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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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我與玉瑤一起,打點完畢,我自將軍府與爹爹昔日給我送的陪嫁隨侍中挑選了一隊十人親隨,並畫未與楊風二人,帶著上路。留玄珠在宮中周旋。
    玄珠起初自是不願意,哭著喊著非要跟我一道走。無奈我們這次必然是星夜兼程,而玄珠卻連騎馬都不順暢,而我又需要有親信留在宮里,因此她迫不得已只能留守。
    這日桑榆時分,我將通關文牒貼身放好,與玉瑤並畫未三人裝作青霄殿的僕役持著腰牌出了皇宮。尋個地方換了男裝,出了帝都城門,便見到楊風帶著一隊侍衛已牽馬等候。
    再跟隨侍叮囑幾句,一隊十四人悉數上馬,策馬狂奔,直往西北而去。
    馬匹都是從將軍府上牽來的千里良駒,尤其我與玉瑤的坐騎,更是萬里挑一的汗血馬。因此雖然我二人並不精于此,卻也不至于拖累全隊速度。
    我們出發那日,小猴子收到的戰報言大軍與匈奴大軍膠著四日剛剛拿下烏鞘嶺,正一路向西推進。我們日夜兼程順著河西走廊一路往上,基本上完全風餐露宿,吃的盡是干糧,喝的都是水囊中一股皮革味道的水。
    起初根本無法下咽,又加上在馬背上顛簸多日,我和玉瑤以驚人的速度消瘦下去。畫未看在眼里,急的要哭,與我道︰“我早說了不讓小姐親自來,如今這副模樣,讓我可怎麼跟將軍交代!”
    我抿一下干澀到起皮的嘴唇,也嘆了口氣。
    從離開帝都到今已經四天,過的卻比之前的二十年都辛苦。我自幼雖不長在將軍府內,可吃穿用度一應不缺。雖學了些騎射,基本上也都用在跟舒十七一起追野鹿上頭了,全然沒有像今日這般用過。只覺得從頭到腳都是軟的,手掌也因連日握著韁繩而磨出了繭子。
    轉頭看了一眼玉瑤,她的馬術恐怕還不如我,這些天跟著我們疾奔,估計也到了極限。只是這幾日以來她都一直沉默著,話也不多。
    便問畫未道︰“離涼州還有多遠?”
    畫未環顧四周,又去問了熟悉地況的向導,回來道︰“大約明日午後或傍晚就能到了。今夜可以歇一歇,不必急著趕路。”
    我實在不想再在野外生存,便道︰“往前再走一走,看能不能尋個村莊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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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我們宿在一個小村的農家內,村子不大,叫做趙家村,村人大多都是親眷,全都是漢人。我是不管不顧了,讓畫未多給些銀子,只管能舒服一些。
    畫未悄悄與我道︰“小姐,我們這一路上,把散碎銀子都用了。現在只有銀票,怎麼給?”
    我“啊?”了一聲,這節骨眼上,太皇太後居然沒錢了。
    于是把自己周身首飾瞧了一遍,拔了頭上一柄純金點翠的簪子下來,道︰“你把這個給他們,村人不識好玉,卻認得這是金子。”
    畫未趕緊把自己腦袋上的小發釵取下來︰“若是如此倒不必用小姐的。把我這發釵給她們吧。小姐的東西自己留好就是。”
    我笑了笑,順手把自己的簪子插到她頭上去︰“也好。我看這個發簪給你戴倒是更好看些。去吧。”
    我們三個女眷住在村長家里,其余隨侍分散開來,每兩人投宿一戶。是夜,我們總算是吃了一頓熱乎的飽飯,與村長的媳婦李氏聚在房內聊天。
    我問她︰“近日可曾有皇朝大軍經過這里?”
    李氏面上猶自有些驚震,道︰“這太平日子過的久了,也真是沒見過這等大場面。不過听聞這次帶兵的是當今王爺,那可真是治軍嚴整,一路走過去,這地都像在震動。遠遠望過去,那可真是好看,我這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沒見過這麼精彩的人物!”
    我原本不耐煩听她聒噪這些話,可听著听著,卻不覺神往起來。
    皇祈自然是這世上一等一的相貌氣質,別說李氏這鄉野村婦,便是朝堂上下幾百官員,我也未曾見過有任何人能跟皇祈比肩。
    哥哥比之冷毅,舒十七比之溫潤。若細細說來,恐怕世上唯有他二人與皇祈站在一處時,方能不被他比下去。
    他的妖,他的魅,他的似笑非笑,他的寒涼暗藏……我腦中驀地浮現他的容貌,像是近在眼前一般。耳邊仿似忽的就听到了一聲清魅的笑聲,嚇得我一個激靈,差點從炕上跳起來。
    李氏訝異的看著我︰“姑娘這是怎麼了?”
    我愣了一瞬,方才笑道︰“沒事沒事。大姐剛才說,皇朝大軍已經過去。可還記得已經過去幾天了?”
    李氏抿著唇回憶了片刻,道︰“應該是七天前過去的——對,就是七天前。”
    既然七天前見到了皇祈領兵,那麼說明先頭部隊的騎兵應當不是皇祈領的。七天時間,步騎兵能趕路多少?
    我對玉瑤道︰“看來還是慢了。明日便會從涼州出塞,往後可能就不太平了。還是要盡快趕路,否則遇到匈奴流寇,只怕節外生枝。”
    玉瑤默了片刻,點頭道︰“好。我們明日一早就走。”
    ☆、幾回魂夢與君同
    一夜酣睡。[非常文學].至第二日一早,天亮不久,我們便辭別了村中諸人,上馬趕路。
    由于昨夜休息的非常好,馬匹又在驛站換過,因此這一日趕路很快,不過午時剛過便到了涼州城。一行人在酒肆用了飯,一名隨侍順便去打听了大軍的消息,竟有了意外之喜。
    原是皇祈一直急行軍而來,迅速收復了幾個被匈奴攻克的城池,而這涼州城,因易守難攻,卻並未被匈奴攻下。
    皇祈帶兵在涼州城外駐兵扎營,修養了三日,方才繼續一路行去。而大軍拔營之日——居然是昨天。
    一下子所有人都喜不自禁。幾十萬布兵行軍自然比不得我們策馬狂奔,想來追上皇祈部隊指日可待。因此匆匆用過飯,休息片刻便繼續趕路,直出邊塞。
    出了涼州城,便是一望無際的戈壁大漠。策馬疾奔了一個多時辰,我們暫停休息。我勒馬許久,望著那幾乎能吞噬人的滿目枯黃,竟然一時有些畏懼。
    畫未策馬到我身畔︰“小姐近日受苦了。”
    我對她笑笑,握住她的手道︰“是你們跟著我吃苦了。原本你們都不必來。”
    畫未低聲道︰“我本是小姐的丫頭,從前既跟著小姐享了福,今日自然要跟著小姐來吃這苦。”
    大漠黃沙,蒼涼景象,卻不知為何讓我徒然生出感慨。正要張口說話,只听得身後玉瑤一聲“啊!”的尖叫,接著刀劍連連出鞘,待我回頭,只見一群黑衣人已然與護衛眾人纏斗在一處,有幾個已向我這邊攻來。
    畫未眼神一凜,斷然喝了一聲“小姐快走!”,說著從背上拔出長劍,策馬便迎了上去。
    我拉著韁繩連連後退,敵眾我寡,且因長久趕路,體力不支,如此硬拼下去決沒有勝算。
    這廂我正努力想找個萬全之策,畫未一轉頭見我還在這里,急道︰“小姐快走!快走!”
    她急,我心里更急,正團團轉呢,只听得“嚶”的一聲,便見到玉瑤已軟軟從馬背上掉了下來,似是昏倒了。
    我氣的頭頂冒煙,這輩子還沒見過這等添亂的人。“唉!”的沉沉一嘆,只得跳下馬去,將她拽到一旁。
    被她這麼一拖累,我已明顯走不得了。畫未等人且戰且退,一名隨侍對我叫道︰“小姐上馬!屬下去帶姑娘走!”
    我見一人拉了玉瑤的馬過來給我,正要起身上馬,就听畫未尖叫一聲︰“小姐低頭!”
    我條件反射的就彎腰低頭,剛低下去,便听到頭頂破空之聲,一柄長劍應聲扎在了馬腹上,馬血噴涌而出,一下子淋了我一身一臉,甜腥的氣味撲鼻而來。^/非常文學/^
    一怔之間,那人持劍劈來,直接將馬肚子生生剖開,劍鋒直面而來,我疾步後退,余光卻瞥見斜後方又有一人持劍攻來,避無可避,只好就地一滾,堪堪避過兩面夾擊。
    那兩人一攻不得,橫劍再來。我被那劍花晃的眼花繚亂,被人使勁推了一把,就見兩名侍衛迎了上去。
    畫未一把握住我的手將我甩到一匹馬上,鄭重道︰“小姐自己保重,畫未下輩子,還做您的奴婢!”
    我心說這句話的意味可真是不好,正要從馬背上翻下去,就見畫未手起劍落,一下子扎在了馬屁股上。
    那馬嘶鳴一聲,撒丫子就跑。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緊緊握著韁繩貼著馬背,待緩過來,再回頭時,已根本不見畫未蹤影。
    立即勒住韁繩,茫茫然回首望去,四周全是隔壁,連蹄印都沒有望見,更遑論辨別方向。我從馬背上跳下來,大口的喘著氣,只覺得四肢發軟,雙腿劇烈的發抖,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竟是已經脫力。
    我滿手滿身都是血跡,刺鼻的氣味燻的我幾欲作嘔。那馬匹的屁股上還在兀自流血,煩躁的踱來踱去。我拉不住它,一松手,它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向前跑了。
    一時間我已落入絕望之境,方圓幾里無人,無馬無糧,連方向都辨不清楚。然而坐在這里也只是等死,我撐著地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拖著沉重的身子向前開始邁步。
    根本不用銅鏡,我都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自出生以來,我還從來沒有被人逼到如此境地過。只想著往前走,再走一點,再走一點,再走……
    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走了多遠。忽然听到身後響起馬蹄聲,疾奔向我這個方向。我惶然四顧,周圍一片戈壁,根本沒有藏身之處,只能盼著來人是友非敵。
    短短幾瞬時間,煎熬的我幾乎要急死。可天邊出現那一行人身影的時候,我卻一壁在心里狠狠的罵了一句老天爺,一壁轉過身子撒腿就跑。
    那行黑衣人想必折損不少,原本二三十人的隊伍如今只剩下零星幾個。可饒是如此,要我的命卻已經易如反掌了。
    跑了還沒幾步,那幾人已經近在身前。兩人勒馬擋住我的去路,兩人橫馬在我身後,將我團團圍住。
    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命運總是如此坎坷。如今方才知道,原來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對此居然已經熟門熟路了。
    于是干脆一撩衣襟坐到地上,喘息道︰“你們……到底是何人派來取我性命?報個家門,讓姑奶奶我死個明白!”
    其中一人打扮與旁人稍有不同,想必是頭領,趨馬上前了兩步,冷笑道︰“太皇太後果然名不虛傳。如今這形勢,也絲毫不慌不亂。怎的不跪地求饒?興許我能留你一命。”
    我跑的口干舌燥,指了他馬上的水囊,道︰“是水是酒?給我喝一口。我看你倒是功夫甚好,等下手起刀落,給我個痛快。下了地府,我不找你索命。”
    其他幾人對視一眼,只這首領依舊冷冷道︰“就你這個樣子,居然能當太皇太後,當真可笑。戈壁大漠,這酒水怎能給你?不過給你個痛快便了!”
    說著“唰”的一聲自鞘中拔出一柄長劍,冷笑一聲︰“你便到陰曹地府去享你太皇太後的金安萬福吧!”然後舉起長劍,向著我的脖子就砍過來。
    我條件反射的一閉眼——
    “噗”的一聲,我只覺臉上一熱,兜頭被噴了一身不知是什麼。接著噗通噗通的聲音不絕于耳,再一睜眼,地上倒著四具黑衣尸體,方才那首領雙眼圓睜,正倒在我面前。
    我驚呆的抬頭望去,先是被陽光一晃。
    他只得一個剪影,被陽光鍍了一層金光。光影斑駁間,只見皇祈一身戎裝端坐馬上,手中長劍指地,兀自還滴著血。
    恍惚之間,只覺金戈鐵馬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的周身仿佛籠了一層黑色薄霧,透著濃濃的殺意,以及睥睨天下的囂狂。
    但只是一瞬,皇祈便翻身下馬,直接半跪在我面前,皺眉道︰“以安,你受傷了?”
    我順著他的眼神向身上望了望,茫然搖頭︰“不是我的血。”
    說完抬起頭來,與他定定的四目相對。方才我還差點被殺,如今卻形勢翻轉,劫後余生。而將我救下來的人,居然是他。
    茫茫大漠,千里無人。他居然在生死關頭出現在我面前。
    我怔怔的望著他,方才面對死亡都不曾有過一絲畏縮驚惶,現下卻突然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眼淚已經斷線一樣的流下來。
    皇祈一改往日的精明深沉,居然也怔了一瞬,旋即一把將我緊緊抱在了懷里。
    他的手臂箍住我的身子,幾乎有點痛。但這痛讓我覺得分外真實。我哭的一抽一抽的︰“我,我怕你被人害……害死了,玉瑤說她發現細作,我……我怕你死了……皇……皇祈……”
    皇祈將我再抱緊一些,聲音沉沉︰“慕容以安,你笨死了,你居然敢跑過來。”說著突然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
    我被他打的嚇了一跳,“嗷!”的一聲捂著屁股放開他。
    皇祈居然打我!
    他居然打我屁股!
    沒想到皇祈居然一手扯住我,一邊變本加厲,一下接一下的打上來,邊打邊罵︰“你居然跑過來!你居然敢跑過來!”
    我聲聲慘叫,原本就沒什麼力氣,被他這麼按著更加掙扎不了,索性破口大罵︰“皇祈你這個白眼狼!我為了你趕了上千里路,千里迢迢跑來救你!你居然打我!你居然打我屁股!早知道就讓你死了算了——死了算啊啊啊啊痛啊!”
    听到最後一句,皇祈總算收了手,滿臉鐵青,怒氣沉沉的把我望著。
    我跌坐在地上仔細的把這事的前因後果想了一遍,自認為真的絕對沒有做錯什麼。
    可一抬眼見到皇祈這般模樣,我又實在不敢再繼續罵。只好忍氣吞聲,咬著後牙槽問他︰“你干嘛打我?”
    皇祈直勾勾的盯著我,半晌,沉聲道︰“你有沒有想過,天下多少人想讓你死?上次那碗牽機毒,你還不長記性?這次居然還敢跑到塞外來。若踫到匈奴流寇,你當如何?若被生擒當做軍妓,你還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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