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峰夹峙之间,云霞生处,映月宗。
今日恰逢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
此刻天边微熹,晨光初破,红日渐洒在天际,映月宗广场内却早已被人群塞满。
广场铺以云石,洁白如玉,四周环绕着仙树,每当微风吹过,树叶轻摇发出银铃般的脆响,空气中的灵气都浓郁到可依稀见其形。
凡尘界下至十二、上至古稀,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踏入修道一途,纷纷在月前去信,能得到答复的不过半数,最后通过筛选进入宗门的更是少之又少。
十数艇能载千人的云帆正悬于流云之上,宗门大开,人群攒动间,不断有云帆停靠、离开,还在接送新的来客。
弟子们仍在艰苦维持秩序,不过半个时辰初测就要开始,但各长老、仙尊皆未出面,场面一度混乱无比。
而另一边,玉华殿内。
虞年跪在大殿中央,应琢提剑立在一旁,不远处,宋亓一早已闻讯赶来,还在陪她跪着。
而众人等候已久的长老、尊者们,此刻却正坐于上方玉台之上。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是神情严肃,各个眉目紧蹙,还在向中间的少女施压。
虞年抬眸看了看四周,心中仍是抑不住地泛起一阵无语。
昨夜她是被长老们押回映月宗的。
原是那日太初峰的那位洒扫弟子,不经意间瞥见她诈尸,几番思来想去之后还是上报给了掌门。她人虽不在宗内,这几日内整个宗门却因她的事而翻了天。
只因那小弟子当时的原话是:
“弟子亲眼所见.....虞师姐她死而复生,出现在太初峰上时,双眼迷蒙模糊,手.....手上还拿了个烛台”
虞年:.....
她倒是忘了还有这茬子事!
自己当时睡得正沉却被宋亓一反复吵醒,她大脑思绪还缠成一团,顺手抄了个烛台想捅人来着....
不想如今,那烛台却成了众人口中“招魂”的法器。
这映月宗之人皆以为扶摇仙尊思徒心切,便施法“借魂还尸”,是以都把她当成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对待了。
几个时辰的反复盘问和搜魂,直至现在天光大亮,四周仍是无一人信她真只是龟息了五十年。
现在的情况虞年早已料想到,反倒是一旁宋亓一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
这人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她刚进玉华殿,宋亓一后脚便到。
他从进来起就一言不发跪在一旁,双膝着地,背如松立,对四周声音仿佛充耳不闻,甚至搜魂确认无误后他面上仍是毫无波澜,似是一早就知道结果。
他没在看她,可虞年每次回眸,都恰巧能和他刚抬起的视线撞上,宋亓一眼神温润如水,总是对她轻柔一笑。
虞年也会扯着嘴角回应,但心中却忍不住腹诽。
这家伙的神识一直放在她身上。
此刻也快临近宗门大比,外面杂音四起,一听就知道是没人镇场主持,弟子们已经是急得手忙脚乱。
可偏偏这群人非要在她身上探个究竟。
大殿内已是沉寂许久,众人都一言不发,只神情严肃紧盯虞年一人不放,不时有脾气暴躁的坐不住想要出手,也被应琢淡淡一眼给瞥了回去。
门外弟子又开始送讯通传,大比在即,不可再耽搁。
上方灵台仙尊坐得随意,一手搭膝,一手肘头,瞧着面上也有些疲倦。
活了几百年他倒也是没见过,死了几十载的人竟还能再活过来,可事实如今偏就摆在他们眼前,这事上哪说不得令人啧啧称奇。
他看一眼还立在那的应琢,语气多少带些不耐,“扶摇,你若无事便先去罢,大比也不可无人主持。虞年此事....待吾等查清,人自会给你送回太初峰。”
洋洋洒洒说这一堆,也就是为把这大佛请走他们才好行事,可话落地却只得到两个字。
“不必”
应琢神情冷淡,立态孤傲,视线都懒得朝那边放一放,手中本命剑自在桃花村时唤出便再没有收回,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维护虞年的态度。
四周长老们当真是头痛万分,盘问个弟子本不算什么,偏偏应琢就立在那,话说重了不行,问得多了也不行,有时急了想站起个身都能看见他剑芒闪上一闪。
师傅在这也就算了,那边掌门亲传弟子也在陪跪,他虽一言不发,但谁又不知宋亓一心悦虞年?
这要么就叁个人一起完好无损送出去,要么就撕破脸,几人一起围了应琢,还得欺负那边两个小辈。
若传出去,他们这老脸要还是不要?
气氛僵持间,屋外已有灵鸣声响起,钟声回荡,悠扬宏亮,声震九霄映月宗上下。
是在告知,距大比开始只剩一刻钟时间。
玉华殿内,琉璃瓦顶,碧玉砌地,光华四溢,本应是祥和之景,殿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虞年看见台上几个长老相视一眼,面上神情皆有些复杂,虽未有言语,但应当是在传音了。
她已跪了将近半夜,如今虽灵力归体倒是不觉疲倦,只是心中思绪杂乱,眼眸低垂,脸色也说不上好。
等待间,虞年突然闻见一股淡淡竹香,清冷而悠远绵长,悄无声息地渗入心脾,久久不散。
她抬眸看向应琢,二人视线正好相撞。
【我在】
传音自脑中响起,虞年淡淡瞥他一眼,面上挂起一个礼貌的笑,没有再回应。
而另一边,不过片刻,那厢大长老先一步开了口。
“也罢,此事便到此为止”
“不论虞年当初是否龟息,如今搜魂结果已明,既是我映月宗弟子,便再无探查之需”
他一句话说的是虞年,眼神却看向了应琢,这是在给他一个明确答复。可后者眉眼间透露着淡漠与疏离,只看他一眼,连话都未回,径直走向虞年想扶人起身。
身后宋亓一见状,一言不发,他看着眼前二人,目光如深潭,面上神色难辨。
“只是吾仍有一事不解”
虞年一手撑在应琢小臂上,还未站起,就听见上面又传来了声音,“你既是才醒不过数日,为何不好好待在太初峰修养,却匆匆赶去了那姑苏城?”
一句话落下,虞年却感觉到应琢突然身子紧绷,无比僵硬。
应琢一直以为,虞年是为躲自己才谎称要下山游历。
那晚他确是欲踏出一步,却换来次日对方的匆匆离去,其后更是不知所踪。若不是路明情急无路,寻来了他这里,到如今,虞年怕是还不愿见自己。
应琢怕听见答案。
他看向虞年,却发现对方眼神不闪不躲,理着衣袖答得自然,“弟子在山下听闻姑苏城诡事,心有疑虑,便一路寻去了那桃花村”
一句话轻飘飘落下,虞年没有看见,身后宋亓一却在此刻也转眸看向了她。
应琢和宋亓面上不显,却各怀心思,耳边,少女清澈声音还在继续。
“可弟子不知,为何众位长老能寻去那处?”
自映月宗一众人出现在桃花村时虞年便觉得蹊跷。
按理说,自己一界小小筑基期修士,就算是被夺舍,也不至于让宗门大能都倾巢出动,即使应琢也在,那等他二人回了太初峰后再做定论也不迟,何必要急着连夜赶去?
更何况,当时桃花村内死伤大半,大火燃直深夜,应是裴行易将母蛊种入了刘翠体内,众人体内的子蛊才稍有平息。那时她不愿离去,眼前这群人却声称此事会由宗内接手,让她莫要再多心。
这桃花村的事,要管也是姑苏城的宗门来管,又哪轮得到映月宗插手?
她心有狐疑,但如今尚未到时机,不能当众去问,若这些人有所隐瞒,她再去深究也问不出个结果。
果不其然,一句问出却并无人认真回答,反而是随意抛出一句,敷衍了事。
“凡是映月宗弟子,所到之处,吾等必会知晓”
虞年看见应琢眉头微蹙,便知这又是个幌子。
她遵礼恭敬一鞠,“谢大长老解惑,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