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却又可怜见的。
江念博眼中无端一动,从阳台捞了条干毛巾,到洗手间打湿窝成团,按到男孩头上。
靠近的一瞬间,奇怪的感觉涌到他心头——红花油的味道已然刺鼻得十分嚣张,饶是如此,还是没能盖住萦绕在男孩周身的芝麻香。
就好像……芝麻香是从男孩身体里自然而然散发出的一样。着实让人忍不住想多耸两下鼻子。
他极力掩饰住对这股芝麻香的上瘾,与此同时也不免好奇起来,什么牌子的高端香水,能把人腌入味儿?!
想是红花油作为“生化武器”过于硬核,男孩受了不小的刺激,顺从地把湿毛巾接了过去。
江念博指着红花油,问他:“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男孩缩在江念博的书桌边,手无意识地抠着桌子,委屈摇头,模样不像是故意逗江念博玩。
江念博:“那你平时伤着了,用什么消肿止痛?”
男孩下唇都咬白了:“不知道,我从来没受过伤,这还是第一次。”
江念博:“……”
红花油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之物,这世上,但凡一个大小脑发育完全的人,都应该见过用过。
换句话说,一个不知道红花油是什么的碳基生物,不能说不是人,起码不能算是正常人。
江念博拉了椅子,示意男孩坐下,随后自己跨坐在斜对面室友蒋晓博的座位里,双手环抱着椅背:“小热同学,你说你不是人,是热干面仙男,但是又拿不出证据。”
男孩仍是拿毛巾按住头,给额上的大包降温:“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
“除非你再给我表演一下隔空换衣。”江念博打断他,目光从他身上移到窗外。
男孩将湿毛巾扔在桌上,打湿了江念博的草稿纸和键盘。然而他来不及道歉,便准备施移物大法。
他双目圆睁,迅速并指移动——可手臂抡了几圈,除了带起的阵阵微风外,404寝室没有任何变化。
气氛不算太融洽,寝室中只剩尴尬。
男孩吃惊道:“我的……”
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男孩摇了摇头,以为是幻觉,他脸上的神情半是焦急半是疑惑,最终汇合成某种难以置信:“我的灵术消失了。”
江念博再也忍不住了,起身翻着室友的抽屉,木头之间碰撞出杂乱的哗啦声。
男孩:“哥哥,你找什么?”
江念博:“温度计。”
他心道,测测你是不是发烧,脑子烧糊涂了。
男孩:“温度计是什么?”
江念博手倏地停了。他现在所能确定的是,自己和男孩之间,至少有一个人发烧。
江念博放弃了测体温的念头,回到座位上,一前一后地摇着椅子,将椅子摇得吱哇作响:“既然你说你是小仙男,那么你是怎么来的?”
“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问过我,有没有麻辣小龙虾仙和豆腐脑仙?”事已至此,男孩只得眨着眼想了几秒。
“怎么?”江念博颔首,随即想起此前男孩的言语,说了些什么“面窝妹”、“豆腐脑仙子”之类不着边际的妄言,恍然道,“我去,不会真的有吧?”
男孩:“当然有啦!它们和我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男孩接着道,“但我猜测,我来源于全江城人民对热干面的爱。”
与此同时,他拨拉着头发,露出额头——多亏了湿毛巾的物理降温,额间的红肿已退,但出现了大片淤青。
他对江念博哽住的表情视而不见,径自认真地道:“江城人喜欢吃热干面、小龙虾一定要烧好了加上麻辣蒜蓉十三香、一碗豆花洋洋洒洒要放十几种底料……凡人对食物的无限爱意,凝聚成了我们。”
作为一位初中时就开始接受马哲教育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江念博一时哑口无言。
常言道人生如戏,但他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入戏这么深。
江念博正在思考眼前这男孩究竟是不是“让世界充满爱”的产物,冷不防又听见他腹部传来的声音。
咕噜噜。
他点亮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早已和男孩在寝室“友好交流”了大半天,幸而自己早上吃了碗管饱的热干面,便揶揄道:“喔,原来小仙男也和我们凡人一样,会饿啊!你还说……”
热干面,你还说你不是人?
“奇怪,这就是?”未料男孩没搭理他,手捂上肚子,目露尴尬,“这就是饿的感觉吗?”
江念博再度无语:“你以前从来没饿过?”
“小仙男的字典里没有‘饿’这个字。”男孩无比自然地摇摇头,“而且我是热干面呀!我如果饿了,那就说明全江城的人都没得吃了。”
江念博诚恳地“啧”了一下——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除了咳嗽和爱情,其实世间还有一件事无法掩藏,就是饥饿时肚子的抗议。
男孩的肚子又接连叫了几下,细听起来很像狗子被人挠下巴挠尽兴时发出的咕噜之声,江念博愈发觉得男孩可爱又滑稽,想逗一逗他:“原来仙男真的是喝露水吃花瓣晒晒太阳就行,光合作用诚不我欺。”
未料狗子瞬间奓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带着长发荡悠悠:“说谁光合作用呢?都怪你!是你把我的灵术弄没了,我也回不去碗结界了。”