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臨行前一晚,我和皇祈並肩在大營里散步。皇祈低聲叮囑道︰“我給你的那柄玉扇,它是我的貼身信物。若有急事,你可以拿著它調動我的親衛部隊,他們會听你號令。”
    我點點頭,強忍著鼻酸,笑道︰“我知道了,你要早些回來。若等的太久,我可自己回帝都去了。”
    皇祈也笑起來︰“好。明日便讓你瞧瞧為夫的手段。”
    我瞪他一眼,正要說話,突然听到不遠處的一處帳篷里面有男人大吼的聲音。叫聲之淒慘,嚇的我頭皮都麻了一下。便轉頭對皇祈道︰“你快去看看,這是怎麼了?”
    皇祈淡淡瞄了一眼,冷笑一聲,道︰“沒事。”
    我皺眉︰“快去看看,萬一是奸細可怎麼辦。”
    皇祈直接攬著我往另一面走去,一壁道︰“沒事,不用過去。以後那地方你也不準去,知道麼?”
    這下就蹊蹺了,我停住腳步看他︰“那是什麼地方?”
    皇祈起初不答,我連著追問了好幾句,才終于鬧不過我,無奈道︰“那是軍妓的地方,你可要去參觀參觀?”
    我“啊”了一聲︰“你的軍營里,怎麼還有軍妓啊……”
    皇祈拉著我走,淡淡道︰“就那一個,特意帶來的。”
    什麼人如此可憐,我下意識的就問︰“是匈奴的俘虜?”
    默了一默,皇祈淡淡搖頭︰“是打傷你的那個守衛。”
    這話就奇怪了,我站在那里回憶了老半天,都想不起來什麼守衛打傷過我。皺著眉頭看了皇祈半晌,突然一下恍然大悟︰“是你家門前那個……”
    皇祈淡漠的冷哼一聲︰“如此都算是輕的。若不是當時你跑的快,非讓他死在你面前不可。”
    皇祈用了短短七天時間,跨越整個祁連山脈一帶,收復酒泉、玉門、小月氏等地,僅在祁連山峽谷一處就殲敵逾四萬人。
    這次戰役殲滅匈奴軍人數超過八萬,俘虜八位匈奴王,王子、將領無數,甚至俘獲了匈奴單于的閼氏。而皇朝的傷亡總數,才不過四千余人。
    這無疑是巨大的勝利,皇祈帶兵凱旋之日,整個營地熱鬧非凡,軍士全部聚集一處,高呼“勝利!勝利!”,聲音震天,震耳欲聾。
    我站在大帳旁看著他一路策馬走入營地,陽光照耀在他的鎧甲上,反射出幾乎刺痛眼楮的光芒。他遠遠看到我,突然一夾馬肚疾馳而來,疾奔到我身前,跳下馬背一把抱住我,使勁轉了個圈︰“多謝軍師,這次贏的可真痛快!”
    我滿臉黑線打掉他的手︰“一身的血味……”
    連仲甫干脆蹲在地上挖蚯蚓去了。
    皇朝雖安定祥和多年,但歷代君主都恪守祖訓,文武雙方向全面發展,並未荒廢軍隊力量。此次匈奴看準了新帝年幼便起兵打來,卻被打的節節敗退,只能說是沒挑準地方。
    但皇朝的皇帝畢竟確實是年幼,此番旨意也只是說將失地收復便可,不需擴大版圖。可皇祈思量再三,卻決定乘勝追擊,大有深入匈奴腹地之意。
    我覺得非常奇怪,按理皇祈並不是這樣性格的人。更何況這次本沒有做追擊的打算,總提調官也是皇冼的人,說要追擊,談何容易。可他卻執意如此,偏要把江山擴大,讓皇朝邊境安穩十年。我勸了一次未果,便也不再多言。
    我們本應在攻下敦煌後準備拔營返回帝都,現下卻直接一路北上,進攻馬鬃山一帶。
    從我來到大營已有一個月,營里上上下下都知我是新來的軍師,少許人也都知道我是姑娘家,至于一些高層將領……咳咳,也都知道我和皇祈,關系比較……親近。
    既是軍師,又與皇祈私交甚好,平日里出入各地也都無人會攔。這日午後我散步曬太陽,又順便去視察了新運來的糧草,心里覺得我們何不在匈奴的糧草上動動腦筋?想著便去了皇祈的軍帳。
    皇祈為了照顧我,自己設了兩個軍帳。一個用來辦公,一個專門用來就寢。我跑去他辦公的大帳,這軍帳向來有小兵把守,往常見了我也不稟報,直接就讓我進去。今日這兩人卻突然把我攔住,道︰“王爺有貴客,任何人不得進入。”
    我心說這可奇了,這營地里還有什麼貴客是我不知道的?一面好笑道︰“小順,你今天是吃多了不認識人了嗎?我有急事找王爺,快別鬧了。”
    說著就要往里面走,小順卻突然一手按在佩劍上,為難道︰“先生別進去,王爺真的吩咐了,誰都不能進去。”
    我指著自己鼻子︰“包括我?”
    小順尷尬道︰“王爺,王爺就是說……看好了門,不準讓軍師進去。先生還是請回吧,不然,不然等下王爺出來,我讓王爺去找你。”
    我狐疑的看一眼大帳,卻又不好為難,嘆口氣道︰“好罷。到時告訴你家王爺,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接著一轉頭,正好看到東晏從後面路過,立即一把扯住他道︰“哎呀你來的正好!你家王爺有什麼客?還不準人進去?”
    東晏一見我,臉色徒然一變,支吾了好半天,方才擠出來一句︰“太皇……小……軍師,王爺……”
    旁人說不出來還無所謂,東晏都欲言又止就不對勁了。我皺眉道︰“你們是怎麼回事,你家王爺到底在做什麼?”
    東晏為難了半天,嘆了口氣︰“誰不知道這整個大營里王爺最信任您,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們做奴才的怎麼會知道?”
    我見這實在是再問不出來了,只好放開他︰“好吧,你走吧。”
    結果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了傍晚桑榆時分。
    期間我站在大帳門口等了半個時辰,隱約听到帳篷里面好像連續踫掉了幾個東西,接著傳來絲帛撕裂的聲音,無奈說話聲音都太低,實在听不到。
    站累了便回到帳篷里休息。實在無趣,偶然看到皇祈早上穿的衣服丟在一旁,不覺好笑,這人一日之內要換幾次衣服才罷?
    順手要幫他疊起來,可一拿起來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湊近嗅了兩下,果然是女孩子用的胭脂的味道。
    這大營里向來只有我一個女人,我因扮的是男人,從不用這些脂粉。
    哪來的胭脂?
    正奇怪著,隨手將衣服疊了兩下,卻突然摸到內里的暗袋放著一堆東西,掏出一看,卻是封信。
    我原以為是什麼密報,心想著既然亂丟想必也不打緊,便隨手拆開來看了兩眼。沒想到一看到那字體我的眼楮就直了。
    字體工整,頗有古風。這字曾被先帝夸獎過,于我而言也算熟悉,萬萬不會認錯——正是玉瑤的父親,當朝右相溫叔鏡的手筆無疑。
    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白紙黑字,溫叔鏡說自己已一切妥當,不日即可圍困皇城,逼宮奪位。讓皇祈早日班師回朝,帶大軍回返支援雲雲。
    我仿若被雷擊中,嚇的不知如何是好。
    皇祈說他不為皇位,我信了。他說他愛我,我也信了。
    卻不想居然是如此騙局,朝中策反之人,居然是溫相!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曾摸著我的頭發叫我“小以安”,曾偷偷給我我父親不讓我吃的糖人,曾痛哭流涕,告訴我他願為輔佐陛下,肝腦涂地。
    可他居然謀反了!
    我顫巍巍站起來,怪不得皇祈不肯班師回朝,原來是在等他的里應外合?這封信應是今早剛剛收到——皇祈回信了嗎?
    如今我又該如何?
    皇祈曾經反復對我說“帝都不安全”,我居然沒有半點疑惑!
    我掀開帳簾走出去,手里緊緊握著那封書信。正在想等下如何試探皇祈,突然只見他那軍帳的簾子猛地被掀開,皇祈緩步而出,後面跟著一人——
    居然真的是玉瑤。
    我不知道她來到大營已有多久,是早就來了,只有我不知道。還是今天剛來?
    可若是今天剛來,他們閉門關在帳內整整半天,是在商談什麼?——亦或者,是在避開什麼?
    皇祈召來東晏,對他低語幾句,一抬頭卻正好見到我。頓了一頓,旋即對我柔柔一笑。
    不知為什麼,我心里徒然覺得那笑容分外虛假惡心,心里沒來由的一痛,手上一松,那書信已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皇祈順著我的手望過去——
    我心里一緊,不由自主的退後兩步,便見到皇祈淡笑著走了過來,幫我攏了一下鬢發,笑道︰“用飯了嗎?”
    我定定的站著,眼楮直勾勾盯著他的衣襟,半晌,伸手幫他理了一下外衫,淡淡道︰“你內衫穿反了。”
    皇祈低頭去看,我伸手指了指衣領︰“玉瑤的口脂沾上去了。”
    空氣仿佛靜止,皇祈愣了一瞬,立即道︰“你別多想!”
    我的心瞬間沉到谷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皇祈皺眉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信,沉聲道︰“你信不信我?”
    我的眼神掠過那衣襟口脂,心里一片淒涼,已再不知道該相信誰。我望著皇祈,不知為什麼只是一直在搖頭,滿心酸澀,卻再哭不出來,最終只是淡淡道︰“我現在只相信兩個人。一個人是我自己,另一個人不是你!”說完將他猛地一推,轉身就跑。
    皇祈追了幾步,卻突然停住。我隱約听到他與玉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心里的悲哀幾乎翻江倒海的傾倒而來。
    跑了不知多久,我喘著粗氣扶著一棵柱子停下來,只覺得眼冒金星,渾身脫力,身體止不住的要往下倒,突然一雙手從後面架住我,畫未的臉出現在眼前︰“小姐,你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彎腰站了好久方才清醒一些,聲音沙啞道︰“你何時回來的?”
    畫未道︰“上午剛到,啊,王爺沒有跟您說嗎?”
    我捂著額頭站起來,悶悶道︰“沒有。”
    畫未看著我,滿臉擔憂,卻像是並不知道方才的事。這時旁邊一個小兵路過,見了我,忙道︰“啊,軍師!”
    我轉頭一看,是皇祈親衛部隊中的一個小將領。我點點頭,正沒好氣,突然心里一亮,看了畫未一眼,揚聲把那人叫住。
    畫未死不肯走,我這時倒也不便支開她,便對那人道︰“我記得你叫徐立的,是不是?”
    徐立爽朗一笑︰“軍師還記得我的名字。”
    我立刻掏出懷中皇祈的玉扇,嚴肅道︰“王爺命我秘密外出辦事,你立刻調集人馬隨我走。”
    ☆、69草木搖落露為霜
    徐立一愣,看了那扇子兩眼,確認無誤後道︰“敢問軍師,去往何處?”
    我道︰“你不必多問,先把人馬備好。要……一百人,和日行千里的大宛馬,每人一匹。此事不可對任何人言及。我們要悄悄出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徐立立即半跪在地,沉聲道︰“末將領命,即刻去辦!”
    待他走後,畫未疑惑道︰“小姐,王爺怎會遣你出去辦事?”
    我想了想,她既然是皇祈的人,便萬萬不能把她留下,只能帶在身邊。于是道︰“原因以後再說,這事很急,你也跟我一起走。”
    畫未愣了一瞬,點頭道︰“好。奴婢與小姐一起。”
    一行百人趁著夜黑悄悄出營,走了半晌,方才紛紛上馬疾馳,直往帝都方向而去。一個時辰後我們暫停休息,畫未蹭到我身邊,低聲道︰“小姐,我們走的時候,我好像看到王爺在到處找你呢。你們……怎麼回事啊?”
    我心里暗忖片刻,並不知道畫未這人在皇祈的親衛中是否有威信,在我與她之間這些人會選擇服從誰。便道︰“我們因這事小吵了一架。”
    畫未窮追不舍︰“我見王爺特別心急的樣子,而且咱們出來這事,王爺真的知道嗎?小姐,你這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我笑了一下並未回答,兩人默了半晌,畫未突然低叫一聲,震驚的看著我,道︰“你……你看到那封信了!”
    未曾料到她居然會猜到,我心下戒備,手已探向腰間匕首,卻見畫未只是問我︰“小姐你,那封信……哎呀,你……我就說王爺怎會在這種時候遣你外出,你……”
    畫未緩了片刻,急道︰“小姐你快快回去!”
    我道︰“今日無論如何我不會回返,你若想回去通風報信,那也隨你。左右你我才三四年的主僕情,比不得你和皇祈。”
    畫未愣了半晌,怔怔道︰“王爺告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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