而溫暖,她想縮回手,但他不讓,反倒順勢將她的手舉到他的唇邊,吻了一下,她反應不及,瞪大了眼楮呆望他。
    原本留下她,是出于對睿靖王的不悅,睿靖王說什麼,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在公主宴上,他被她的勇敢震懾,多希望他也能有這樣無畏的勇氣,反抗套在他身上那具名為皇位的枷鎖。他自私的希望,她的勇氣可以感染他,讓他重新振奮,好去面對混亂的政局,還有一企圖擺布他的手。
    不,不行。
    過去他心愛的妃子,皆死于後宮中不可告人的權力斗爭。這回,他必須謹慎行事,步步為營,別讓後宮的魔爪伸向她。
    朱見深吸一口氣,松開她的手,卻又不受控制地輕輕撫摸她的臉頰,他嘆道︰「朕該去太後的清宮定省問視了,你回雲水閣去吧!」
    「陛下……」湖衣仍怔怔地立在原地,不解他眼中閃動的種種思緒。
    §
    清宮花園中有一株珍品曼陀羅樹。
    永樂帝征討雲南時,在景山附近的小坡上發現這株名為「雪皎」的曼陀羅花,脫口說出︰「不入園,怎知春色如許?」遂命人將其移枝到清宮中供後妃們玩賞。
    當今太後鐘愛這株花樹,每日都要親自為它澆水,修剪枝葉。
    「蘭姑啊,這都過了月餘,事情進行得如何?」太後壓低了身子,手執銀壺仔細地在樹的根部澆水,再以手觸摸泥土,確認每一寸土都已濕潤,才直起身來。
    「回太後,兩人……還未成事。」蘭姨娘低著頭,語氣帶有幾分愧意。
    太後執著花灑,將水噴灑在每一片花葉上,花朵彷吩諢賾ψ盤 蟺墓匕  イ蒙獍蝗唬 渲凶畬蟺囊歡洌  示湃鍤 稅輳 諧贍昴凶擁氖終頗敲創螅  笫俏摜Φ拇堪祝 諶展獾惱沼誠掠殖氏治ぐ 姆酆 br />     「你不是說皇上喜歡那丫頭嗎?為什麼還未成事?」陽光與水氣,使這株花樹氤枳糯喝罩 饋br />     「都是奴婢無能。」
    「哀家也喜歡那丫頭,才叫端和公主暫時別再送新人進宮,可是這都過了多久,竟然一點進展也沒。」太後說。
    「陛下確實很喜歡湖衣,每天總要找些事由,召湖衣過去陪伴,只是……過往之事,總令皇上心存顧忌。」蘭姨娘說道。
    「在我這清宮,門戶重重,宮禁森嚴,還有什麼好顧忌的。那丫頭自個兒呢?」太後修剪了幾根帶著枯葉的細枝,又反覆檢視各葉片上的蛀痕。
    「湖衣她……很拘謹,從不主動求寵,听說她家教嚴謹,父親要她嚴守貞潔。」
    「都進了宮,還想要起貞節牌坊嗎?」太後不禁嗤之以鼻,「蘭姑,你是知道的,過去攝政王就是因為沒子嗣,才會在病危之際,被先皇罷黜。只要皇上一天沒子嗣,他的江山就沒一天坐得穩。」
    「是……」
    「若是皇上真喜歡那丫頭,那事情就容易多了,你到太醫院去找尚藥太監梁芳,要他配幾帖漢妃合歡散,」太後執起花剪,朝最盛放的那朵曼陀羅花剪去,「花若是不落地,果子怎麼會長出來。」
    潔白的花瓣四處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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