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要錢。
一字之差，意思可就完全不同了。
紀玉蘭不由露出錯愕之色，一時沒有接話。
反倒讓紀西原誤會了，他急忙抬頭︰“你放心，我可以寫欠條的。”
“你自己要借錢？”她終于回過神來，語氣疑惑。
“嗯。”
“為什麼？”
紀西原低頭不語。
然而對付小孩已經很有心得的人只是又敲了敲桌子，加重語氣︰“紀西原。”
對方咬牙，終于道︰“馬上要開學了，我需要生活費。”
紀玉蘭皺眉︰“他們連生活費都不給你了？”
“他們”是誰，姐弟倆彼此心知肚明。
大約是戳到了痛處，少年的眼眶有點兒發紅，但他死死忍住了，好一會才道︰“爸媽說要想辦法把哥帶回家，錢都要拿去走門路，讓我自己從獎學金想辦法。”
神色郁郁的少年繼續道︰“可是獎學金只能免除我的學雜費，還有住宿費這些，我得吃飯，還需要買參考書，還有班費之類的……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看著他的神色，紀玉蘭沒有理會這個話題，而是突然問︰“你的臉怎麼回事？”
紀西原已經進入“有問必答”模式，垂頭喪氣地道︰“跟他們吵架，被爸揍的。”
想來也是這樣。
沒再繼續問吵架的原因，不過就是那些理所當然的偏心而已。
她起身進屋，沒一會提了醫藥箱出來。
“抬頭。”
迎著紀西原錯愕的眼神開始為他處理臉上的傷。
少年人不時疼得哆嗦一下，卻始終咬著牙不出聲。
眼楮里越來越亮晶晶的，下一秒他直接閉上了眼楮，仿佛有什麼不能承受的東西。
該上藥的地方上了藥，一邊收拾一邊道︰“我們上次見面，還是我嫁過來的那天吧。”
紀西原仿佛意識到她要說什麼，很是沉重地點點頭。
“平時也沒記得我這個姐姐，現在有麻煩了就來找我了，紀西原，你這算盤打得太響了。”
少年沒有太意外，神色間也有愧疚，低聲道︰“是我臉皮太厚了，但是……二姐……”
似乎很艱難才叫出這個稱呼︰“我不要輟學，我……我還想讀高中，讀大學，求求你幫幫我。”
“只要你肯幫我，讓我寫欠條也好，讓我為你干活也好，還是要我跪下認錯……我都可以，我想讀書，我只是想讀書而已。”
他終于忍不住痛哭起來，瘦弱的肩膀顫抖著，喃喃說著心里話︰“我不是不喜歡你和大姐，我受不了你們那麼逆來順受，你們全都為了紀東城那個人渣活著，我，我受不了。”
紀玉蘭意外，原來這孩子還是個小戰士呢，這麼有抗爭精神。
果然是紀家唯一一個讀書人，果然是開智了。
“把眼淚擦擦，剛上的藥都被沖走了。”
然而縱使對方說得動情，她卻也沒有第一時間相信。
有紀迎春那個例子在先，對紀家人天然便有了警惕心。
紀西原有些絕望，他覺得二姐不會幫自己了，可歸根究底，原因還是在自己身上。
擦了擦眼楮，他慢慢站起來，忽然鞠了個躬︰“對不起，麻煩你了。”
說著就往外跑。
突如其來的動作把人嚇了一跳，等他跑到院子門口了紀玉蘭才回過神來，喊了一聲︰“站住。”
紀西原不明所以地回頭。
“回來，我讓你走了嗎？”
于是少年又一頭霧水的樣子走回來。
尋出紙筆，刷刷刷寫了一張借條的樣本，推過去︰“沒有看不懂的字吧？沒意見就照抄一遍，金額你自己定，數字大寫會寫嗎？不會寫告訴我想借多少，我再給你寫個模板。”
紀西原睜大眼楮，好像一時驚喜的說不出話來。
回過神來以後急急忙忙道︰“我會我會。”
低頭便開始抄寫借條，在金額上猶豫了一下，默默填了個三百二十塊。
紀玉蘭挑眉︰“這是多久的學雜費？”
正在借條最後落款的少年道︰“一年的。”
再次挑眉︰“一年三百二你確定夠用嗎？”
放下筆，紀西原直接算了筆賬︰“拿獎學金的學生住宿費有優惠，一個學期差不多三十塊，學雜費是一個學期五塊，吃飯我可以多吃饅頭，八毛錢就能吃一天，剩下的拿來買參考書和生活用品，夠用了。”
暗暗嘆息，按他這麼算好像是夠用了，可他就沒想過非常規的支出麼？
比如鞋子破了要不要買？如果頭疼腦熱用不用藥？還有，物價是會漲的，誰知道幾個月過去買東西會不會更花錢。
而且八毛錢一天饅頭管夠，他這算法是打算吃上一年饅頭啊。
難怪十三歲還這麼瘦弱，營養極度跟不上。
“你這個算法，以前他們就給你這麼多？”
話音剛落，便看到紀西原十分羞愧地樣子︰“其實他們一個學期給我一百塊。”
紀玉蘭︰？？？
啥玩意？那對極品夫妻是覺得這個孩子喝喝西北風就能飽是嗎？
紀西原已經飛快補充︰“我，我不是故意多要的，只是老師建議我初二開始參加一些比賽，可以為以後考試加分做準備，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食堂幫忙了，一百塊實在不夠錢吃飯。”
“參加比賽？”原身對這個弟弟的了解實在太少，導致自己完全不清楚對方的事情。
“嗯，老師說下半年雲城會有幾場中小學生的比賽，如果能拿到前三就能去北京參加全國比賽了。”紀西原眼楮亮亮的，顯然能去首都比賽對他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不過紀玉蘭動手把借條撕了後，他又垂頭喪氣起來︰“要不就三，三百塊吧。”
沒有立刻搭話，推過去新的白紙示意他抄寫。
在馬上要寫金額的時候，紀玉蘭開口︰“寫一千塊。”
“啊？”少年因為太過驚訝扯到臉上的傷口，一番齜牙咧嘴之後驚訝地看過來。
“一千塊一年，除了那些必要的支出外，吃點好的，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全班是不是你最矮啊？再不吃以後可就成矮敦子了，衣服鞋子該換的你自己看著辦，多余的錢先存上，萬一有個什麼需要的地方，你估計從他們手上也拿不到錢。。”
紀西原沒有因為這番調侃生氣，反倒漸漸變得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