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甦沫怎能答不行,卻也沒說行,低頭開了門,把人讓進屋里。
    舅媽見自家小女兒半響沒做聲,就問甦沫︰“你們姐倆這是怎麼了?才哭過,吵架了?”
    鐘聲站在那兒絞著手指頭,甦沫也不敢答話,使勁捏著化驗單,真想把那張紙捏碎,她下意識地把病歷往身後掩了掩,舅媽卻伸手扯了過去︰“一大早去看病?誰病了?聲聲嗎?”病歷翻開來,上面寫的名兒是假名,年齡胡亂填的“21”,化驗單上的字跡卻清晰異常,尿檢陽性,正常妊娠。
    舅媽迷惑地抬起頭︰“這誰啊?誰的?”
    鐘聲干脆答︰“我的。”
    四下俱驚,舅媽張著嘴半天沒出聲,慢慢地哭起來,把病歷往甦沫身上一扔︰“我讓你看孩子,越看越出名堂,你說,你怎麼跟你舅舅交代。”
    鐘老板早已一句話說不出,幾乎癱坐在沙發上,半晌喘不上氣。
    甦沫心里早已一團亂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道︰“舅舅,您先別著急,別著急,是我不對,您別氣壞了身體……”
    鐘鳴也傻了眼︰“姐,鐘聲,這怎麼一回事啊?”
    幾個女人哀聲低泣,從鐘聲那兒又問不明白,舅舅又急又怒,沖著小女兒揚手要打。甦沫仍是跪在那里,忙攔住了︰“是我不好,鐘聲不說,她是不敢說……這事兒,和,和安盛的老板,和他家兒子脫不開關系……”
    鐘鳴立馬就往外沖︰“我要找那幫兔崽子算賬。”
    甦沫扯住她︰“我想了一晚,得想辦法,對付這種人不能硬來……”
    鐘鳴瞪著她︰“想辦法,能有什麼辦法?”
    甦沫說︰“就算報警,他們也能黑的說成白的,和這種人斗,不想辦法,難道比誰的命硬麼?”
    舅媽哭道︰“我還不知道你怎麼想,你就怕你那破工作沒了,我們當初怎麼對你的,你現在又是怎麼對我們的,甦沫,你怎麼都行,就是別當白眼狼,小心有報應……”
    甦沫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勉強站起身︰“好,我這就找他們問個清楚,”她踉踉蹌蹌走出門,自覺像是一具被人抽空氣體的皮囊,傷心怨怒,五味雜陳,她回頭看了眼鐘聲,女孩兒很有些局促不安,她還是以往那個單純的小姑娘,容顏嬌嫩,發絲烏黑,年輕美好。
    甦沫腦袋里鬧轟轟地不消停,她走到路口攔了輛車直接道︰“去安盛控股,安盛集團的總部。”
    司機一愣︰“這公司我知道,但是具體在哪兒?”
    甦沫反問︰“連路也不曉得還開什麼車呢?”
    司機覺得這人挺橫,不敢做聲,七彎八繞,問了幾個人,跨越大半個城市,總算把人送到了。
    甦沫進了大樓,相較電子公司那一片灰壓壓的房子,此間處處氣派莊重,甦沫眼里卻瞧不見,跟著幾位訪客一同進了電梯,上樓問人,都說今兒有董事例會,王總在樓上會議室……一切無比順利。
    甦沫直挺挺地站在會議室外,眼見秘書小姐慌忙過來阻止,她已然“ 當”一聲將門推開,一屋子人全看向她。甦沫誰也不看,只盯著坐在主位右方的那個男人,冷冷招呼一聲︰“王居安。”
    王居安很訝異,眉頭微揚,擱下手里的文件,卻也不著惱︰“這會兒開會,有事找我先約時間。”
    甦沫走近他︰“這事對你來說小得很,不花你多少時間。”
    王居安打量她一番,也不知動了哪根筋,忽然起了些興趣,不覺往後推開椅子,頗有紳士風度地站起身,略微笑了笑︰“那好,給你半分鐘時間,董事們的時間都很寶貴,三十秒之內,你把來意說清楚,下不為例。”
    對方居高臨下,言語輕松調侃,甦沫心神一慌,腦袋里忽然空白一片。
    王居安頗為耐心地等了一會,提醒︰“還剩十秒,要不你自己出去,要不讓保安請你出去,樓下大堂有鏡子,你怎麼就沒好好照照自己,這地兒是你能隨便進來的?”
    甦沫漲紅臉,怨憤再次襲來,想也未想,揚手就是一聲清脆掌摑。
    王居安哪能料到這茬,只覺得左邊臉頰麻酥酥的痛,頓時面色鐵青,側臉惡狠狠盯住她。
    甦沫豁出去,抖著嗓子說︰“你拆人房子,還讓自己兒子作踐人女兒,那女孩才十七歲,本來前途大好,你怎麼下得了手,壞事做盡,你晚上睡得著麼,良心上能安穩麼?不對,你這人根本沒良心,齷齪就是你的品性,人渣,雜碎!”
    周圍一干人早看傻了眼,王居安幾乎是咬牙切齒︰“他媽的保安都死哪兒去了?這都什麼人,放進來胡鬧!”
    甦沫往後退開︰“用不著,我自己會走,你要小心,陰溝里也會翻船。”
    王居安瞧了她一會兒,伸手抹了抹嘴角,顯然認為這種恐嚇極為幼稚,他忽而笑道︰“甦小姐,你放心,我晚上一向睡得好,比如那天晚上,請問你睡好了麼,或者是睡得太好,前所未有的好,上了心?”甦沫登時臉頰通紅,頃刻間氣勢去了多半,又听見那人冷下臉道,“別老想著在我跟前耍花招,你這種女人我見得多了,你段數還不夠。”
    說完這話,王居安舒舒服服地坐回椅子里,仿佛先前那一巴掌是甩在別人臉上,與他毫不相干,見著保安從外面沖進來還戲謔︰“你們戰斗力不行啊,遲了一步,但是老話說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何況只是花拳繡腿的一巴掌。”
    眾人了然一笑。這人沒臉沒皮,輕飄飄一句話,就將社會問題定位到桃色糾紛上。
    作者有話要說︰2011.9.14 更
    ☆、第 21 章
    •
    甦沫被人轟出來,獨自跑去海邊枯坐了大半日,這才心情寥落地回到家。
    家里仍是吵翻天,一時間學校打電話過來問孩子為何無故曠課,從蓉也打甦沫的手機問為什麼不上班,一時又是舅媽哭著罵女兒。甦沫又一次見識了鐘聲的倔脾氣,讓她去做手術,她不說話,再問她究竟誰是肇事者,她也是一聲不吭,幾個大人拿她全沒辦法,一直折騰到晚上,舅媽和鐘鳴才一同回去新的住處,臨走前將鐘老板安置在客廳里歇下,甦沫帶著表妹睡里屋。走之前,舅媽抹著淚對甦沫道︰“她往常就和你走得近,你勸勸她,興許還听得進……”
    整晚,甦沫听見舅舅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她睡意全無,也不管鐘聲如何,壓低聲音直接說︰“這個手術必須做,這是為你好,你要重新回學校上課,馬上要高考,你以後的路還長著,不要鑽牛角尖……”
    過了好一會兒,鐘聲才輕輕反問︰“你怎麼知道做手術就是為我好?”她又接著道,“並不是年紀比我大,就有權威替我決定所有的事,何況……姐,不是我說你,”她翻身坐起來瞧著甦沫,“有些話我不想講,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現在混得又有多好?是,你年紀比我大,經歷比我多,可你不見得就比我想得透徹,要不然你現在怎麼混成這樣啊?老公跑了,婚姻失敗,你一個大學畢業的,跑來我們這兒還給人做保姆,被人騙去車間里當苦力,說出去都嫌丟人……你從來就沒替自己好好打算過,啊,還有我爸,一輩子老實慣了,你看他現在混得,廠子被人說拆就拆,以後連我的學費都教不上,考過富二代有什麼用,一樣上不了大學,說句不好听的,你們就是一群社會底層的loser!”
    甦沫先前是怔愣,這會兒又氣極,更怕舅舅听了去,忙道︰“你小點聲!”
    鐘聲放低聲音︰“自己沒能耐,還要我听你們的,”她看向窗外,白淨的臉頰被細碎的月光染上一抹奇異色彩,“有時候機會就是伴隨危機來的,不試試怎麼知道,這孩子,就是我現在的籌碼。”
    甦沫看著她像看一個陌生人,半響回過神,壓著脾氣問︰“鐘聲,你老實告訴我,那男的究竟是誰?你告訴我?”
    鐘聲搖頭︰“我現在不能說,我不會讓你們去找他的麻煩,我要自己和他談。”
    “不是王翦?”
    “王翦和他比起來不值一提,他成熟,博學,什麼都知道,什麼問題都能解決,就連一起吃頓飯,我都能學到不少東西。不只王翦,你們誰都比不上他。”
    甦沫發了會兒呆,理清思路,慢慢道︰“聲聲,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個做姐姐的,是,我這人笨,沒什麼頭腦,以前上學的時候盡顧著談戀愛也沒好好學,上班了也沒個事業心,成天就知道是圍著老公孩子轉,專業也忘得七七八八,我的能力就只配給人當保姆,只能在倉庫里和一群粗人混,我也怨自己,但是有一點我不抱怨——有多大的能耐就用多大的碗吃飯,我靠自己掙錢,錢少,被人看不起,那也是我自己掙的,我過得踏實,我不靠別人,不打有錢男人的主意……”
    鐘聲目不轉楮的瞅著她,听見這話笑了︰“姐,你現在做銷售,就真沒靠過男人麼,你別以為我真是呆在象牙塔里呢,我听別人說起做銷售的女的都直搖頭呢……”
    甦沫一愣,說︰“是,偶爾也有過不好的做法。我這麼說也是不希望你像我這樣生活,你這麼聰明底子又好,以後讀書深造找個好工作,完全可以不靠任何人。這世上還有很多人是憑本事吃飯的。”
    鐘聲仍是笑︰“你們大人就是這樣虛偽,教育小孩的時候義正言辭,真做起來又當仁不讓。鄧文迪聰明吧,有學歷吧,人家十八歲做家教就傍上個男人,然後一個又一個,男人就是她的梯子。還有我那個同桌,不學無術,要不是靠家里他能在重點學校的重點班待著?還有那些個成績比我差的人,要不是家里有關系,她能被保送大學麼?條條大路通羅馬,就是因為我家里人沒本事,我才要想辦法抓住機會。”
    甦沫立馬說︰“什麼機會,害人不淺的機會。這世上能有幾個鄧文迪?成王敗寇,正因為她成功了,這種成功的方式太稀有,才有媒體對她進行正面宣傳,大多數人都是栽了跟頭的,那些有錢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總要從你身上榨取更多價值……”
    鐘聲搖搖頭,歪身躺下去,顯然不願意多談,許久才道︰“有付出才有回報,而且我喜歡他,很喜歡他……”小姑娘漸漸睡著,甦沫卻抱著腦袋,又是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一早,甦沫就自動自覺地回公司收拾了東西。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旁人看她的眼神里似乎附帶了許多微妙內容,更有人無所顧忌地議論︰還不是看人有錢麼,作為女人不潔身自好,被人甩了還跑去大鬧,丟盡咱們女同胞的臉。
    甦沫充耳不聞,把手頭的任務進度一一理順存檔歸位,又用郵件發從蓉報備,就拎了些私人用品往外走,沒想從蓉卻跟出來喚住她︰“你這什麼態度,連聲招呼也不跟我打。”
    甦沫說︰“現在算吧?”
    從蓉看著她,笑起來,把她拉到僻靜處才又說︰“我說你急什麼,上頭的解雇信還沒來你自個兒倒先跑了,人家議論幾句你就難受了?當初你有膽量在客戶和小助理面前自爆隱私,這會兒倒裝起清高了。”
    甦沫也不願多解釋,沒做聲。
    從蓉只當她轉不過彎,提點︰“你當初耍花槍搶了曹大拿的位置,你以為那些人都真心服你?還不是顧忌著那個人,這會兒看你犯了事當然會嚼舌根,嚼舌根又嚼不死人,你怕什麼?”
    甦沫道︰“跟這個沒關系。”
    從蓉很有興致的反問︰“跟什麼有關系?”
    甦沫哪有心思和她周旋,只說︰“你還在這兒上班,知道那麼多對你有什麼好處?”
    從蓉笑笑︰“你不說我也能猜著,”她頓了頓,“那晚,那個人,是不是王……”眼見對方臉色微變,捱不住抬腿就要走,從蓉忙又安慰,“這世上有些女人呢,被男人那一套洗了腦,以為認同他們的看法就佔據了道德的制高點,以此證明自己有多純潔多高尚多值得男人疼愛,多應該讓男人送她們一面貞潔牌坊。你是實在人,真沒必要和這種人一般見識。她橫任她橫,明月照大江。”
    甦沫見她一本正經,倒有些哭笑不得︰“從蓉,你這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有些事我真不想多說,解決不了問題反會影響你,沒必要再拖不相干的人下水。”
    從蓉頗為不屑地低哼一聲,忽又想起什麼,笑道︰“其實要我說,你還真不虧,那誰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樣有模樣,他出去玩,也不知道是他玩人還是人玩他,要是踫上個更有錢的,指不定人就當他是鴨了……”
    甦沫听她越扯越遠,實在不想再耽擱,忙要告辭,卻听見身後有人悶聲道︰“讓人打你電話也沒接,上班時間跑這兒休息來了?”
    兩人回頭一瞧,王居安和幾個部門領導打電梯間出來,從蓉心說不好︰一時沒管住嘴巴,也不知人听去多少。好在她反應快,忙道︰“王總早,我那個秘書病假,沒人接電話,同事才離職,我來問下交接的情況。”
    王居安看也沒看甦沫,徑直對從蓉道︰“上樓開會。”
    王居安這幾天過得很不順,先是在董事會的提議被人打壓否決,而後又被人當眾甩了一巴掌,還說自己兒子搞大了誰誰的肚子……當時雖勉強應付過去,但過後每每想起來,心里的火苗仍是溜亂串,以至于他破天荒地叫人查了某員工的資料,將其背景深刻了解一番。
    他有些煩躁,特別煩躁,卻又非常忌諱讓人一眼瞧出自己的情緒,所以直到下班回家,看見了自家兒子,他心底憋著的那股氣才轟轟烈烈地爆發了一通。
    外面下著雨,王翦坐在落地窗前仰望天空,靜默出神,既不學習,也沒像平常猴兒般的四處亂折騰。王居安頓時炸了毛,心說臭小子裝模作樣,跟老子玩兒45度角明媚的憂傷,欠揍。他大步上前,揚手就沖人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王翦一驚回神,王居安這才發現兒子臉上竟有淚痕,他沒好氣地又一腳踹過去︰“你惡不惡心,趕緊擦干了。”
    王翦沒理他,也不反駁,更沒吵鬧,王居安壓下火瞧了會兒,覺得這回是出大事了,他心里一直惦記著那個女的說的話,于是問︰“臭小子,你是不是做了不該做的?把……人女孩兒的肚子搞大了?”
    王翦跳起來大聲嚷嚷︰“你放屁,我失戀了,老子失戀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這種反應才算正常,王居安心里踏實了,擺出一副極其嚴肅的面孔趁熱打鐵︰“王翦,這事兒你要老老實實跟我交代,你那個同桌的表姐前幾天跑來找我,說你和那誰誰誰?有這回事麼?”
    王翦繼續吼︰“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老子做了就會認,沒那麼孬種,什麼狗屁表姐,指不定是看你有幾個臭錢來訛的,你他媽傻乎乎地還來問我?”
    王居安听他這麼一咋呼,更放心了,也不惱了,在兒子身邊席地而坐︰“說說看,你這回又受什麼打擊了,不就是失戀了嗎,整得像你爹死一樣。”
    王翦瞥他一眼︰“你不懂,你就是一配種的,跟你說了也白說,”忽想起剛才的話,愣愣地問,“你說我同桌的表姐來找你?你怎麼認識她表姐,你怎麼知道是我同桌?”
    王居安問︰“你同桌不是叫鐘聲麼?”
    王翦的眼神兒直愣愣︰“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她被人……搞了?”
    王居安微皺了眉瞧著兒子。
    王翦猛地扭過頭去恨恨看向窗外,胸膛起伏,許久才道︰“她才跟我說她有男朋友,那個人很有錢,要不你也給點錢我,我去砸暈她……”
    王居安品過味兒來,覺著有些事還是應該往傳統上給予教育,于是說︰“王翦,這事應該這麼著,你要是真喜歡一個人,就不要用自己最不稀罕的東西去砸她,那是對她的不尊重,懂麼?”
    王翦嗤笑︰“哎呦,你倒是挺懂的。”
    王居安說︰“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多。”
    “是你玩過的女人更多吧,”王翦一頓,慢慢開口,“我問你,你對我媽究竟是個什麼想法,是不是也屬于玩玩的那一類?”
    王居安看著兒子︰“不是,”他伸手撓了撓後腦勺,“我曾經,非常喜歡她,”他覺著這麼說很有些娘們兒的感性,但是教育孩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必須的,“我們那會兒兩情相悅,就是年紀太小了,出了事都慌了什麼也顧不上了,有感情但是不成熟。所以我總嘮叨你早戀的事,不是想干涉你的自由,是希望你能在成熟的年齡收獲一份成熟的感情,即使有突發事件,也有能力去解決,而不是稀里糊涂地分道揚鑣,不能給小孩一個完整的家。”
    王翦吸吸鼻子,低罵︰“酸,惡心死我了,”又慢吞吞地說,“我媽要是也這麼想,不會到現在也不願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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