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皇祈笑道︰“哦,是了。我听說你養了不少寵物。”
    我望著天回想了一下,覺得我養的其實也不多。不過以前作為一個沒什麼事干的太皇太後,養養寵物,弄弄花草,也很符合我孤家寡人的形象。于是道︰“閑來無事麼,也就這些樂趣了。”
    皇祈說︰“我倒覺得你很忙。”
    我頓時覺得他這句話真的是滿含深意,細細琢磨還能感覺出有那麼一點點諷刺。不過現實並不容許我多想,叫承喜的小太監已經低著頭把喵喵抱過來了。
    我接過來讓喵喵趴在我膝頭,逗弄著他,說︰“小喵喵,最近好不好啊?坐馬車辛苦不辛苦啊?有沒有好好吃飯呢?”
    皇祈差點被嗆到,咳了一聲才好歹把嘴里的飯咽下去。我想想,認為可能是因為我這副樣子大大的不符合太皇太後的高端形象,于是只好打住,一邊摸著喵喵的頭一邊吃飯。
    因為只是尋常一頓飯,沒有在外面大殿擺,只是在內殿的小桌,是以皇祈與我坐的很近。往常這樣坐著的時候,我右手用筷,他右手用筷,並沒有暴露什麼弊端。然而現在就不行了。
    我本來左手用勺子就動作笨拙,而他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今天的動作格外的大開大合,兩個人吃了還沒幾口菜,兩只手已經撞了無數次,掉在桌子上的菜都快夠我吃一頓的了。
    于是我蕭瑟的看了皇祈一眼,心說你這個大男人就不能照顧一點我這個傷員?好歹也是為了試探你武功而受的傷,做個倒了八輩子血霉的太皇太後,我容易嗎?!
    在感受到我熾熱的眼神的威力之後,皇祈夾菜的動作頓了頓,手腕一轉把菜放到了我的碗里,說︰“安子,”頓了頓,道,“你不吃葷腥,不如吃些魚,多補一補傷才好的快。”說完對身後的一名小廝道,“東晏,去跟膳房說一聲,炖一盅燕窩,飯後端來給太皇太後。”
    東晏應了一聲出去,我嘴角抽搐的把那一塊魚吃掉,只覺得味同嚼蠟,絲毫吃不出什麼味道。只剩下一顆小心心,泣血泣的快死絕了。
    這燕窩吃多了著實就不覺得好吃了,何況我雖喜歡吃甜食,但燕窩里面一股子杏仁奶的味道實在太膩人,只得說︰“其實,也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補。這個,燕窩嘛,還是等我問問崔臨再說吧,現在先不急吃,不急吃。”
    皇祈抬眼看了我一眼,突然莫名的一笑,笑的我心肝一顫。接著就听到他對畫未說︰“去跟東晏說,改炖一盅杏仁露。”
    看得出來畫未很不情願,一是顯然她受爹爹影響,對皇祈沒什麼好感。二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很不想離開我放我單獨和皇祈相處。可饒是如此,皇祈的“攝政王”身份擺在這里,也由不得她說不,只好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我卻沒心情管畫未如何不情願,只是整個人冰凍住,心里不斷的吶喊︰杏仁露!
    杏仁露?
    杏仁露!!!
    一瞬間我面色三變,皇祈看著我,不由的笑出聲來,淡淡道︰“你既知道我會些功夫,便該知道練功夫的時候,受傷在所難免,我自然知道該補什麼。不過你不吃肉,倒是個麻煩。”
    接著皇祈站起身來,彈了彈袖口,低頭看著我,笑意更深︰“以後若是想知道什麼,直接來問我就好。何必拿自己冒險?再不準了,安子。”
    說完他負手轉身而去,我坐在那里,面對著一桌子菜,氣的胸口發悶,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不行了,我要被這丫氣死了。真是今天出門沒查黃歷啊,說不定上面寫著“諸事不宜,先血光之災,後有被氣死之危險”呢?
    正巧畫未走進來,見到我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嚇了一跳,忙問我怎麼了。我捂著胸口淒涼道︰“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怒氣平息不了了。我的佛經在哪,快拿來讓我念兩段。”
    畫未幫我拍著胸口順氣,一面低聲說︰“小姐你這是何苦呢,想知道楚王會不會武功,叫府中的暗衛去刺探便知,你何必以身涉嫌?回了帝都我如何跟老爺交代……”
    我一愣,心想,對啊,我為什麼要自己試啊?為什麼不叫別人去刺探呢?
    頓時悲從中來,覺得自己分外淒涼,受傷了不說,還被皇祈給看出來了。我怎麼這麼倒霉啊我……
    那一頓飯,我們吃的是不歡而散。當日是在行宮休整,第二天一早便繼續上路,全速進發前往玉池。
    經過昨天一天的調整,玉瑤好像已經正常了。我和玉瑤玩著骨牌,斟酌著問她︰“你和皇祈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瑤捏著牌說︰“什麼怎麼回事?我和他是純潔的男女關系。”
    我笑道︰“都男女關系了,還純潔?姐姐我是結過婚的人,太皇太後咧。你這個黃花大閨女就不要想在這方面騙我了。”
    玉瑤氣的臉都紅了,瞪著我說︰“我不過是飯後散散步,偶然遇到他而已。你知道他這個人在帝都是出了名的風花雪月,琴棋書畫都精通,我們就切磋了一會兒唄。正好被你看到。”
    說完 了我一眼,說︰“這事也值得你特別來問?”
    我思索了一下,大致上我覺得她的說法我可以接受,同時也覺得作為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且是關系最親近的朋友,在玉瑤和皇祈之間,我自然是要選擇相信玉瑤。于是笑笑說︰“我自然信你,只是皇祈這人很是陰晴不定,提醒你一句,一定要小心點罷了。”
    玉瑤噘著嘴“哦”了一聲。
    我覺得事已至此,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然而現在打牌是明顯的二缺一,于是揚聲對外面道︰“承喜,去看看玄珠取茶怎麼還沒回來。”
    承喜快步跑去,不過一會兒,馬車慢了一慢,車簾被人打起來,一個月白色的身影閃入,直接坐在旁邊,笑著對我說︰“玄珠不小心跌了一跤,扭到了腳。我留了崔臨的馬車和幾個人在後面給她診治,恐怕要等一會兒才能趕上來。”
    我吃驚的望著就這麼坐在我身旁的皇祈,愣了半天,問道︰“她怎麼樣?傷的重不重?你怎麼不先來知會我一聲?”
    皇祈笑道︰“傷的不重,但是恐怕要冷敷一陣。只是小傷,來的突然我便沒有來得及知會你。”
    我覺得事情既然發展到了這個程度,他的處理方法已經不容許我反駁,只好說︰“那好吧,等她趕上來了讓人盡快把她送來我車里。”
    皇祈道了聲“好”,頓了頓,說︰“你們在玩骨牌?”
    我“嗯”了一聲,順著他的話說︰“二缺一,本來是在等玄珠的——我早說不讓她去取茶了,偏她自己說坐的腰酸要下去走走。”
    說完我心里一抽,心想媽呀我怎麼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啊,這萬一皇祈會玩骨牌,豈不是要來補了玄珠的那一個空檔啊?!
    果然皇祈不負眾望的笑了笑,說︰“既然安子有雅興,我陪幾局吧。”
    我心里頓時哀鴻遍野,一面強笑著,一面趕緊給玉瑤打了個眼色。結果玉瑤不知是因為我的話對皇祈很是忌憚,還是她覺得尷尬,立即無視了我的求助,說︰“我有些累了,回馬車去歇一歇。王爺陪安子說說話吧。”說完跳起來就跑了。
    我說︰“哎……”
    玉瑤已經跑的無影無蹤。
    旁邊飄來一聲笑,皇祈眯著眼楮看了看我,隨手從旁邊抽出來一本書,半躺下來拿了軟墊靠好,翻開就開始看。
    我愣在旁邊不知所措了半晌,皇祈才拿眼角瞟了我一眼,說︰“馬車顛的你不難受?”
    我愣愣的說︰“難受。”
    皇祈說︰“難受就歇一會兒。”
    我立刻就靠在旁邊要歇一會兒。歇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情況啊?!豺狼虎豹在旁,我怎麼可能安心的歇一會兒?
    然而事實證明我實在高估了我的意志力,伴隨著皇祈身上淡淡散發的龍涎香的味道,馬車才晃悠了一會兒我就直接給歇倒了,而且這一歇就歇的不知今夕何夕,完全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幾許,我揉著眼楮怔怔忪忪的半夢半醒,翻了個身正準備繼續睡,忽然覺得腦袋下面壓的這東西軟軟的很舒服,完全不是玉枕的感覺。再暗自感受了一會兒,驀地覺得這感覺有點像是條胳膊。
    無奈我實在是睡的太舒服了,意識根本都還不清楚。迷迷糊糊的半睜開眼楮往上一瞟,正好對上皇祈低頭看下來的眼神。
    四目相對,良久。
    我閉了閉眼,心覺得這個夢實在是太恐怖了。正恐怖間,突然感到嘴唇上一涼,嚇的我一睜眼,只見皇祈的臉近在咫尺,嘴唇正正好好貼在我的嘴唇上。
    ☆、小橋流水人家
    第十八章•小橋流水人家
    我大驚失色瞪大了眼楮看著他,那長長的睫毛,細膩的皮膚,高挺的鼻子……不不不,我不該想這個。總之我嚇了一大大大跳,張口就要尖叫。
    然後……然後皇祈就趁著我張嘴,把舌頭伸過來在我的舌尖輕輕一卷,將我那聲尖叫硬生生的逼回了肚子里。
    但只是一瞬,很快皇祈便放開我,微微後退一點,低著頭好整以暇的把我望著。我捂著嘴驚恐的看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兩廂對視片刻,我撐起身子半坐起來,這才發現原來剛才我一直睡在他懷里。
    皇祈見我起來,把胳膊抽回去活動了一下,輕笑道︰“麻了。”
    我又是一口冷氣倒吸進去。
    皇祈活動了半晌,我驚恐了半晌。然後他也稍微坐起來一些,把手里的書隨手往旁邊一擱,笑睨著我,說︰“怎麼了?”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
    大哥!!!
    我覺得我的臉已經升溫到了一個地步,然而顯然皇祈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我,張了張口正要說話,一把男聲解救了我。
    只听馬車外傳來一把男聲,說︰“太皇太後,王爺。已經加快趕路了近三個時辰,是否需要停下休整?”頓了頓,說,“天氣漸熱……可能有些受不住。”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隨從受不住還是馬匹受不住,總之我是受不住了。皇祈笑著看了我一眼,揚聲道︰“傳令下去,尋個地方停下休整半個時辰。”
    那人道了聲“是”。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堪堪緩過來,遲緩的把手放下去,心有余悸的往車廂的角落縮了縮。果然旁邊又逸出一聲笑來,皇祈半撐著頭看我,說︰“見你睡的安穩就不敢讓他們停下來,怕吵到你休息。”
    啊,原來是因為我。不過我靠,那也不能怪我啊,又不是我不讓你叫醒我的。
    這時馬車速度漸緩,然後停了下來。皇祈還是撐著頭端詳我,半晌,說了句︰“我下去看看。”便打了簾子走了下去。
    我癱軟的坐在馬車里,背上泌出來一層冷汗。想我慕容以安守了十八年的初吻,沒有獻給我的夫君大人皇昭,居然獻給了夫君大人的弟弟,這算是個什麼說法啊。
    突然車簾一掀又一個人影晃過,我嚇得往後一縮,玉瑤奇怪的盯著我,說︰“你怎麼了?”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淒涼的說︰“想事情呢,你嚇了我一跳。”
    玉瑤“哦”了一聲坐進來,倒了杯茶,說︰“我听說玄珠受傷被留在後面了?你剛才跟皇祈……沒事吧?唉,其實我也不是故意撇下你一個人,主要是他太陰險了,我覺得我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我心說那豈是一般的陰險,簡直是陰險中的陰險,陰險中的戰斗雞。
    總之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我們用六天的時間趕完了剩下的路,到達了位于玉池的避暑行宮。其間我盡量避開皇祈,每天拉著玉瑤跟我一起,倒也沒再節外生枝,略過不表。
    玉池行宮是皇朝開國之後修建的避暑行宮,位于西京郊外的玉池山的半山腰,經過幾代皇帝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擴建,現在已經很有規模。里面不僅有各種原生態植被,還有許多處溫泉與冷泉,是夏日避暑和居家旅游的良好去處。
    我按例要住在最大的院落里,然而這玉池行宮里面有兩處院落幾乎是同等大小。一名為“太乙”,一名為“卻非”。我端詳著這兩個名字半天,覺得兩個名字好像都不太像是給女眷住的。挑了半晌終是畫未在旁悄悄說︰“听聞前太後過來避暑時住的都是卻非殿。”我便選了卻非殿來住。
    卻非殿位于西苑,佔地極大,里面有溫泉和冷泉各三。我一路緊趕慢趕的過來,只覺得自己灰頭土臉,迫不及待要泡個溫泉洗一洗。這時畫未來給我回話說︰“王爺住了太乙殿,溫小姐住了瑤光閣。”頓了頓道,“太乙殿與卻非殿離的很近。”
    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活動了一下筋骨,對她道︰“你們不用伺候了,和玄珠下去休息吧。跟下面人吩咐一聲,說我要泡溫泉,讓他們準備準備。”
    畫未還沒答應,一把男聲就已經傳來︰“溫泉?你的傷還沒有好,怎麼能泡溫泉?”
    我心里“嘎”的一抽,回過頭去,只見皇祈立在門口噙著笑容看著我,身後跟著東晏。四個人尷尬的靜默了半晌,皇祈說︰“想泡溫泉?”
    我“啊……”了一聲,皇祈笑著道︰“剛趕完路,這麼疲憊還是不要立即泡溫度那麼高的溫泉了。我陪你先歇一歇,遲一些等你吃過東西再去。”接著根本就不管我同不同意,看了畫未一眼,說,“你不是和玄珠要換班休息了?去吧。”
    畫未估計是第一次領教皇祈的不要臉,郁悶的看了看我,只好轉身走了。而換班過來的宮女不知被皇祈吩咐了什麼,居然只是守在門外沒有進來。
    東晏倒了兩杯茶端來,正是傍晚,整個行宮都處于極度忙碌的狀態,忙著收拾我們這一群人的行李,並且準備這一群人的晚飯。我想了想,覺得這個時候已經沒人能解救我,唯一的可能就是玉瑤,便問他︰“玉瑤在哪里?怎麼不見人?”
    皇祈淡淡說︰“不知道。”
    我升調的“啊”了一聲,皇祈抬眼看了看我,笑著說︰“不是你讓我不要招惹玉瑤的麼?”
    這話雖然是我說的,可是,可是……我還沒可是完,皇祈又說︰“你是第一次來玉池?”我點了點頭,皇祈道,“西苑的景致是整個行宮中的最佳,只是溫泉泉眼小,所以池子也小些,比不上後山的芙蓉湯和蓮花湯。如果你真想好好沐浴,不如過去那邊。”
    我疑惑道︰“你以前來過?”
    皇祈頓了頓,說︰“沒有。”
    我覺得這可奇了,你沒來過怎麼知道這麼多?難道是知道自己要陪太皇太後鳳駕同行,所以做了些前期的調研工作?那你也真的是太敬業了。
    坐了一陣,我因為實在尷尬所以沒怎麼說話,皇祈估計也覺得有點無聊,于是提議說︰“安子,你精神好像不大好。是不是連日坐車太累?”
    我說︰“嗯,對。坐車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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