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張儀微微一笑︰“大王莫驚,且听張儀一言。”
    無疆急道︰“張子請講!”
    張儀略頓一頓,沉聲問道︰“大王欲得湛瀘,可知湛瀘?”
    無疆一怔,搖頭︰“請張子教我!”
    “欲知湛瀘,須通劍道。大王如此愛劍,劍術了得,敢問大王可知劍道?”
    “劍道?”無疆又是一怔,“請張子教我!”
    “天有天道,劍有劍道。天下之劍,何止千萬?就劍道而論,卻是只有三劍。”
    無疆大驚︰“張子是說,天下只有三劍?”
    “是的!”張儀心沉氣定,“第一劍名叫聖劍,第二劍名叫賢劍,第三劍,名叫俗劍!”
    無疆大惑不解︰“何為聖劍?”
    張儀以手指天︰“聖劍就是天下第一劍,又名天劍,也稱天道之劍,以道為背,以德為鋒,以陰陽為氣,以五行為柄,上可斷天光,下可絕地維。此劍為軒轅帝得之,人稱軒轅劍,傳至堯、舜、禹,歷時三帝,不翼而逝。”
    無疆沉思有頃,若有所悟,微微點頭道︰“嗯,無疆明白了。請問張子,何為賢劍?”
    張儀以手指地︰“賢劍就是天下第二劍,又叫地劍,也叫天子之劍,以萬民為背,以賢臣為鋒,上應天道,下順地理,中和民意。此劍為周武王得之,世稱湛瀘劍,傳遞十二世,至幽王時不翼而飛。”
    無疆恍然大悟,急急說道︰“無疆明白了!張子是說,軒轅、湛瀘均是無形之劍。有形之劍,皆是俗劍。”
    “大王聖明!”張儀拱手賀道,“俗劍又叫人劍,以精鋼為鋒,以合金為背,以冷森為氣,上可斬頭顱,下可剁雙足,中可破腑髒。”
    無疆連連點頭︰“是是是,張子所言極是。”
    張儀接道︰“天道有常,劍道亦然。自三代以來,聖劍失,方出賢劍。賢劍失,方出俗劍。聖劍唯有道者得之,賢劍唯有德者得之,至于俗劍,凡有力者,皆可得。”
    無疆不無嘆服,拱手道︰“听張子之言,無疆茅塞頓開。無疆所藏,皆是俗劍。若要得到湛瀘,無疆唯有德行天下,威服四海。”
    張儀起身叩拜︰“大王若有此志,張儀也就不虛此行了。”
    听聞此言,無疆雄心勃起,將張儀拉起,不無感慨︰“不瞞張子,威服天下,正是無疆所欲!張子想必也看到了,無疆征調舟、陸三軍二十一萬,本為稱霸中原。今日看來,此志小了,無疆當效法武王,掌握湛瀘,一統天下!”
    “好!”張儀拱手道,“大王欲得湛瀘,張儀願效微勞!”
    無疆揖道︰“有張子在側,無疆大業可成矣!”
    “說起此事,”張儀轉入正題,“張儀敢問大王,大軍結集于此,可為征伐齊地?”
    “正是!”無疆不無自豪,“無疆欲分舟、陸兩路伐齊,張子意下如何?”
    張儀沉思良久,重重搖頭︰“避虛而擊實,舍本而求末,張儀竊以為不可。”
    “哦?”無疆驚道,“張子教我!”
    “如果不出草民所料,”張儀目視無疆,振振有辭,“大王必以三路攻齊,一路佯攻長城,一路繞至長城背後,截斷田忌退路,更有舟師由海路避實搗虛,直入臨淄。草民臆猜,敢問大王是否?”
    無疆目瞪口呆,好半天,方才回過神來,抱拳問道︰“如此絕密,張子何以知之?”
    張儀微微一笑,亦拱手道︰“在儀這里,天下沒有絕密。”
    無疆嘆服︰“是是是,無疆忘了,張子是鬼谷先生高徒。”
    “高徒不敢稱。”張儀應道,“儀竊以為,大王之策,不足以破齊。”
    “請張子詳解。”
    “大王請看,”張儀挪動盤碟,隨手擺出形勢圖,“此為長城,易守難攻,齊人更有強弓火弩守候。此為魯境,大王第二路奇兵必由此插入,但據儀所知,齊人早有防備,齊公已經密晤魯公,兩國合力,在此布下巨形口袋,專候大王兵馬。至于大王舟師,齊人早在沿海各地布下警戒,尤其是臨淄一線,更是森嚴壁壘。舟師擅水戰,不習陸戰,齊人不下水,只在陸上等候,大王水師之優勢即告不存。”
    張儀的分析入情入理,無疆听得毛骨悚然,半晌講不出話。
    “這且不說,”張儀不依不饒,繼續陳辭,“大王伐齊,另有三不利。”
    “是何三不利?”無疆急問。
    “大王伐齊,出師無名,而齊人保家衛國,是為義戰,此其一也;齊地富饒,兵精糧足,又在家門口作戰,後顧無憂,而大王粟米卻要不遠千里以舟船運送,更有楚人在後,時刻擔心其乘虛而入,此其二也;大王兵士多自江南水鄉而來,習水戰,不習陸戰,久居北方,必不服水土,戰力自失,此其三也。”
    無疆長吸一氣,良久無語。
    “大王,”張儀接道,“有此三弊,儀是以認為,大王伐齊為不智之舉。”
    “唉,”無疆長嘆一聲,“是倫奇誤我!以張子之見,無疆該當如何?”
    “欲得湛瀘,大王可掉頭伐楚。”
    無疆眼楮大睜︰“伐楚?”
    “是的!”張儀加強語氣,“楚地廣袤,楚民眾多,大王只要得楚,即得天下大半。楚、越之民何止千萬,大王揮手之間,即可征調大軍百萬。大王若以百萬雄師北伐中原,中原還不望風披靡?”
    “這……”無疆不無憂慮,“張子所言雖有道理,但楚地廣袤,楚民眾多,無疆伐楚,實無勝算吶!”
    張儀爆出一笑︰“大王何以如此懼楚呢?”
    無疆多少有些尷尬︰“不是懼他,是事發陡然,無疆愚鈍,一時未想明白,還望張子指點。”
    “在儀看來,”張儀笑道,“不是越人懼楚,而是楚懼越人。”
    “哦?”無疆大是驚異,“此話何解?”
    “大王記得吳王闔閭嗎?闔閭僅以吳國之力,數萬之眾,一舉擊敗楚國數十萬大軍,取其郢都,掘其陵墓。吳軍如此了得,卻為越人所破,越人豈不勝過吳人?大王今有吳越之眾,更有雄師二十一萬,遠非昔日闔閭所比,楚人何能不懼?”
    經張儀這麼一比較,無疆不得不服,點頭道︰“嗯,張子所言,句句真實。請問張子,如果伐楚,無疆可有幾成勝算?”
    “不是幾成,而是完勝!”
    “完勝?”無疆似是不信,目視張儀,“請張子詳解!”
    “大王請听!”張儀雙眉飛揚,“兩國相爭,得天時、地利、人和者勝。楚有景、昭、屈、斗、黃、項等八大世族,長期內爭,如一盤散沙。反觀越人,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如一只拳頭。以拳頭對散沙,大王首奪人和。楚地多水鄉,越人習水戰。楚地多平原,越人多山地。楚人若是攻越,山地易守難攻;越人若是伐楚,平原易攻難守。兩相比照,大王次佔地利。時下楚國重兵盡在西北,東北與中原對壘,楚軍精銳正與魏、宋死戰。據儀所知,魏將龐涓已奪陘山十數城池,斬首楚將景合以下將士六萬,逼攻項城;昭陽已從宋國撤軍,與魏短兵相接;依昭陽之才,遠非龐涓對手。若是不出張儀所料,此戰昭陽必敗。楚、魏交兵,昭陽兵敗,楚國元氣必喪,大王可得天時。大王盡佔天時、地利、人和,卻渾然不覺,仍在此處避虛搗實,坐失良機,張儀竊為大王惜之!”
    無疆沉思良久,拍案而起︰“張子之言如雷貫耳,寡人再無疑慮,改道伐楚!”轉對廳外,“來人!”
    侍臣叩道︰“臣在!”
    “召國師、賁將軍、阮將軍、呂大夫即刻上殿議事!”
    “臣領旨!”
    第四章張儀巧施連環計,楚越相爭
    小院里死一般的靜。香女、荊生各自閉目,相對而坐。
    不知過有多久,香女睜開眼楮,神情開始不安,眼望荊生,小聲道︰“荊叔,越王急召呂大人上殿,會不會又生枝節了?”
    荊生搖頭道︰“想是不會。據老奴所知,迄今為止,除越王之外,能進越王劍廳的不過三人,一個是司劍吏,一個是大將軍賁成,再一個就是姑爺。”
    香女不無憂慮︰“正是因為這個,我才擔心。萬一越王——”
    話音未落,客棧外面傳來車馬聲。荊生隱隱听出是呂棕的聲音,趕忙迎出,不一會兒,攜著他的手走進院中。
    望見呂棕神色,香女知無大礙,松了一口氣,起身見禮。
    三人分賓主坐下,荊生笑問︰“呂大人,為何不見姑爺回來?”
    呂棕佩服地抱拳贊道︰“哎呀呀,你家姑爺真是好口才,大王欲改道伐楚,阮將軍不服,卻被姑爺駁得啞口無言,即使倫國師也不得不松口,同意大王棄齊伐楚。”
    香女不無驚喜地望著荊生。
    “棄齊伐楚?”荊生故作不知,“請問大人,大王為何要棄齊伐楚?”
    呂棕笑道︰“這得歸功于你家姑爺了!”遂將大殿辯論略述一遍,末了道,“大王當場頒旨伐楚,分為水陸兩路,溯江水而上,直搗郢都。”
    香女急問︰“夫君他……人呢?”
    “還在大王那兒呢。”呂棕應道,“看那樣子,一時三刻,姑爺是回不來的。”
    瑯琊台的觀海亭中,無疆南面而坐,張儀東向作陪,二人均將目光投向大海,遠眺水天一色的一片湛藍。果如阮將軍預言,自午時開始,大風驟起,海面波濤洶涌,大浪翻卷,但從如此之高的台面上望去,幾丈高的浪頭竟如池中漣漪一般,唯有時隱時現的澎湃聲如雷貫耳,聲聲不絕。
    這些日來,張儀的心一直懸著,直到此時,才算踏實下來,有雅興與無疆一道賞海。賞有一時,張儀側目望向無疆,見他觀海的神態如痴似醉,呵呵笑道︰“大王在此日日觀海,可有膩味?”
    “膩味?”無疆頗為奇怪地望著張儀,“大海杳無邊際,風雲際會,雪雨霧風,態勢萬變,晝夜陰晴,情趣各異,何來膩味?”
    “如此說來,”張儀順口接道,“大王不僅愛劍,也愛這海了。”
    “是的。”無疆點頭,將目光再次移向大海,“人生不免一死。不瞞張子,無疆早就想好了,在那一刻來時,無疆唯有兩個意願,一是死于高手劍下,二是葬于大海深處。”
    張儀心頭一顫,抱拳道︰“大王坦蕩胸襟就如大海一般,張儀敬服!”
    無疆抱拳還禮︰“越人都是這樣,日子久了,張子也就知道了。”略頓一頓,指著大海,“張子觀此大海,可有感喟?”
    “不是感喟,”張儀望著大海,緩緩說道,“是敬畏。”
    無疆贊道︰“張子好言辭,應該敬畏!”
    張儀將頭緩緩轉向無疆︰“大王听聞宋人莊子否?”
    “宋人莊子?”無疆搖頭道,“無疆孤陋寡聞,不曾听說此人。怎麼,此人也愛大海嗎?”
    “是的,”張儀點頭,“儀在谷中時,有幸得讀莊子一篇妙文,寫的正是大海。”
    “哦?”無疆急問,“是何妙文,可否讓無疆分享?”
    “此文名叫《秋水》,說的是夏末秋初,萬流歸川,萬川歸河,河伯聲勢大振,不可一世,攜巨水咆哮而下,及至大海,望洋而興嘆,自愧見笑于大方之家。”
    無疆沉思有頃︰“嗯,這個故事,講的當是無疆了。”
    張儀怔了下,笑問︰“大王何說此話?”
    無疆油然嘆道︰“唉,未見張子之前,無疆一如那位河伯,在此偏壤之地浩浩然不可一世,及見張子,方知瀚海無邊啊!”
    張儀感動,起身叩道︰“大王美譽,實令儀愧不敢當!”
    無疆起身扶起張儀,呵呵笑道︰“張子莫要自謙!張子之才,無疆由衷嘆服。無疆欲學中原官制,拜張子為相,舉國而听張子,不知張子意下如何?”
    張儀拱手謝道︰“儀謝大王器重。只是大王所請,儀不能從命。”
    “哦?”無疆不無驚訝,“此是為何?”
    “因為儀還有一件大事欲做。”
    無疆急問︰“是何大事,能否告知無疆?”
    “去郢都一趟。”
    “郢都?”無疆更是詫異,“我大軍伐楚在即,張子不助無疆,反去郢都,這——”
    張儀意味深長一笑︰“大王,有儀在楚,豈不——”
    無疆似也明白過來︰“張子是說……在楚國內應?”
    張儀抱拳應道︰“大王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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