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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榜下捉婿翻車了 第91節

    措辭諷哂至斯,吳啟怎還不知自家主子心頭的抵觸?
    他心中無奈謂嘆,只得噤聲不再提了。
    翌日早朝後,裴和淵聞得宮人來報,道是他昨日救回宮來的姑娘病情加重,連榻都起不來。
    起初裴和淵並不信,直到他親自去了一趟,見著了頭上搭著冰帕,臉色白得像鉛,口中還囈語有聲顯然是燒得迷糊的關瑤時,眉間頓時絞了起來。尤其在听到她喉中溢出無力的咳嗽,心中更是沒來由地揪痛了下。
    被奇怪的情緒攪得有些煩躁,裴和淵開口便斥問︰“都怎麼看的?為何人會變成這般?”
    看顧的宮女顫巍巍答話︰“回稟殿下,昨兒這位姑娘睡到半夜,突然起來說想去外頭走走,奴婢們就陪著她去了一趟。哪知她在殿前那塊兒來回走了整一個時辰才作罷,想是因為昨個夜里她吹了冷風才這樣的……”
    “大半夜出去,你們也真就放她去?”裴和淵擰眉。
    宮女縮了縮脖子,怯聲答道︰“這位姑娘說自己摔壞頭失憶了,怎麼都想不起來以前的事,若上外頭走個幾圈,指不定便想起來了……奴婢幾個听她說得可憐,便,便沒有阻攔。”
    “失憶了?”
    宮女急忙點頭且復述道︰“不敢欺瞞殿下,她親口說的,道是只記得自己姓焦,大抵是東羅人士,旁的便一概記不起來了。”
    裴和淵唇角微抽。這話听著,怎就讓人覺得一個字都不可信?
    榻上人突然發起囈語來,裴和淵立著看了兩眼,須臾俯身去听,卻听到這人又斷斷續續地在喚自己的名字。
    這回倒沒有罵了,只是那虛弱的氣音,像在扯著他的髒腑似的。
    知曉他名字並不出奇,畢竟他的身世一直為人津津樂道,可將他名字掛在嘴邊,連發著熱都還要不停地喚,這便很是值得思量了。
    裴和淵正待直起身,眸子卻驀地瞥見榻上人的腰間,佩著只玉蟬。
    把在手中端詳了下,見那蟬通身瑩透,紋樣精雅極具神韻。
    那蟬是雙面的,背面的蟬尾處像是刻了什麼。裴和淵迎光一看,分辨出是個“杳”字。
    旁的姑娘身上佩的玉大都是花鳥紋,偏她佩了只蟬,莫不是何等信物?
    略略咂摸了下,裴和淵信手將那玉蟬取下,遞給吳啟︰“去查一查她的來路。”
    宮人請示道︰“殿下,人……還攆麼?”
    沉吟片刻,裴和淵略略抬了下頜︰“先照看著罷,等人好了再說。”
    未曾留意到自己這句話出口後,榻上那位燒白了臉的姑娘,嘴角飛快地翹了一下。
    關瑤心中喜孜孜的,不枉她昨夜回來後還拿冷水淋了自己幾回,總算達到目的了!
    ---
    約莫一旬後,關瑤身子好得七七八八了。料想裴和淵有可能再度攆她出宮,便打算主動出擊。
    她堵在裴和淵下朝的某條路上,跳出去後開口便問了句︰“殿下!殿下可有婚娶?”
    裴和淵冷著張臉︰“你為何在此處?”
    關瑤不答這話,反自問自答道︰“殿下脾氣那樣差,肯定沒有人願意嫁給殿下!”
    “孤脾氣差?”裴和淵漠然看她︰“此話怎講?”
    關瑤振振有辭︰“那日才說不到幾句話殿下便要走,還有眼下,我連家在哪里都不知,殿下又差人攆我出去,不是脾氣差麼?”
    許是剛剛在朝上被幾名臣工吵得焦頭爛額,裴和淵一時不妨,還真就接話問︰“孤幾時攆你了?”
    “殿下這是答應不攆我走了?”關瑤喜氣盈腮,又大方道︰“那我收回方才的話,還有,沒人願意嫁給殿下,我願意的!”
    理智回籠,意識到自己被繞了進去,裴和淵氣得笑了下︰“不用了。孤脾氣差,不敢高攀姑娘。”
    他抬步便走,又听得被侍從攔住的人在後頭不顧形象地喊道︰“哎?我不介意啊!我許你高攀啊!”
    裴和淵腳步一頓,未幾轉過身去,兩眼定定地看著關瑤,字正腔圓地說了三個字︰“孤介意。”
    “好事做到底,姻緣修一世,殿下怎能起了個頭就跑了?”關瑤仍舊不肯放棄。
    听著這聒躁的歪理,裴和淵面無表情地睥睨著她︰“孤與你有姻緣?發夢臆想出來的?”
    “當然有了!不然怎麼我偏就那時候被狗攆,又偏偏爬了那寺廟的牆,還偏偏被殿下所救?這麼多的巧合,還不足以說明我與殿下間的緣分麼?”
    裴和淵淡淡瞥她一眼︰“你這張嘴,倒是能編得很。”
    “誰編了?”關瑤自然不承認,還揚聲道︰“殿下可是取了我玉蟬的!那是我家中長輩給的身佩,只有我的夫婿才能取!殿下既取了去,便是要當我的男人了!”
    裴和淵眉骨微揚,半笑不笑地問了句︰“不是自稱失憶了麼?竟還記得那是你家中長輩給的玉佩?”
    關瑤噎住,倏爾眨巴了兩下眼,順口胡縐道︰“稍微有一些印象,而且那玉蟬是我隨身佩帶的,想也知曉大概是這麼個來頭。”
    裴和淵拿眼打量著關瑤,目光自眉眼掠到窄細挺翹的鼻,再到因著喘息而聳顫的前襟。
    方才雖然一直扯著嗓子在叫喚,但因著病後初愈,姑娘家到底是體虛不足,還是有些提不起氣來。
    而便是這般,還要急切地來堵他纏他。
    半晌頭疼過後,裴和淵眉目緩緩漫開,眼底倒又流出幾分興味來。
    罷了,姑且讓她留著罷。他倒要瞧瞧,這沒臉沒皮的人費盡心思接近他,到底揣的什麼目的。
    便是這般,關瑤順利留了下來。
    裴和淵既是有心要探她的底,便刻意放松了她接近自己的難度。
    哪知這一決定,很快便令他感到悔意,甚至有些作繭自縛之感。
    蓋因這人著實是個二皮臉,任他怎麼嘲諷哂笑,她連臉都不紅一下,再比方在撩拔他這件事上,簡直大膽到不顧禁忌。
    言語冒犯還算不得什麼,更輕浮更令人瞠目不解的,她都做得出來。
    譬如眼下,裴和淵才待要批閱奏折,便聞得殿門被敲了兩把,旋即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殿下,我可以進來麼?”
    裴和淵掩起奏折,“不可以”三個字剛到舌邊,殿門已被推開。
    關瑤興沖沖地跑進來,沖他揚了揚手中的東西。
    玉珠來回踫撞,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
    “殿下!我得了一把玉算盤!我拔算盤給殿下听好不好?”
    說話間,人已然越過長案到了身側,自來親昵地拉著他的袖子晃了晃。
    姑娘家獨有的清芬味兒襲來,挨湊得這樣近,裴和淵有心將她支開,便挑著目光望了眼壁角的古箏︰“孤對拔算盤的聲音不感興趣,更想听些別的。”
    話說得已經算得上半半明示了,可這位姑娘卻似全然听不懂似的,長睫撲幾下後,忽而揚起抹狡黠的笑,于裴和淵不注意間,傾身貼近他的耳。緊接著,兩瓣朱唇微啟。
    自胸腔之中發出的,沒有半個字的聲音,卻如神秘符咒一般,通過耳膜迅速灌入五髒六腑,讓裴和淵心髒重重一痹,渾身亦緊繃起來。
    裴和淵喉嚨發干,下意識支起一只腿來,以頗有些滑稽的,與他身份作派極不相襯的姿勢將袍擺撐得高高的,用此掩住下頭的異樣。
    “殿下怎麼了?不喜歡听這個麼?”關瑤故意歪著頭問道。
    烏濃的眼睫撐著清靈無暇的眸,她此刻便像極了民間野志中描繪的妖女,干了壞事卻還要扮出幅無辜模樣來。
    喉結滾動了下,裴和淵故作鎮定,陰惻惻地看著關瑤︰“越發大膽了,你就不信孤……”
    “叩叩叩——”
    殿門再度被敲響,宮人在外問稟道︰“殿下,羅夫人來了,您可要見?”
    裴和淵偏了偏首對外道︰“請她在外稍等片刻。”話畢,又睨了關瑤一眼︰“還不出去?在這是要等著孤發落你不成?”
    “喔。”關瑤鼓了鼓臉頰,依依不舍地往門外去。
    待行到檻欄處時,她驀然轉過身來︰“殿下還是站起來多做幾遍深呼吸吧,那樣坐著,小心把褲子給撐破了。”
    飛快地說完這句後,不待裴和淵有反應,關瑤便迅速拉開門溜了出去,留裴和淵慢慢“平復”。
    待到殿外,關瑤便見得了所謂的羅夫人。
    長頸瘦肩,姿態溫婉端正,眉宇間還攜著股書卷的清氣,一瞧便是大家女子出身。
    這羅夫人,赫然便是裴絮春。
    關瑤先是在原地遲疑了下,怕被認出來。可很快,她便在裴絮春瞧生人的視線中,意識到自己多想了。
    于這個場景中,裴三郎君與老伯爺既是關系不差,那晚宮宴姐弟二人的爭執應當就不曾出現,也便不曾撞見過她。
    不過想來就算有,裴絮春當也認不出她。畢竟她那時還未行及笄禮,額前尚攏著頭簾。而論方位來說,她在復廊的暗處,也未能讓他們瞧得多真切。且在道過歉後,裴絮春便急忙追她那負氣離開的弟弟去了,又哪里會記得匆匆一瞥的人。
    定了定心神,關瑤笑著朝裴絮春福了個身,便安靜離開了。
    裴絮春倒盯著關瑤的背影看了幾息,直到宮人來喚她入殿,才收回視線。
    殿中,原本正襟危坐的裴和淵一見裴絮春,便起身喚了句︰“阿姐。”
    “淵兒。”裴絮春微微笑道︰“在忙政事麼?我可有擾到你?”
    “不忙,阿姐幾時來都可。”裴和淵喚了裴絮春坐下,又皺了眉道︰“只是入宮要行一段路,阿姐如今有孕在身,若是累著可怎麼好?”
    “哪有那樣金貴,走兩步就累著我了?且大夫說了,懷胎後須得多挪挪步子才好。”撫著孕肚徐徐笑答間,裴絮春復又記起方才瞧見的姑娘,想她果如傳言中的那般生得妖嬈動人。一雙烏珠顧盼流轉,滿臉的精乖之氣,靈活至極。
    這般想著,裴絮春便問道︰“方才那位……”
    “那就是個二皮臉,她可是與阿姐搭訕了?阿姐莫要睬她便是。”不待裴絮春說完,裴和淵便板起臉這般作答。
    饒是如此,仍讓裴絮春自他臉上捕捉到一絲微妙的神情,活似是被作弄後的羞惱。
    須知她這弟弟素來是個老成且孤高的,若遇著旁的女子,通常連多瞧一眼都不會,更何況在談及個姑娘時露出這樣的神色,還作出這般氣急敗壞的評價。
    略作度忖,裴絮春便試探著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有合適的,身邊也可添個知暖識熱的人伺候著。”
    幾乎是一瞬,裴和淵便明白了這當中的意思。他將眉心緊擰了三分︰“此女言行怪異,來路蹊蹺難查,靠近孤明顯另有目的。孤就是在摸她的底罷了,怎麼可能真與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有什麼?”
    反應如此之快,如同被攆了尾巴一般不悅,直令裴絮春忍俊不禁︰“好好好,我就是隨口一提,太子殿下莫要急。”
    被這促狹的話語弄得渾身凜不自在,裴和淵便清了清嗓子︰“阿姐今日來,可有何要事尋孤?”
    自然有了,否則也不至于挺著個孕肚特來求見。
    裴絮春囁嚅道︰“澈升他,他已知自己犯了錯,再不敢玩忽職守。淵兒,阿姐也知你幫了阿姐許多,且那事他確實一時疏忽做錯了,阿姐怎麼也不該再令你為難的……”
    “玩忽職守?阿姐,他的罪錯可是勾結朋黨。”裴和淵冷笑道︰“孤對他還不夠寬容?若按常行事,在孤回大虞時,便如父皇所說,殺了他也不為過。”
    不是詰問,字字句句卻有如鋒利且無形的尖錐,戳得裴絮春無地自容。
    這些她又怎會不清楚?若不是顧念著她,她那夫婿早便……
    咬了咬唇,裴絮春艱難地再度開口︰“淵兒,阿姐也不瞞你,瞧著他日日在府里落寞自責,身形都瘦了一大圈,阿姐,阿姐這心委實揪得痛,便只能厚著臉皮來求你一回,求你……開開恩……”
    “落寞自責?恐怕自責是假,落寞才是真罷?”裴和淵坐回桌案之後,漠然道︰“阿姐莫要被他扮出的失意模樣給騙了,此人實謂爛泥扶不上壁,且心頭壓著壞。孤已給過他幾回機會,回回都令孤失望。若非看在阿姐的面子上,孤早便撤了他的職,將他趕回大琮了。”
    裴絮春听得面皮發熱,窘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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