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甦沫忍著氣咬緊牙沒做聲,半天才勉強開口︰“就算是激將法,你這話說得太難听,所以我不想謝你……我可以試試,就當給你面子。”
    從蓉氣極反笑︰“誰讓你謝了。你既然開始做銷售,就要培養自己的膽色,沒膽色,即使轉行也一輩子碌碌無為。再說了,就算轉行,薪水能有這兒高嗎?提成是銷售額的百分之八,如果升職,還有團隊提成的百分之二,路是給你鋪好了,能不能成看你自己。”
    條件相當誘人,也許房款能提前付清,父母也不用糾結那一點裝修費,而她也可以盡早攢下一筆錢回家,然後找個安穩的工作不在乎錢少,只要有時間陪伴女兒成長……盡管她沒有精準明了的職業規劃,卻早已在腦海里勾勒出一些美好溫和的生活場景,她上進心不足,也要的不多。
    從蓉見她神色緩和,聲音也壓低了些︰“那位客戶李先生是有點身家的,如果談成了,采購量會很大,而且……”她故作隨意道,“听說他正在競標城南的一塊地皮做房地產,想搭上莫蔚清她老公那條線,你看看這種有錢人,要是搞定了,提成還會少嗎?”
    甦沫沒做聲。
    從蓉瞧她一臉柔弱猶豫就累得慌,忽而想起王居安方才說的話“這人名字起得不好”,現在想來多半是因為“甦沫”的“沫”字,有虛無縹緲隨波逐流之相,似乎預示所有一切都是泡沫,竹籃打水一場空,生意人大多迷信在意這個,就像賭徒上桌不能听見“輸”的同音字一樣。真是人如其名。
    甦沫卻在尋思從蓉提拔自己的意圖。
    她逐一比較,無論哪條曹若成都佔上風,而從蓉為何偏偏力挺自己?想來想去,便是曹若成這人太厲害,精明外露,強勢決斷,業績幾乎趕超從蓉,人脈網絡漸成氣候,當然令人防範。沒有哪個領導希望麾下有這樣一個奪了自己風頭,隨時有可能取代自己的下屬,所以與其讓曹若成上位,還不如扶持軟弱可欺能輕易掌控的甦沫。
    甦沫想到這一層,好勝心頓時被人激起,心里也拿定了主意。
    當她在這邊躊躇不前,曹若成那廂早和人預約了會面時間,無非是吃喝玩樂酒桌上套近乎談生意。甦沫卻沒急著和人聯絡,反而去花店買了數支睡蓮,搭配綠材滿天星,用粉紫色皺紋紙包裝起來,去醫院看望莫蔚清,她給莫蔚清做了幾星期保姆,對她的喜好多少有些了解。
    甦沫到了那里,莫蔚清正靠在床頭看電視,眼神浮在液晶屏幕上卻不曾聚焦,無人時一臉落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相較住在隔壁左右的孕婦,家人簇擁丈夫陪伴朋友探望,她的確是落寞了點。
    保姆見甦沫一身寒酸,手里只拿了束花,就說︰“病房里最好不要放這些東西,有花粉,對孩子不好。”
    莫蔚清這才回神,瞧見甦沫竟有些愉悅的樣子,沖保姆擺擺手︰“有什麼關系,孩子也不在這里,讓她進來吧,”又問甦沫,“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甦沫把花□瓶子里,說︰“我來這邊辦事,路過,就上來看看。”
    莫蔚清笑笑︰“你也算有心了,比從蓉有良心。”
    甦沫細細打量她,笑道︰“你現在走出去,別人哪里瞧得出來你是才生過孩子的呢?”
    莫蔚清有些得意︰“肚子上傷口還有些疼,不能多走動,但是我吃得很少。”
    甦沫說︰“你瘦的這樣快,等你老公看見,該心疼了。”
    莫蔚清探究地看她一眼,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會看見呢?比起醫院,他更喜歡呆在四季青南苑這些地方……”她幽幽道,“死男人,也不知道那里有什麼東西牽著他的魂,談生意也好,朋友聚會也好,就愛往那里去。”
    四季青南苑是城南一家高檔會所,與城東臨海的那家遙遙相望,甦沫一听便知,心里鼓鼓直跳,隨即就想起數月前那個晚上,十足滅絕了她對這類高級會所的好印象。
    甦沫轉移了話題,兩人又聊了會兒雜七雜八的事。
    莫蔚清看著她忽然感嘆︰“你現在這樣也算可以了,比從蓉那時候好多了,你別看她拽得二五八萬一樣,以前混得人不人鬼不鬼,她……”話沒說完,手機響,保姆忙遞了上來,莫蔚清接了,沒說幾句便掛斷,末了抬眼看甦沫,輕描淡寫說了句“一會兒尚淳要來”。
    甦沫知她是閉門謝客的意思,忙起身告辭,先前想說的話一直也沒說出口,待她再回到公司,就听曹若成和小助理在一旁眉飛色舞竊竊私語,偶爾听來的零星碎語像是單子的進展不錯。
    甦沫有些著急,此局已入,暫無退路,若是抹了從蓉的面子,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她坐在格子間里想了大半日,終是到從蓉那兒借四季青的會員卡,會員卡也非從蓉所有,是以前王思危在這兒的時候以集團名義辦的,一時沒拿走就擱這兒了,一旦遇上重要客戶還能派上用場。
    從蓉听她說要請客戶去那里吃飯,很驚訝︰“哪邊很貴的,比東邊那家還貴,肯定會超預算。”
    甦沫想了想︰“要是超了,我先用自己的錢墊上。”
    從蓉把卡拿給她︰“曹若成都沒這樣大手筆,你還真是下血本了。”
    甦沫耗費了一些心思才得以與那位李先生敲定會面時間,之後又去名品店置了一身行頭,仍是襯衣、套裙、高跟鞋,但是上身效果非常好,剪裁樣式極其合身,連帶氣質也提升了。
    經過了數次見面磨合,甦沫提出請李先生去四季青南苑吃飯,從蓉給甦沫安排了個臨時助理,那年輕人生得老相,卻嘴甜油滑會來事,負責開車擋酒,談判紀要和產品資料也由他隨身常備。
    對方那位李先生約莫五十歲年紀,商人氣質濃重,之前對甦沫表現得很怠慢,也許是曹若成已給人先入為主的印象。好幾次,李先生只讓下屬同甦沫接洽,這回听她說要來四季青會所,神色才有些波動,提起了點興趣。
    開席後,李先生問甦沫哪里人,為何會在這里工作。甦沫略作回答,結果人話鋒一轉,說︰“貧富差距大,你們內陸那些城市,薪資水平確實低了些,越來越多的外地人跑來我們這種發達地區,搶了本地人的飯碗,語言和地域文化上也有一定差異,在一定程度上形成社會隱患,嚴重的話還會導致動蕩局面。”
    甦沫估摸著是因為公司沒有派中高層接洽導致對方不滿,也就想輕言細語糊弄過去,試圖轉移話題。
    李先生卻緊接著道︰“而且,你們這些外來員工本身素質也一般,”這話讓氣氛越發尷尬,他又說,“不過,甦小姐,我瞧你氣質很斯文,像個讀書人,真不像跑低端銷售的,你這級別應該不是普通業務員吧?要不你怎麼會有這兒的會員卡?”
    甦沫對前一個問題避而不答︰“您太瞧得起我,就算級別再高我也是給人打工,會員卡是王總的,一再叮囑我定要好生給您做個東道。”
    李先生立馬問︰“哪位王總?”
    甦沫定下心神,停了一會,清楚說道︰“王居安。”
    作者有話要說︰2011年七月二十三日首更
    ☆、第 14 章
    •
    甦沫心里七上八下。
    李先生卻哈哈起來︰“難怪,那可是名人,年輕有為後生可畏,听聞你們王總的私人生活也是相當豐富。”和他同來的是位年輕時尚的秘書小姐,這會子接口道︰“這位王總長得蠻帥的,私生活豐富也很正常嘛。”
    李先生曖昧地看向秘書小姐︰“怎麼人我還沒見著,你就已經接觸過了?”
    秘書小姐趕緊撇清︰“哪有,我也沒見過真人,但是他以前和某位女明星拍拖時被狗仔隊跟過,網上有照片,”她轉臉問甦沫,“是吧,甦小姐,你是他的員工應該最清楚。”。
    甦沫對這些事還真不了解,見這兩人東扯西拉全不提產品方面的事,不知又會拖到猴年馬月。她心里一急,念頭跟著轉了轉,尋思再三狠心說出口︰“他人長得帥,那張臉是其次,主要是身材好,尤其是腹肌……”她聲音漸低,講到這里立馬止住,端起杯子,略作掩飾地咽了口酒。
    李先生愣了愣,藏著含糊的猜想瞧過來,又見甦沫欲語還休顏面泛紅,于是了然一笑打破沉寂︰“真人不露相,失敬失敬,這杯我喝完,甦小姐,您隨意,”說罷仰頭干盡。
    甦沫拿著酒杯的手有些抖,只稍微抿了抿就放下,誰知那一絲酒水入喉,蜿蜒彌漫比先前辛辣得多,頓時嗓子發燥,里面騰起一團火,燒得人頭痛。她忽然覺得,先前說話這人已不是自己,可又會是誰?
    李先生喝了酒,話更多,也不像先時端架子,直說︰“我先前想進這家會所,他們要一百萬入會費,錢我不缺,多的就是錢,結果他們還要搞什麼審核,審來審去說我不是名人,還說我不是來入會的,是想找這里的名人談生意,”他哈哈一笑,“媽的,我就說,入個會還搞這麼些名堂……”
    甦沫跟著笑了兩聲,輕飄飄又扔出一句話︰“我也不清楚什麼才算名人,只知道王總經常光顧,還有那位尚老板也喜歡在這里談生意會朋友,尚老板尚淳,您听說過吧?”
    李先生果然眼楮一亮,笑眯眯看過來︰“怎麼,甦小姐和尚老板也有交情?”整句話的重音落在最後,故意被人說得語調蕩漾曖昧無比。
    甦沫心里一梗,忍著惡心道︰“交情談不上,不過……”她言語一頓,“他追過我。”
    這回對方由衷贊嘆︰“甦小姐人脈真廣,尚老板那邊,不知道能否幫忙引見一下……”
    “總有機會的,”甦沫輕言細語打斷,“我這人別的長處,人脈就是我的優勢,話都說到這一步,李老板以後跟我合作也能放心,對嗎?”
    李先生連連稱是,卻仍留一手,直象征性的收了合同初稿,並不明確表示合作意向,只說在別家和安盛電子之間會優先考慮安盛,至于甦曹之爭,他把話說的既模糊又好听,說是“感情”的天平肯定是傾向于甦沫這邊。  甦沫有些喪氣,心知對方是想迫使她幫忙,搭上尚淳那條線。甦沫在心里問自己︰走到這一步,還要繼續嗎?
    四人出了包間,甦沫思忖著接下來的打算,還沒走出大堂,迎面撞見幾個人。
    李先生一瞧見為首那個大個子,立時釘在地上邁不動步,連忙壓抑著興奮提醒甦沫︰“說曹操曹操到,尚老板來了,甦小姐,你不上去打聲招呼麼?”
    這回換做甦沫釘在那里。
    尚淳顯然瞧見了她,目不斜視,眼神大喇喇浮在她的臉上,在眾人簇擁下走過來。甦沫早已背脊冒汗,偏生那姓李的還在旁邊不斷催促,她騎虎難下,杵在原處不挪動半步,直至來人到了跟前,這才勉強說了句︰“領帶有點歪了。”
    尚淳愣了愣,隨即靠過來,低下頭貼著她耳邊問︰“你說什麼?我沒听清。”
    甦沫只覺得耳膜鼓鼓作響,仍是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胸前的領帶結,又說︰“這里這麼熱,還系著領帶做什麼?”
    尚淳一笑︰“你幫我解了。”
    甦沫看他一眼,略略低了頭,沒有動作。
    尚淳盯著她,喉頭一動,不覺自己動手,慢條斯理地解下領帶,塞進這小女人的手里︰“先替我拿著。”
    甦沫捏著那一團絲質布料,稍稍往後退開了些,才說︰“你先忙,我還要和客戶談點事……哦,忘了介紹,這位是中順公司的李總,這位是……”
    那李老板已按捺多時,此刻一個箭步走上前,握住尚淳的手連連搖晃︰“我知道我知道,這位就是尚總,聞名不如見面,尚總,我有件小事相求,不知道您……”
    尚淳听這老男人吱吱嘎嘎說完,扭頭笑著看了甦沫一眼,才回應道︰“這樣,李老板先跟我的秘書約個時間,我現在一時抽不出空,改天,我們好好聊聊。”
    接下來的發展對甦沫來而言出奇的順利,尚淳既沒當眾繼續糾纏,而李老板也對她更加禮遇。直到送走客戶,甦沫才松了口氣,身心俱疲,卻又精神亢奮。
    回公司的路上,助理開著車,忽然模稜兩可說了句︰“甦姐姐,你好強,以後多罩著小的些。”
    甦沫瞟眼看他,還想說“腹肌”那事純屬胡謅,轉念又想合同未簽,任何人都須提防,于是也模稜兩可地回了句︰“強什麼,不過是混口飯吃,”想了想,又說,“你上個月的業績,好像不太理想?”
    助理原露出一副賊精的笑臉,這會兒神情一僵︰“是有點……”
    甦沫安慰他︰“從蓉才問了我你最近表現如何,”她笑了笑,“你是聰明人,就是有些貪玩,有那瞎侃的功夫不如把業績追上去,反正,多做事少說話,肯定是沒錯的。”
    年輕人“嗯”一聲,當即不再多言。
    甦沫這才靜下心來,試圖理清思路,事前她心懷僥幸,沒曾想還真與尚淳不期而遇,更沒想到他會這樣合作。一時間,她心里的羞愧與茫然竟被一絲竊喜沖淡了。
    在此之前,她避尚淳如蛇蠍,可現在卻不得不正視他的價值。
    甦沫抬眼,細細打量後視鏡里自己的臉,這張臉,即使清秀別致,在尚淳地位財富的襯托下,瞬間就黯淡無光。她越是這麼想,那股子討人嫌的竊喜就越發濃重,她被自己的眼神嚇了一跳。
    她漸漸地有些理解前夫佟瑞安。當初那人深陷婚外情無法自拔,誘因正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富家女,對方條件不俗,愛他器重他,想必他是如這般地竊喜,他一定重新發現了自己的價值,他被這種新發現閃得睜不開眼。
    現在,尚淳只是略微配合,她甦沫就有些真不開眼了。
    甦沫不由打開皮包,隨即又關上,里面有一條男人的領帶,讓人無所適從。她該如何處理這只燙手山芋,又該如何面對莫蔚清?想起莫蔚清,甦沫心里就多了一份愧疚。
    過了兩天,李先生親自到公司和甦沫簽了合同。
    從蓉表揚她︰“曹若成打不下的山頭,倒被你攻下了。”
    甦沫低頭整理文件,隨口應道︰“可能是上次請客找對了地方,李老板覺得去四季青吃飯很有面子。”
    從蓉看著她笑︰“就這麼簡單?”
    甦沫抬眼,神色有些茫然︰“我也沒想到,踫運氣吧,”有曹若成這個前車之鑒,她不得不防著從蓉。
    這事以後,曹若成大鬧銷售部揚言要跳槽,甦沫還有些擔心從蓉不好收場,誰知從蓉早就變著法子從曹若成那里挖走核心客戶削弱他的勢力,曹若成混不下去,走的時候整個人灰溜溜的。甦沫這才發覺,從蓉早有此意,一切不過是個漫不經心的局,而她做了人家的棋子和擋箭牌。
    從蓉卻把這事說得輕描淡寫光明正大,她對甦沫道︰“為人家鋪路,也是為自己鋪路,大家都得了好處,誰也不欠誰。”甦沫听了這話,更擔心有蜚短流長傳到人耳里去。所幸,尚淳那邊並未有所行動,甦沫也絕不相信,那天的事只是他一時的善意。
    甦沫去探望莫蔚清的次數更多了,終于讓她逮著尚淳也在場的機會。當著莫蔚清的面,她拿出領帶恭敬地遞過去︰“尚總,上次您好像把領帶落在我們公司了,經理讓我給您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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